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纤云巧弄，飞星传恨，银汉遥遥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郁州县南桥，有一个集市，名南桥集市。桥下的江向南而流叫南流江，不远的地区有条向北而流的叫北流江。长江往东流那岂不是叫东流江？郁州县位于岭南靠海一方。古语有云：山高皇帝远！这地方位置偏僻，天下发生的大事，与这里的人无关，所谓南蛮之地。
　　沿街叫卖的小贩，江面上沿水滑动的几条小船，熙熙攘攘，好热闹。三日为一圩。四周百姓如期来到此处赶圩，络绎不绝。买的买，卖的卖，逛的逛。叫卖声，还价声，询价声，纷纷嚷嚷的。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缓缓路过，伸出钵乞讨。给钱的人少，避让的人多。远远便能闻到他身上的酸臭味，对此他似乎不介意人们的嫌弃，向躲得远远的人微微一笑，笑容甚是慈祥和善。想必此人并非普通贫道，说不定是哪路大神？
　　一位富人家的小姐带着丫环迎面而来，脸上看出心中有所思。丫环连忙提醒小姐避让这个糟老头，不然老头扑上来拉扯讨钱，她还得挡开打发，相当不雅。这位富家小姐香气扑鼻，完全盖住老头的臭气，她没闻到臭气。抬眼一看这个老头，料想非同寻常。这位小姐久居深闺，闲来无事，喜读神怪小说。此老人仙风道骨，一身邋遢，白发长须飘逸顺下，白中带黑，应是还未完全成仙。双目凌厉带着活气，更显非凡。
　　富家小姐上前询问道：“这位老先生，您会算命吗？”
　　老头抬眼一看，这位小姐好生清秀，双目灵动，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儿。他回道：“请问姑娘的生辰八字？老朽道力浅薄，却也十知二三。”
　　丫环斜眼一看，这破烂道士怕是江湖骗子，小姐莫要着了他的道。悄声在小姐耳边低语：“我看这臭道士是个骗子，小姐不要被他骗了。我们说好的，悄悄溜出来，逛一时辰，现在时辰已到，赶紧回去为好。不然老爷发觉，定会责怪。”小姐对丫环直摇摇头。
　　她对道士说了生辰八字，并无欺瞒。丫环看自己劝不动小姐，小姐如实报上生辰八字，使她更加气恼。莫要生出什么事端！她听厨娘跟她讲过一个事。有一些林中妖人，只要收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就会潜入这个人的生命，变成这个人。她想到这辈子定不会乱跟人说自己的生辰八字。听了厨娘的话，掏出一个香囊，要撕毁里面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张。生怕别人会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厨娘拦着她，向她解释：“妖人知道生辰八字也是没用的，必须引诱本人亲口说出才会生效。就像《西游记》里面的金角大王，手拿紫金葫芦问人，叫你一声，敢应否？此人一答便会吸进去。生辰八字，须得亲口说出，你防范这点即可。”
　　这道人慈眉善目，似不像林中妖人。听说林中妖人平常少在日间出没，惧怕人群中的人气。所谓林中妖人，那铁定也多在树林活动，长相上介于人兽间。恶人死后，轮回转世，便会成为兽类。如果此生安分守己，再轮回便可成为畜，又安分守己一生，再轮回就可以为人了。脾性不好的兽类，难以安分守己，晋升无望。深憾成为人之前还得经过畜牲这一轮。平日里最看不起畜牲了，见到必会咬死吃掉。有点灵性的兽类逃避天道规律，便会设法走上妖人这条不归路。哪怕偷变成人，也会成日里提心吊胆！生怕露馅，抓妖者寻门而来。莫非此道人是偷变成人的人魅？想到此处丫环心里一惊！
　　老头解道：“姑娘，你长发及腰待嫁，莫不是问姻缘？”小姐羞涩点点头“嗯”了一声。老头续道：“老朽最擅长的就是姻缘。”丫环不以为然，心道：“真会哄人，出落闺女不问姻缘难道问财运啊？擅长姻缘？骗子净捡好听的话说！哼！”
