第十一章、死镰

　　清晨第一缕晨曦把乌夜从睡梦中唤醒。他睁开眼，躺在一翻身就会嘎吱作响的床上，花了一些时间才搞清楚，过去一天发生的事，才弄明白现在不是在学校的宿舍，而是身处四仙峰。他侧头注视光线下清晰可辨的尘埃，起身环视木屋，解救他的女子不在屋内。他穿上衣服，吃了木桌上摆放的早餐，随后推开木门，屋前的空地种满了鲜花，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花瓣上留着透亮的雨水或是露珠。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口腔里都泛起了甘甜。目光所到之处，仍是没有女子的身影。思忖之际，女子从树林走来，手中捧着紫蓝色的花束，颜色犹如明月下的星空。
　　“起来啦。”女子声音干净温婉，瀑布般的黑发垂在后背，他还从没见过如此美的双眼。她的年纪看起来比乌夜大不了多少。乌夜颇为诧异，危机四伏的深林，她一个人居住吗？她的家人呢？乌夜不由忆起昨夜忽远忽近的嚎叫声，不免感慨万千。她一定是住在树林的猎人女儿，父母或许在一次狩猎中遇害，留下她独自一人。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乌夜随女子步入花丛，他们经过的地方，残留在花瓣上的水珠滚落的同时也沾湿了两人的衣襟。女子在一座墓碑前停下脚步，说是墓碑，其实就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粗粝石块，在它面前是一束有些褪色的花束，与此刻女子手中拿的花一模一样。乌夜没有问墓碑上“瑟多”二字是她什么人。女子旁若无人的把手中的花放下，又把褪色的花束拾起，呢喃了几句，然后用低迷的声调，讲述自己的故事。她叫拉莉姆，用她话说，是被诅咒的人，被流放到了四仙峰。乌夜礼貌性的介绍了自己。
　　“你怎么走到这里的？”
　　“我……”乌夜挠挠后脑，“我本来是跟着一只白色老虎，然后跟丢了，就发现迷路了。”
　　“白色的老虎吗？”
　　“对，你也见过？”
　　拉莉姆摇头，希望对方没看见她一闪而过的焦虑。
　　“你可以在这里多逗留几天吗？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可以，不过。”乌夜顿了顿，“这里是迷宫，我一直走不出去。”
　　“我知道一条路可以走出去。”
　　拉莉姆注视乌夜，嘴角不禁上扬。蓄谋已久的计划，终于可以启动了。她在心底默算时间，距离下次“死镰”盛开还有一周，在这期间，“死镰”生长的附近会出现异样。她在四仙峰已经两次与“死镰”失之交臂，其中一次是最接近的一次，但因遭到乌夜口中白色老虎的袭击，她错过了。
　　“乌夜，跟我来。”拉莉姆转身走出花丛。乌夜跟在身后，他们回到木屋。她从书架上取出上面唯一一本书，一本牛皮纸的手稿，上面是手写字体《黑魔法药剂大全》。拉莉姆直接翻到用一片树叶制成书签的位置，说：“我要你帮助我找到这朵花。”她指着书上画的图案，“你要记住它的模样。”
　　乌夜仔细凝视，好似这样可以印在脑中。
　　“这朵花在四仙峰只有一朵。”
　　“什么？只有一朵？”
　　“对。”
　　“它有什么作用？”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们能找到，就知道了。”
　　拉莉姆看着乌夜手指着花的图案，心想，这次，一定要势在必得！只有这朵花才能让瑟多复活。她太想念瑟多了。当知道他是被家族的人杀害，拉莉姆便发誓要与整个亚格齐尔家族断绝关系，包括欺骗她的父母。当然，她也不会放过仅用一句话就决定她命运的占卜师。她杀害了占卜师，让她永远的闭上了嘴巴，让这个世界只有自己知道让死人复活的方法，离开前，她还把那颗水晶球砸得粉碎，最后烧毁了占卜师珍藏了不知几个世纪的魔法书。接着，她做了一件让整个塞拉大陆瞠目结舌的事。如果说杀害占卜师让家族蒙羞，那么盗窃瑟多遗体的行为把家族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她被逐出家族，而“亚格齐尔”这四个字也成为了传说，即便人们谈及只会想到拉莉姆，到最后传说演变成整个家族的人都是食尸鬼了。
　　之后，拉莉姆独自来到四仙峰，这里才有复活配方中最难寻获的“死镰”，一种盛开的魔界的花。但是，这种花二十年才会盛开一次。为此，拉莉姆又照书中方法，调配出长生不老的药水，一切都只为复活瑟多。她想再见一眼瑟多，那位还未来得及表达爱慕之意的男孩。为了不受外界打扰，拉莉姆把自己居住的附近变成了迷宫。
　　接下来的时间，四仙峰的平地、树林、峭壁都留下两人的身影。一周的时间，“死镰”会从破土而出，和普通的新发芽的花朵别无二致，之后它会生长，汲取附近植被的养分，成长自己，所以，只要留意异常的枯萎和伴有的阴云般的黑雾就可以了。就算拉莉姆详细的讲解，乌夜还是没有信心，四仙峰广袤的地域，简直就是海底捞针。
