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余虞

　　湖中妖被消灭之后，四周的黑暗逐渐隐去，湖面上的雾气也消失了，头顶上是无垠的浩瀚星空，璀璨星光。
　　仙儿仰起头望着那美丽星河，望着望着竟出了神，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天亮的时候，余虞带着仙儿找了一处地方把水水的头埋了，她无神地问着余虞可以去找回水水的身体吗，余虞告诉她那片森林像迷宫一样，而且树木之间还会随机移动，每天换个位置，在地上的尸体会被泥土「吃」进去，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找到的。
　　是她把水水丢在那里了。仙儿心里不住地自责，一想到那只妖怪，仇恨就盖过悲伤，她知道那只妖怪并没有死，他并没有灰飞烟灭。
　　湖中妖湮灭之时会有一道刺眼的蓝光，可她记得那只妖怪消失时并没有刺眼的光。
　　仙儿问妖怪湮灭时都会有光吗，余虞解释说，那是妖怪的内核爆炸后释放出来的光。
　　那只妖怪有跟她说过内核一事，看来她的猜测没错，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也许还在嘲笑她的愚不可及。
　　她想复仇，想要一刀砍下他的头。她的恨意在胸膛里剧烈地燃烧。
　　“有的妖怪不吃人吗？”
　　“是的，它们可以吃一种名为月亮果的果实，凡人食之无味，可对于妖怪来说，是比人肉还要好吃的食物。”
　　“那为什么它们还吃人？”
　　余虞瞥了仙儿一眼，此时晨光美好，山中景色美不胜收，万物正在慢慢苏醒过来。
　　“因为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可以吃到月亮果，月亮果只长在万妖塔。”
　　“万妖塔？”
　　“你可以理解为妖怪的国度，那里面有一万三千塔，共有一万三千的塔主，塔主底下有很多不同阶层的妖怪，主要分为祭司、大官和执行官，接下去就是各类小妖。”
　　余虞说像湖中妖这种妖怪，就是被万妖塔放逐的无塔之妖，它们不得食用月亮果，为了活下去，它们只能去吃人。
　　为了活下去。那么多人为了活下去尽是夺取他人的性命，不管是妖怪，还是隐村人。
　　“它们犯错了才会被放逐吗？”
　　“是。”
　　“就算它们出来后会吃人也还要放逐吗？”
　　“外面有斩妖联盟，万妖塔和联盟之间有无形的契约，出塔妖怪，格杀勿论，所以无塔之妖的生存会变得极为困难。”
　　“斩妖联盟这么厉害？”
　　余虞给仙儿讲了个故事。
　　上古有棵神树，树上只结了两颗果实，表面光滑如镜。
　　一颗纯黑，透着白光，一颗纯白，透着金光。
　　人们给它们取名，黑果叫月亮果，白果叫太阳果。
　　人们敬畏神树，从不摘树上神果，就这样过了千年万年，一只路过的乌鸦啄下了那两颗果实，果实坠地的瞬间，神树自焚，自此毁灭，神果散落人间。
　　有传言，月亮果诞生了妖怪，月亮果才成为了妖怪的主要食物。
　　随之妖怪的诞生，人类生活苦不堪言，似乎神明感受到人类的苦难，太阳果随后也在人间现身。
　　习武者王恒之在一片桃源之地获得太阳果，食用太阳果获得了斩妖的力量。在一次与妖怪的决斗中，王恒之忽然浑身迸发出耀眼金光，挥剑斩下妖怪头颅，妖怪竟于他眼前灰飞烟灭。
　　经过王恒之的研究与发展，他将食用太阳果后获得力量称之为罡气，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王恒之寻得一处宝地种下了太阳果的种子，他向外宣扬了传说中的太阳果就种在他家的后院，起初没人相信，但在不少人食用太阳果后，接连斩杀妖怪，他们就相信了王恒之，愿意加入他。
　　当时有五大江湖家族——白家、诸葛家、钱家、明家、王家，他们加入后，形成了今时今日的斩妖联盟。
　　并不是人人食用太阳果后都有作用。
　　有的人吃进去后，就算再刻苦修炼，也无法炼出罡气，而有的人吃进去后竟昏厥了过去，浑身滚烫，几日后便离世了，好在当时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但也让不少胆小的人面对太阳果时产生了胆怯的心理。
　　最终修为还得看个人天赋，虽然吃太阳果的人很多，但吃了太阳果不一定就能杀死妖怪。
　　“余虞，你是斩妖联盟的人吗？”
　　“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些原因。”
　　虽然余虞说话时，脸上没有表情，可他的目光和声音令仙儿觉得温暖。
　　“我可以吃太阳果吗？”仙儿认真地看着余虞。
　　“要是吃了死掉呢？”
　　“不是说吃了死的人很少吗？”
　　“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很危险。”
　　“我不怕，我想要变得强大，想跟你一样去杀妖怪。”
　　她太弱了，才会被妖怪欺骗，才会相信妖怪的鬼话，没能保护好水水。
　　余虞看了仙儿一眼，内里不禁叹了口气，要是可以，他绝不会让她走上这条路。他自责，当初要不是担心暴露自己的行踪，倘若出手救下好心，或许仙儿的命运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改变。
　　但他明白，仙儿迟早会被他们发现的。不管是万妖塔，还是斩妖联盟，他们会全部聚集到隐村，寻找仙儿。