　　老头眉头一皱，丫环便知事情不妙，他定会先诈乎小姐。果然老头道：“姑娘，日后姻缘不好。老朽掐指一算，你怕是要嫁给一个中年男子，喜好动粗打人，会死于其手。”小姐一脸惊恐。丫环看穿此人把戏，张嘴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小姐天庭常阳，是大富大贵的天相，你休得诈乎骗钱！”
　　老者道：“老朽并非胡言，所谓灾兆，信则不灵，不信则灵。我赠予姑娘一道幸运符，虽然并不能消灾解难，亦能减轻。丈夫由中年男子变为青年男子。死于非命却不能幸免，除非……”
　　小姐半信半疑，就怕好的不灵，坏的灵。拦着丫环不让她骂人，急问道士解方。丫环认定此人下一步必会售卖另一种消灾解难符，见小姐已然上当，便要漫天开价，狠狠宰一笔小姐这个傻傻的冤大头。
　　哪知道士却道：“唉！红尘俗世当了断，姑娘落发为尼，即可平安无事，修得善报，往后会好事连连。”说完，道士双手合十，对小姐点点头，钱也没要自顾自往前走去。丫环气急败坏，从道士背后伸腿一脚踹去。哪知道士不会半点法术，亦无半点武功，没有避开，摔在地上一个水洼里。丫环并非卑贱出身，她的父亲是卧虎镖局总镖头，她幼时随父亲练过武术，有两下子。老爷曾借钱给他们家渡难，是他们家的大恩人，父亲便让她去他们家做下人回报，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老爷推辞不了，就答应了下来。待小姐出嫁，她即可恢复自由身。这道士要是江湖骗子，骗个几钱几两也罢，她顶多骂几句，谁知道他竟胡说八道，要小姐出家不嫁！她岂不是要作陪，永世为奴。一口怒气上来，就踹了一脚这个假道士。
　　道士倒在地上，脸沾了一涡泥水，甚是狼狈，慈眉善目变得火气冲天，颇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怒容。道士说：“野丫头，老朽不是怕了你，是不跟你计较！”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丫头甚是得意。心想：“这骗子挺诚实，差一点？对的，我要是不在，小姐差一点就被你给骗了，骗钱就够坏的！竟然胡编乱造！”
　　小姐眼见丫环动手，甚是不满。这丫头平时就目无她这个小姐，粗手粗脚。她心生怜悯，听成了道人说“就差一两”。从口袋掏出一两碎银，过去递在老人手里赔不是。道人没拿稳，丫环冲过来一把夺了过去。
　　丫环道：“小姐莫要可怜他，这种人活该！骗人钱也罢，还敢诅咒你死于非命！这种人不教训一下，下次还会逢小姐便吓唬人死于非命！小姐！我们走。”丫环不理小姐反抗，用力硬拽着向前走。只听见道人喊：“贫道并非胡说，事实如此。”此后，因为这话，小姐连续几晚难以入睡，想到了自己一生的命运，想到了那个两个月没有音讯的郎君。不知他是否想她？不知他进京考试是否顺利？
　　路边一个卖牛郎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这位富家小姐沉鱼落雁的美貌早在小时候就把他的“鱼和雁”沉落得深深的。只觉得，瞧上她一眼，折寿十年也是愿意的，此生早已够本。
　　非礼勿视，他没敢多瞧。生怕被小姐察觉，使她恼他，将他视为好色之徒。他绝对不是。多数时候看的是老道。老人躺在地上没人去扶真可怜。他为人羞涩，不喜与生人说话，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
　　他站了一天，没吆喝半句，牛没卖成，询价者屈指可数。有想买牛人经过，也自以为此人是在放牛不是卖牛。一条恶犬从东面冲出，直奔老人咬去。后面跟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少爷和仆人。卖牛郎在路边捡起一根木棍冲出向恶犬挥去。这少爷骂道：“你个臭牛粪，打伤我家阿黄，要你拿水牛赔偿。”
　　卖牛郎急道：“使不得，使不得！少爷求你高抬贵手，我是担心狗会咬到这位老先生。”
　　少爷哼了一声。原来他一直跟在心上人后面，将算命那一幕看在眼里，自以为心上人被这老头子骚扰，是要教训一下。如果他听到道人怂恿他的心上人落发为尼，定要打个半死。他为了不让心上人发现，跟得远远的，所以没听见。
　　仆人大黄和卖牛郎是小时候的玩伴，知道卖牛郎为人很讲义气。故要帮他一帮。他说道：“少爷，不要跟这些下人计较。莫把陈小姐跟丢了。我们赶上去吧！”