　　四天过去了，没有任何发现，而越是接近花朵盛开的时日，拉莉姆越发暴躁，甚至为了提高搜寻速度，用魔法削掉一整片小树林是常有的事，然后她会扫一眼破坏的林地，什么话也不说继续朝一下片树林进发，留下身后横七竖八，重重叠叠的树干。第六天的夜晚，乌夜被开门声吵醒，他来到窗边，拉莉姆走向墓碑，嘴中说着什么，然后在夜风中默默凝视墓碑良久，才转身走向木屋。乌夜赶忙上床，佯装睡觉，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真的有“死镰”这种花吗？
　　第七天，也就是“死镰”盛开的日子。天还没亮，拉莉姆就把乌夜从睡梦中叫醒。他们带上一天的食物，展开对四仙峰最后一片区域的搜索。乌夜强打精神，这可比在学校生活学习艰苦多了。但一想到今天过后就解放了，不由心情愉悦，干劲十足。
　　树林吸收了烈日的热量，又因树叶的繁密让热气无从排散，整个树林像个蒸笼，人都要蒸熟了。两人的步伐较之前慢了许多。乌夜发现拉莉姆也气喘吁吁，但目光中的坚定一直都在，是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突然，四周弥漫起了一阵薄雾，漂浮得不高，就在脚踝间流动。
　　“找到了！”
　　乌夜的鼻腔冲进一股腐败死亡的气味，他浑身不舒服。直觉告诉他有危险。可拉莉姆大步迈开，勇往直前步入雾气更浓重的地方，而乌夜隐约望见一朵仿佛用鲜血充盈的红色花朵傲然挺立，在它周围的植被已是干枯凋零。
　　“拉莉姆，小心！”
　　那只白色老虎从花朵后面出现，一双绿色的眼睛闪着让人窒息的虚无。它后腿用力一蹬，跃到半空，落在“死镰”之前，横亘在两人与花之间，还发出一声咆哮，即便它不会说话，意思也表达的很明确。
　　拉莉姆收回迈出的脚，与白色老虎对视。
　　“滚一边去，畜生！”拉莉姆吼叫。
　　白色老虎目光如炬盯着拉莉姆。
　　拉莉姆丢出一团火球，对方前爪一挥，便把火球打飞，砸进一旁的树干，乌夜发现，燃烧的火球被一层冰霜包裹，里面的火却无法融化外面的冰。他目瞪口呆，眼前的一切已经超越学院里书本的知识，他想撤离，后世是不会责备一个只有十三岁孩子的临阵逃脱。可他却抬不起脚。不知何时，在薄雾下的土地结了冰，恐惧彻底支配了他。
　　“乌夜！用魔法融化脚下的冰，我来引开它，看好时机把‘死镰’摘下。”拉莉姆没有回头，“我们只有五分钟时间。”
　　还没等乌夜回话，拉莉姆就接连甩出箭矢，逼迫白色老虎远离“死镰”，另一方面，乌夜用火焰不断炙烤脚底的冰面，然而，看起来薄薄的一层冰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他一边烧一边抬头关注战局。拉莉姆不断抛出各种魔法，白色老虎东躲西闪，完美避过所有攻击。时间在流逝，脚下的冰面依然如故，“死镰”以肉眼能见的状态开始绽放了。
　　“快啊！乌夜！”拉莉姆大叫。她的双臂被白色老虎抓伤，手上的手臂出现了冰霜。
　　乌夜流下了汗水，眼中也洇出了泪，“快啊！快啊！”他增强火焰，感觉双脚都在着火了。他感到脚能微微抬起来，这是个好兆头。他视线不断在拉莉姆和脚之间扫过，口中不断念着“快啊快啊！”好像这也是咒语的一种。终于，他双脚可以动了，他用尽全力朝“死镰”奔去。白色老虎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张嘴喷出一阵冰风暴，把乌夜包围，锋利的冰渣像刀刃，裹在寒气逼人的气旋中，切割着。乌夜看见原本雪白的冰渣有了自己血液，犹如红宝石，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冰风暴外，白色老虎也走到了受伤靠在树干的拉莉姆跟前。
　　“死镰”最后一片花瓣已经展开。
　　“滚开！”拉莉姆怒吼，用最后的力气发射了一阵强风，吹散了围绕乌夜四周的冰风暴，还连根拔起几棵百年大树。乌夜喘了口气，再次迈开脚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死镰”的根茎，用力拔出。与此同时，他全身像触电般，麻痹了，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看见了从未有过的景色，是魔界，是各种书籍中都无法描述的魔界图景。他重重跌在结冰的地面，又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他疲惫抬起双眼，拉莉姆耷拉下了脑袋，白色老虎朝自己走来，他想起身，可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白色老虎来到他跟前，带着腥味的鼻息热乎乎的喷在他脸颊，他紧闭双眼，直到白色老虎低吼一声，像是说了句“你们胜利了。”离开了。。
　　萦绕的雾气消散了，露出倒影着两人惨状的冰面。
　　“你做到了！”拉莉姆衰弱的语气中仍能感受到她的心血澎拜。她甚至忘记了冻伤的手臂，情况仍在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