　　「预言家」曾说过，仙儿有她的使命，在日后，她将去拯救世界，而在那之前，她必然要经历各种磨难，她或许会放弃，或许会被杀害，在她成长起来之前，有个人必须保护她，教导她，让她得以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
　　余虞认为自己不够资格去教导她，他已经没有那份拯救世界的激情了，他之所以在这里，也跟隐村人一样，想与世隔绝，他厌倦了前半生的打打杀杀，他看不见斩妖对于他来说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保护弱者吗？有其他人就够了。
　　斩妖除魔吗？大部分妖怪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万妖塔，不老实的妖怪自然有其他人去处理。
　　是的，有其他人就够了，不差他余虞一个。
　　但眼下仙儿的安危很重要，她是「那个人」的孩子，他曾答应过那个人，要好好保护他。
　　“虞，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你不想保护苍生也没关系，我此次前去凶多吉少，你能不能帮我照顾这个孩子，我就这一个请求……”
　　那个人的声音在余虞耳畔回响，尽管过去那么多年了，每每回想当时的情景，心中不免有点忧伤。
　　“我叫你师傅可以吗，你能教我本领吗？”
　　仙儿的声音将余虞的思绪从悲伤的过往中拉了回来，他愣了一下，告诉仙儿此事不急，先随他回他的住处休息，他和她都有点累了。
　　离开了南山湖，刚回到村里，有人大叫了一声，不少人从屋里出来，向着余虞和仙儿围了过来，人群中嘀嘀咕咕，仙儿听到了村长和妖怪的字眼。
　　仙儿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些曾经很熟悉的村民们，不言一语。
　　“村长被妖怪吃了，妖怪被我杀了。”余虞开门见山道，他明白这些人的心思。
　　“你是谁呀？”一个中年妇女警惕地盯着余虞。
　　“没见过这个人呀，外面来的？”村民低声议论着。
　　“我曾是斩妖联盟的人。”也许亮出联盟的招牌，会容易解释些。
　　“斩妖联盟是干什么的？”
　　“喔，那个联盟，说是能够斩妖除魔的一帮神人！”
　　“既然这么厉害，那时候怎么不叫个神人来帮我们把妖杀了？”
　　没有人回答说话的人，那个人被几个人眼神盯住，他立刻闭上嘴，不敢再乱说话。
　　“妖怪真被你杀了？”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妇女问余虞，他们每个人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是的，以后你们不必再抓人来献祭了。”
　　他们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颜，他们不再理会余虞和仙儿，从他们口中的话语，可以得知他们即将选一个新的村长。
　　余虞和仙儿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道上，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有他们赵好心一家的记忆，仙儿心里一阵难受。
　　“师傅，你说好心真的想把我和水水当做祭品献给妖怪吗？”
　　“你觉得好心是这样的人吗？”
　　仙儿回想起关于好心的一切，她沉默了。
　　余虞后来跟仙儿说了一件事，当初向外散布隐村抓人献祭妖怪一事，便是好心所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唯一一个敢说出来的人就是好心，他这么做的原因都是为了仙儿和水水。
　　曾因为仙儿，余虞露面与好心交谈过，他担心好心是否能照顾好仙儿。
　　好心则是担心隐村人恐怕对仙儿和水水怀有不好的想法，一直外出抓人也不是好事，他不想再做这样的事了，他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爹爹」。
　　余虞让他去找斩妖联盟帮忙，但绝不能被隐村人发现，不然他会被隐村人杀死，他死了就没办法维护两个孩子的安危。
　　十多年过去了，外出时走客之间互相监督，好心很难找到机会行动，好在他还是给外界留下了讯息，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来，他渐渐不抱希望了。
　　在他死前的一个晚上，村长和几个人找到了他，知道他干的事，他们警告他，如果再做这样的事，他和那两个孩子都别想活。
　　水水失踪的那天，好心以为村长对水水下手，他跑到村长家对质。
　　“如果水水因为你们出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有些人担心好心坏了事，瞒着村长尾随好心，途径南山湖时，将他击倒，伪装成妖怪袭人的场景，竟破开他的胸膛，挖去他的内脏。。
　　余虞痛心好心遭遇的事，但他无能为力，那些人一刀割喉，他也回天乏术。
　　他只对仙儿说，“仙儿，好心有他的选择，而他的选择永远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