　　少爷一个耳刮子打在了仆人脸上，叫你胡说八道！他是那种跟踪人家黄花闺女的人吗？恼怒地瞧了一眼仆人，仆人脸上火辣辣地痛，明白过来。心想帮了别人，害了自己，真不应该多管闲事。
　　少爷大声道：“打道回府！”是为让围观群众听到，他不是跟踪什么人，是回自己家。后来，他还是跟了上去，心道：“张天雪啊！张天雪。非把你娶了不可。这小脸蛋，白白嫩嫩的，摸上一把，赛过人间无数啊！”
　　卖牛郎把老道扶到了路边坐着。卖牛郎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我没事。”老道说着，一边摸着自己摔痛的臀部和腰，心想这下摔得不轻。一天没吃饭了，这小伙看着人挺好。向卖牛郎道：“小兄弟，老朽肚子饿了，你帮我去那买个烧鸡吃可以吗？”往卖烧鸡的档口指去。只见那烤鸡炉子，烧得火红，鸡身闪着油光，阵阵料香飘然而来。卖牛郎咽了一下口水。他闻过不少，长这么大没吃过，连想也没想过要买一只尝尝，因为要半两银子之多。帮他买来，对他又有救咬之恩，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请他吃？又咽了一口口水。娘说，人穷志不穷，莫要吃他人食。就怕吃瘾了，往后没钱买，岂不是天天吊瘾。叹了一口气，决计不吃。
　　卖牛郎答道：“老人家，我帮你买。要半两银子。”
　　老道士道：“你帮我垫着先可以吗？我马上就…….”话没说全，向卖牛郎招了招手，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道：“我马上就成仙了，到时候必赏你金山银山。”
　　卖牛郎道：“老人家，我没钱，身上只有一个米粽。”说着他掏出了米粽。老道倒是不嫌弃。“米粽就米粽吧！”拿过去，剥开竹叶，饭香叶香飘出，软糯微甜，这东西吃着挺有滋味。
　　卖牛郎没来得及说，可以分老道一半，老道几口已经吃完。这是他的晚饭，吃完他就有力气赶十里山陵路回家了。他说自己要成仙？莫不是骗人的？唉，就算是骗人，又何妨？小姐能相信他，我为什么不相信？
　　老道还想再吃一个，得知没有后，有点失望，要就此别过。卖牛郎拦道：“老先生，听您说，小姐将来要嫁一个喜欢打人者，还死于非命？您是说真的吗？”
　　“老夫什么时候骗过人了，我掐指一算，十有八九是这样了。可惜了，可惜了！所谓红颜薄命，命该如此。”
　　卖牛郎即刻向老道下跪磕头，求道：“老先生，请您想办法救救小姐。”
　　老道嗤之以鼻，道：“刚才我就瞧见你，你眼放桃花，早知你钟情这位小姐了。”他摇摇手。又道：“没希望，没希望！能有什么办法救？我不是说了吗？落发为尼，信能生，不信则死，全看她的造化。”老道走一步即成跌势，看来伤的不止臀部和腰，还有大腿。
　　老道道：“看在你为人挺好。等我养伤好了，功德圆满，飞天成仙，帮一帮你的心上人又有什么难的？”
　　卖牛郎道：“老人家，你来我家吧！我扶您上牛背！你还要多久能成仙啊？”
　　老道道：“我是月下老人，俗姓张，人称张月老。至今已经促成七十六对夫妻，就差一对了。七十七对，功德圆满，七夕节那一天即可飞天成仙。”
　　卖牛郎叹气道：“唉，我以为您是太上老君呢？月老仙职那么低，能帮人改变命运吗？”
　　老道寻思：“确实如此，万一越权坏了天条，他修仙不成，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且答应了再说，等我成仙了，到时候你哪里找我算账？不行。天条会不会有不打能打妄语这一条？想到此处，捏了一把汗。”
　　“这个嘛，等我成仙了，再想办法就是，能帮忙肯定是帮忙的嘛！”
　　卖牛郎心想这人说话不多痛快，多半是消遣他，小姐命途这事怕多半也是他瞎算的！牵着牛想回家了。
　　老道喊到：“等等我！”
　　卖牛郎道：“你真的有神仙本领，那你就跟来吧！”
　　老道这一天受的气，超过了他忍受的范围。心想：“你们这些凡人！把老夫瞧得也忒小了，不露两手是不行了。”四下一看，天已灰暗，赶集的人早已四散归家，行人寥寥无几。老道腾起一跃，隔着十多米，跳上了牛背。卖牛郎一惊，问道：“您什么时候跳上来的？”
