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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三姑娘是嫡女，每每洪夫人有什么应酬都带着；也不比玉润是府上唯一一位小爷，日日都能出门上学、会友，二姑娘玉沁活了十六年，出门的次数却寥寥可数。她就像是屋檐下花盆里的那株兰花，一辈子只能被囚/禁在固定的地方，随风摇摆，仰头看着同一块死气沉沉的天空，沉默而被动的等待别人安排她的人生。
昨晚玉沁激动地一宿没睡，天刚蒙蒙亮，王姨娘就捧了套新衣裳过来，玉沁心头一跳，“姨娘，这？”
为了赶做新衣裳，王姨娘熬了一夜，两只眼睛里都是血丝，柔声笑道：“穿上吧。”
玉沁犹豫了下，到底还是乖乖穿了，不过稍后去跟玉清碰面时，难免忐忑。
倒是玉清见她穿的是自己前几天送的新料子，还特意打量了一回，“很好看，雪地红梅很合你的气质，水红色又鲜亮，衬的人也精神了。”
玉沁闻言松了口气，有点欣喜，又有些羞耻的冲她福了一福，“多谢长姐。”
姨娘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虽然才见几日，但长姐待她不错，她这么做多少存了点儿利用的心思，总觉得心中疙疙瘩瘩的。
二姑娘来的不是时候，正好撞到洪夫人满腹怒火无处撒，偏生又是个女儿，连玉之峰本人都不重视。娘儿俩都不是能争会抢的性子，平日里就跟透明人似的，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
王姨娘深知自家老爷不是重情义的人，二姑娘又是庶女，将来说不得就胡乱寻一门亲事打发了，她又使不上劲，焉能不急？
眼见二姑娘一天天大了，王姨娘正愁没个抓处，谁能想到平地里冒出一个大姑娘来！
她是嫡女，又是长女，竟还说不出的果决能干，回来头一天就让夫人和三姑娘吃了憋，偏老爷又护着……
王姨娘就琢磨着，若能让大姑娘捎带着点儿二姑娘，别的不说，多往老爷跟前凑一凑，说不得能多点情面，哪怕来日婚事不如意，嫁妆也能丰厚些。
这是老天给的机会，哪怕她豁出去脸皮不要了，也要帮女儿抓住了。
玉清前世今生活了近百年，老妖精似的，什么招数没遇到过？可她并不反感王姨娘的做法，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羡慕。
有位真心为她打算的母亲，二姑娘何其幸运。
玉润还小，又是男孩儿，天生活的轻快些，没那么多想法，只傻呵呵乐道：“大姐，二姐，你们想去哪儿啊？”
大姐刚来辉州，人生地不熟，肯定对外头两眼一抹黑；二姐就更别提了，怕是连自家在城中什么位置都不清楚……反正他今天好好做个向导就是了。
玉沁下意识看向玉清，柔柔道：“都听姐姐的。”
玉清出门主要是为了考察市场，自然要多看多逛，当即笑道：“不如这样，咱们就坐着马车沿街慢慢地走，瞧见什么铺子有趣了只管下去逛，晌午就在城中最大的酒楼用饭，下午去看个戏听个曲儿再回家，如何？”
玉沁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娱乐，只顺从点头，“听姐姐的。”
玉润眨巴着眼感慨道：“长姐想的真周道。”
天呐，我姐虽然据传之前身体不好，但真的好会玩儿！
他长这么大都没去外头听过曲儿。
“好是好，”短暂的兴奋过后，玉小爷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声指出现状，“听说城中最大的酒楼可贵了，咱们连主子带随从足有七、八个，只怕一顿饭五两银子就要去一半。若再想去逛店、看戏……”
想的挺美，关键是五两银子它不够花啊！
玉清摆摆手，径直上车，“我请客。”
地上那对姐弟对视一眼，玉沁习惯性的说：“这，这不好吧？”
“姐，都听您的！”玉润两只猫眼都放光了，当即卷起袍子吭哧吭哧爬上车夫的位置，斩钉截铁道，“您想去哪儿？我给您赶车！”
一句话的功夫，这小子的称呼已经从“你”变成“您”了。
玉老板素来提倡民主，于是在二对一的情况下，本就没什么主见的二姑娘终于被拉下水，正式开启了平生第一次奢侈体验。
真正上了街之后，玉沁姐弟俩才意识到长姐口中的“逛街”究竟有多么认真。
外面寒风肆虐，吹在脸上跟被人甩耳刮子似的疼，道路两旁还堆着积雪，行走起来并不方便，但玉清几乎把每家有顾客出入的店铺都逛了一遍，最后甚至完全不用坐车，直接从上一家迈入下一家。
她购买了市面上所有流行的小吃，什么沙团、蜜饯雕花、香糖果子、梨条、杏干、酱金桔……这位容貌艳丽、出手大方的顾客是所有店主店员的最爱，谈笑风生间，玉清就问出了所有想知道的。