　　老道洋洋得意，这一技，他平时藏的极深，不显山不露水，独善其身，少理俗事。看清了周围没人注意，天色又黑，才敢来这么一出，胡乱炫技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老道道：“小兄弟，这下你相信了吧？这事千万不能对人说。”
　　卖牛郎道：“相信什么？您这一招挺厉害的。不过我以前见到过。”
　　老道脸上一惊，你这乡下小子，一辈子没见过世面，这种仙术你见过？老道道：“你见过何人使？”
　　卖牛郎道：“以前赶集的时候见过，一些江湖把式，表演训猴。那猴一跃可高了，能从地面蹦到树顶！”
　　老道道：“呸呸呸！我这是登云梯，六十年前我遇到一位仙人，把这个神技单传给了我，你竟然把我当成那破猴了！人能和猴比吗？”
　　卖牛郎道：“比不了，神仙说不定比猴厉害不了多少？我要回家了，我看您还是下牛吧！”
　　老道道：“我现在受伤了，得去你们家把伤养好了。等我伤好，定要演示一些仙术，让你叹为观止。”老道心想何必跟乡下佬一般见识，且和他交好，益于养伤。
　　卖牛郎道：“不行！除非你改口，不要再诅咒小姐，我就帮你的忙。”
　　老道道：“我要是改口，那我不成江湖骗子了吗？这样吧，我也快成仙了，我与你有缘，你为人又老实，我给你牵红绳许配一个娘子如何？要是你有天赋，我把登云梯传授与你。”
　　牛郎道：“我不想学什么登云梯，我放牛种地，学这个有什么用，已经有人给我做媒了，不需要你的帮忙。只要你答应帮助小姐，我就帮你的忙。”
　　看来这是天意，六十年前的仙人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登云梯神技，江湖上从来就是一个传说，只有人听说，根本没有人亲眼看到过。只因登云梯单传，现世会的人很可能就只有张月老一人。只能传给有缘人，有缘人的判断是，探问他是不是有意想学登云梯的时候，回答不想学。这个黑黝黝的庄稼汉看来是走运了，当然，张月老学会了这个登云梯，几乎没什么用处。直到，张月老修仙，才发现，登云梯简直就是他成仙的最大的拼图。他之前大半生，这神技确实没派上用场。
　　张月老立刻把口诀读给了牛郎听。牛郎不以为然，内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心事。一句也没有记在心里。他记性不好，就算刻意背，也背不了。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张月老读完口诀后，这些字就像鼻子吸入空气一样，每一个字都刻在了他的大脑里。牛郎惊奇地道：“聚天地之灵气，集体内之丹田……”牛郎脑子发胀，就像脑子里面有一万只小蚂蚁一样在咬着。他双手抱头，趟在地上，疼得翻滚。牛郎道：“你使的是什么妖术，我的脑袋要炸开了。”
　　张月老道：“唉，你这天赋也太差了点！当年老仙人传授我口诀的时候，我花了五天的时间背诵。你听了登云梯的口诀怎么还打滚了。不过背一句确实会跟脑子撞墙一样，总共一百句，就要撞一百次墙，不然你以为学这神技那么简单啊！”
　　牛郎道：“我不要学，你快点把你的口诀从我的脑子里赶走。”
　　张月老生气道：“你知道多少人为了这个口诀头破血流牺牲自己的生命吗？你却不想学，那些想学的人，连登云梯都没见识过，更别提知道口诀一星半点的踪迹了。”
　　张月老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时光，那时候他春风得意，真是美好的日子，他也回答不想学，主要是信不过。得到了这个契机，然后按照仙人的指示，遵循口诀练习，练了一个多月，眼睛里确实出现了一点冰，那不是眼屎，真的就是一小点冰，还把他的眼睛冻伤了。想到这个，张月老道：“你按照前五句口诀练习，看你的天赋，天赋异禀者，练习一个月，眼前会出现冰球，天赋差的，练习半年，眼角会出现冰球。
　　牛郎整理着那一百句口诀，果然全身发冷，但现在头已经不痛了。他冷得发抖。镇定下来后，终于恢复了。站了起来，就像刚才的事没发生一样，全身已经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张月老还在牛背上，道：“我已经教你神技了，算你半个师父，把你师父牵回家吧！”
　　牛郎道：“你不是我的师父，不过你如果不再对我使巫术，也不提张小姐的事，我可以让你在我家把伤养好。”
　　张月老暗地里想：“有一个神仙师父也不要，真是一头笨牛，蠢牛！活该你一辈子在乡下种地。”
　　张月老询问起卖牛郎的情况，看似关心，实则假意。卖牛郎没有名字，因为家里有一头大水牛，别人就都叫他牛郎。要是家里有一头狼，说不定就叫做狼郎了。牛郎家境贫穷，父亲英年早逝。他爹生前是一个兽医，攒得一些积蓄买了这头牛，渐长成大水牛。因家族人丁稀薄，势力不强，仅争得山坡贫地一块。全家的生计就只靠大水牛替人犁田讨活。大水牛老了，干不了几年了，迟早得卖了。
　　他的娘亲久病卧床，时日不多了。他是一个孝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娘亲只希望能在死前看到他娶一媳妇，也就能安心上路了。几天下来大水牛卖不出去，甚是发愁，娘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事得早办好，不能拖下去了。明天他就拉去卖牛屠夫那里了。本想留大水牛一命，卖给庄家汉，继续耕种。牛啊！与其辛苦劳累继续苟活，不如一刀宰了你来个痛快，人世间不值得。看了一眼大水牛，此牛似乎通人性，像读懂自己的命运，泪眼闪烁，搞得牛郎甚是心酸。感叹道：“阿牛啊！望你下辈子能投胎去一户有钱人家做公子爷，一生幸福快乐，可别像我，这人做得没滋没味。”
　　张月老心想：“嘿嘿！谁不知道做人没滋味，有滋味，我何必求仙？真是愚蠢啊！自己不努力，休怪得别人。这不认师父的蠢徒弟为人倒是老实善良，我奔仙前得指点几句，让他也修仙得道，不失为功德一件。嘿嘿！竞瞧不起我这月老仙职，你哪里知道，太上老君要渡万劫！本人燕雀之志，位列仙班，当个小官。悠哉悠哉，实在美啊！想到此处，经历的无数不如意都烟消云散了，心里那个美啊！听说年俸禄三个大蟠桃。这大蟠桃的滋味，世间万物，任何东西都比不了。万年人参才顶一只蟠桃。比烧鸡不知道好吃千倍万倍呢！”
　　老道心里正想着吃的，转眼就到了牛郎家。在一个山坡下，是一间带有围院的房屋。屋前是一片竹林，屋后是一片果树林。月光饱和，甚是动人。老道心想，月下老人，怕是和嫦娥一块共事。此番美事，暂不敢想！月光照耀之下，只见几只山鸡缓缓散步叮食。老道问：“小兄弟，这些鸡是你养的吗？鸡汤对养伤大有益处！劳你熬上一只，先来碗汤，早上再吃碗肉。这伤病不出两三天就好了呀！”
　　牛郎道：“不行的！这些野鸡不是我们家养的！”
　　张月老道：“那不是更好！靠天吃天，靠地吃地啊！老天爷送来这些美味山鸡，怎么能辜负老天爷一番美意呢！”
　　牛郎道：“说了不行，你不要再提了！我娘亲信佛，拜观音菩萨，这方圆里，你休想杀生！”
　　老道久不食肉，口肚甚寡，他不是和尚，并不戒荤，伤好了定要想办法，抓几只烤着吃。道士走进厅堂，里面供奉着观世音菩萨。牛郎下跪磕头几下，口中低语祈祷，甚是虔诚。礼毕，牛郎见道士不下跪，说道：“你本事没观音菩萨大吧！为什么不拜拜啊！”
　　道士打趣道：“有玉皇大帝吗？我的最上级，要是有我就拜拜。”牛郎不理他，走出了厅堂进入娘亲在厅外的房里。道士心想：“观音菩萨不会也是仙界的吧！神仙太多，有的没有的，还是哪个都不得罪好，拜拜何妨？”当即磕头认错。这月老职位不会连天兵都比不了吧！天兵是八十一劫，唉！多四劫啊！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我是怎么想的？怎么选了月老呢！怕是进了仙界，也没好果子吃。不会逢人就得下跪礼拜吧！这神仙做得也太脓包了，深为自己的仕途担忧。
　　次日黄昏，牛郎和张月老从屠夫那里回来，走在山坡上。张月老已经可以走路，但一瘸一拐显得吃力。和昨天不同的是，老水牛已经被宰了，此刻怕是已经成为别人餐桌上的牛肉了。
　　张月老道：“你这徒弟，真是没良心的，卖了老水牛，得了那么多钱，也不买点吃的孝敬师父。”