玉沁都看傻了，忍不住心头泛酸，唏嘘道：“长姐前些年一定过得很苦。”
玉润怀疑自己听错了：“啥？”
多愁善感的玉二姑娘俨然已经被自己的脑补感动了，红着眼眶哽咽道：“唉，长姐太难了。”
瞧瞧，连个零嘴儿都这么稀罕！可想而知长姐之前过的什么日子。
自己好歹还有亲娘护着，是正经官家小姐，可长姐孤身一人在外，无依无靠，得多么可怜呀！
玉润：“……”
反正不是很懂二姐的脑回路，只是瞅着长姐花钱如流水的潇洒痛快劲儿，总觉得“可怜”跟她不沾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等刺探完市场行情的玉清重新回到马车上时，总觉得二妹妹看过来的眼神中饱含着怜惜和泛滥的母爱。
玉清：“……什么情况？”
等三人到达辉州城内头一号大酒楼，青枫酒楼时，各色小吃已经塞了半马车，玉清甚至又从门口小摊上要了份兔头签。
一路上她买的东西都只尝了一口，剩下的全让玉润吃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开始玉小爷还特别高兴且能吃，嘚瑟的什么似的：瞧啊，我姐对我多好啊，可现在他只想对着兔头签打饱嗝儿。
玉润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道：“姐，我实在吃不下了。”
来自亲姐的关怀如大山般沉重，似潮水般源源不断的袭来，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承受不起。
玉沁也附和道：“长姐，这么多咱们也吃不完呀。”
玉清笑眯眯道：“吃不完兜着走。”
玉沁和玉润：“……”就是害怕。
玉清笑出声，伸手在这两张呆脸上掐了下，忽然觉得有两个乖巧听话又好用的弟弟妹妹也不错，“跟着这么多人呢，怎么吃不完？再不济带回家去，略一分也就没了。”
有机灵的跑堂见进来一行人穿着考究，举止不俗，不像寻常人家，忙殷勤的上来招呼。
檀香随手抓了点铜钱给他，“这几位是知州大人家的姑娘、小爷，去楼上找个清静些的包间，将店里的招牌菜蔬都上一份来。”
跑堂一听，越发恭敬，又托人禀告了掌柜的，一路小心护着上了楼。
玉沁姐弟都是头一回在有这么多人的地方吃饭，看着那些食客的嬉笑怒骂，听着大堂中间台子上说的书，只觉眼睛耳朵都不够用的，高兴地什么似的。
本地父母官的招牌确实好用，三人才坐下没多久，菜品就陆陆续续上齐了，什么熏鸡、酿鱼、丸子汤，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玉清每样都捡着尝了一筷子，觉得滋味儿确实不错，然而此刻同行另外两位小朋友的心思早就不在菜上了。他们挤在靠过道的窗边，伸着脖子听外头说的书，时不时还跟着下头的食客一起拍手，浑身上下都写着渴望自由、释放自我。
有人敲门，檀香过去看了，“姑娘，掌柜的亲自来了。”
玉沁和玉润下意识看向玉清，都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哪儿单独应付过这种场面啊？
玉清道：“你们玩你们的，我去去就回。”
“是。”姐弟俩乖巧道，果然又专心听书去了。
嗨，有姐姐真好啊，什么事儿也不用操心，光带着眼耳口鼻就行了。
玉之峰是出了名的清廉，上任一年多了，就没有谁见他在外头酒楼、戏院吃喝过，下头的人想行/贿都不得其法。如今虽然没盼来老的，好歹来了小的，掌柜的自然要赶紧过来巴结。
玉清三言两语打发了掌柜的，檀香便附耳道：“马奔在斜对过的包间。”
玉清看了眼窗户里探出来的两颗脑袋，笑笑，“走吧。”
包间门打开，里面一个四十来岁的青袍男人先行了个礼，“姑娘可好？”
玉清抬手叫他起来，自己去上首坐了，“马管事不必多礼，坐吧。”
见桌上还摆着炒菜，玉清笑道：“可还吃得惯？”
马奔亲自替她倒了茶，闻言道：“不怕姑娘笑话，刚开始那几日还真有些吃不惯，如今还好些了，只偶尔也是想家乡风味。”
玉清挑眉，“是啊，地方不同，口味自然也不一样。”
齐州人喜甜厌辣，口味相对清淡，而就这几日她的观察总结来看，辉州人却更偏好浓烈、追求刺激，凡事多喜咸辣、重酸甜，上到菜肴下到零嘴儿无一例外，整体差别非常大。
也就是说，想要在辉州打开市场，“水青商号”的货品配方必须调整，不然即便开店也挡不住赔本的结局。
马奔只负责养殖场和前期选址，对后期产品加工出售并不留心，听了这话才后知后觉的联系起来，不由叹道：“果然是姑娘，我竟没想到这一出。”
玉清并不在意，随手拿了桌上黄灿灿的橘子把玩，“事情办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