　　牛郎内心伤感着，不是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如此对待他的伙伴。一只陪了他十八年的老水牛，他有什么心事，也会对着老水牛讲，老水牛会“哞”一声回应他，像是通人性一样。老水牛在他的心里就是一个家人，想到这个，他眼睛里流下了泪水。牛郎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阿牛的牺牲是为了让我有钱下聘礼取媳妇的，它是为了我们家能传宗接代！可不是为了你，这钱我一文也不会浪费的。”
　　张月老道：“我也为你们家传宗接代出力了啊，明天我见到那个丑姑，把你们俩暗牵红线，两人两脚红线一牵，一辈子恩恩爱爱，永远也不分开。”
　　牛郎擦掉泪水，回道：“我不爱她，我的心里只爱一个人。”
　　张月老嗤之以鼻，道：“这人我知道是谁！可你也不能怪你师父没本事，是难度太大了，你一个种地的，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发生嘛？谁要是能撮合你们，这个月老我不做了，让他做，我……我去死，不可能的嘛！”
　　牛郎道：“那你去死好了！我和丑姑的婚事也不是你撮合的。在认识你之前，就有媒婆上门商谈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我？要求是二十两做聘礼，刚好是卖了阿牛得到的钱。听说，那个丑姑人也不算差。这婚事我有点忐忑不安，要不是我娘催逼，我也不会那么着急把阿牛卖了！”说着，牛郎大声哭了起来。
　　张月老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的，又不是让你去死，不就娶个丑媳妇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张月老指着前面，又道：“你看，前面有一只癞蛤蟆。”
　　牛郎道：“哪里有癞蛤蟆？我没有看见啊！”
　　张月老噗嗤一笑，你当然没看见啦，因为你没有照镜子啊！
　　下了一个山坡就是牛郎家，他们远远就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但没有理会，走下了山坡，往家里去。原来那声音是打斗声，只见一帮不认识的江湖人士站在了牛郎家门前的竹林。牛郎和张月老都吓了一跳。牛郎说道：“张老，他们是什么人啊？”
　　张月老小声道：“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叫来的！别看他们，我们装作看不见，走进屋里就赶紧把大门关上。莫要惹是生非！”
　　他们两人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的时候，瞧见也站有两个罗罗，手中都拿着大砍刀。牛郎道：“这位仁兄，麻烦你们让一下。我要回屋里去！”
　　其中一个啰啰满脸疑惑，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牛郎恭敬地微笑道：“你们又是干什么的？里面是我家。”
　　那啰啰道：“哦……我以为里面没有人呢！我们是杀人越货的。”说着，几个人围了上来，把刀架在了牛郎和张月老的脖子上。有人道：“先绑起来！”
　　此时大地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晖，一阵晚风吹拂着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场面是，一帮人围着一对夫妻。这对夫妻看着气质非凡，手握着利剑。两股势力，像要进行一场大拼杀。这帮人里有一个白衣少年，甚是出众，像是这些人的领头人。他站位更靠近这对夫妻。
　　白衣少年道：“在下，首善书院第五大弟子--黄鳝，前来领教你们双宿派。”
　　中年男子下巴长着一把黑须，他捋着胡子道：“原来是首善书院的人，其他人看上去流里流气的，也是你们首善书院的吗？”
　　人群中一个黝黑魁梧的壮汉道：“我们是赏帮的，找你们双宿派也不为别事！拿人钱财替人卖命而已。我们可是跟了你们夫妻一个多月的行踪了。”
　　中年男子道：“怪不得流里流气的，原来是天下第一大脏帮！你们首善书院号称名门正派，竟然沦落到与这些下流人为伍，真是可耻！可耻！”
　　站在中年男子旁边的黄衣女子，不再年轻，但看起来依然是美丽大方。她交头接耳，对着中年男子悄声道：“三师哥，千万不可大意。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大有名头，他独创的黄鳝剑法，近年来，打败过江湖不少好手。另一个黑肤大汉，我看他应该是赏帮三十八领徒中排名第六的大黑蛇黑石。武功远远在我们之下，但他的力气惊人，因手撕鳄鱼，在江湖中，有些名头。”
　　白衣少年能读懂唇语，看了黄衣女子的话，大笑道：“小生远没有黄西施大姐姐说的那么厉害啦！你们两夫妻在江湖上才是大大有名呢！双宿派排名第三的夫妻，白蚁白公，松树黄西施，江湖上都在传颂你们的恩爱故事，模范夫妻，夫妻合并的连理枝剑法那叫一个绝！晚辈恐怕远远不足。至于这些赏帮的兄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只是目标一致，走得有些亲近，让你们见笑了。”
　　大黑蛇黑石道：“黄鳝公子，你说这话我们就不爱听了，敢情是兄弟们贬低了你的身份吗？天下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什么正派魔派脏派，无非都是在苍黄大地之下找份口粮！”
　　黄鳝公子道：“小弟说错话了，望黑兄原谅。”
　　大黑蛇黑石道：“原谅两个字不敢接。但你们首善书院得清楚，我们赏帮可不是什么低下之人。虽然你们首善书院创派数百年，江湖辈分高，我们赏帮只有短短二十年，但已经成长为天下第一帮，谁也别想给兄弟们脸色看。”
　　黄鳝公子道：“黑兄教训的是，小弟领教了！就让小弟打个头阵，我先上吧！你们双宿派惯例两人一起对敌，小弟也不为难，虽然二打一有些占了人数优势，我还是遵照你们双宿派的惯例吧！”
　　大黑蛇黑石道：“黄鳝公子，现在不是逞能玩闹比武的时候，什么惯例不惯例的，我们已经把人围住了，一起上去擒获就是了。”
　　黄鳝公子道：“黑兄，这样不妥，要是传到江湖上，说我们首善书院的人不讲江湖道义，以多取胜，回到书院，我爹非打我的屁股不可。这份脸，我可是丢不起啊！”
　　大黑蛇黑石道：“黄鳝公子，你放心！我们赏帮的规矩向来就是人多欺负人少，不然散伙，搞单打独斗那一套算了。至于书院的规矩，我们也表示尊重。你大可放心，兄弟们，绝不会把这里的事传出去，连个屁都传不到江湖上。大家说，是不是啊？”
　　一帮人呼喊了起来：“赏帮赏帮，三菜一汤！事情机密，绝不放屁。”这是他们赏帮作的门规口令，这一条是要求赏帮弟子遵从保守秘密的，泄密者，会遭到众人排队放屁让其闻屁的惩罚，别以为很轻松，小则得厌食症，大则憋气而死。
　　黄鳝公子为难道：“这个……要不然，你们赏帮先上，我在旁随时策应。”
　　大黑蛇黑石道：“切！这种话，你都说得出。你们首善书院，是怎么处罚临阵脱逃的人的！也是打屁股吗？”
　　中年男子全程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甚是低智，想不到他一生在江湖威名远扬，今日竟然沦落到被一群狗围殴。他道：“我们夫妻是不习惯单打独斗的，你们一人上，我们是两个人，你们一百人上，我们也是两个人。你们首善书院，如果不乐意，可以加上那个黑球，二对二便是了。”
　　黄鳝公子笑道：“这是一个好办法，黑兄，我们两个人上吧！会一会江湖高手。”。
　　大黑蛇黑石不太乐意，但又不愿意让人看扁，只好点头同意了。这年轻人曾经打败过，天下第一剑，剑魔狂狮莫求败，从此声名远扬。虽然狂狮已经八十岁了，有可能让着年轻人，真出杀招，也不知道谁死！毕竟狂狮经验丰富，剑下死伤无数高手。这份昔日的大传闻，此刻是黑石心里的底，让他能放心。就算不加他，黄鳝公子打败连理枝剑法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四人打斗起来，数不清的剑光让人目瞪口呆。未涉世江湖的牛郎更是吓呆了，忘记自己被人绑着，随时被人一刀呜呼，他看得入神，因为实在是太精彩了，只能看到一点儿的剑影，实在是太快了，四人的身法闪动之快，猛然一看以为有十几个人在比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