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刺客

　　汉军又取得了胜利，一干将领和军士都得到了赏赐，然而不久，另一件烦心事就来了。
　　已经有一段日子了，齐越总是经常紧紧皱着眉头，朝廷竟然给自己派了一个长史，督军和辅助他，然而这位长史一来，就让他很不高兴，一个书呆子，迂腐之人，无药可救，却无可奈何。
　　他刚才检查了几个库房，忽然心情变得很差，士卒知道齐越在军务上的急脾气，不敢多言。齐越也看出了其中有些异常，于是对身旁的士兵说：“去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不久，武库令流着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到：“校尉找属下？”
　　齐越问：“为何库中兵器又集中存放一处，若是被匈奴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这……最近才集中存放，并非属下私自做主。”
　　武库令露出为难神情，答到：“杨长史让我们如此安置，以便方便管理。”
　　齐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纸上谈兵，书生误国啊。他不想再过问了，挥挥手，让军需官继续忙自己的事。
　　一日又一日，两人在各方面的矛盾越发尖锐，已经到了不可调和得程度了，而背地里长史也多次向上级反映齐越的问题，只是京师里都在为了西域的形势而忙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没有人在意。
　　这一正一副两名军政长官经常因为各种事而争执，上到作战和西域各国的关系，下到日常对驻地的管理，两人的想法总是南辕北辙。
　　大多数的时候，齐越的做法明显是正确的，他所做的决定大多是根据自己在西域的经验而来，而长史的决定却是想当然而为，似乎不更改下齐越的命令，难以突显自己在这里的地位和权威。
　　众人虽然向着齐越，但长史却又有来自长安的任命，而且后台硬的很，竟然上到大司马大将军的儿子霍禹，此刻的霍家人在霍光的安排下都已经身居高位，霍光也很少约束自家子弟，霍禹早就飞扬跋扈，结党营私了。
　　这位长史在长安因为巴结霍家巴结得十分好，取得了霍光和霍禹的信任，此次到西域就是霍家安排给他积攒军功的机会。在汉朝，想提拔就得有军功，你有足够硬的关系，哪怕战绩平庸也是没关系的。比如李广利，他是汉武帝宠姬李夫人和宠臣李延年的长兄，李广利作为贰师将军征大宛，第一次竟然损失惨重，第二次汉武帝倾尽全力，他才拿下了这个西域国家，封海西侯。
　　对于霍光的做法，史上很多名人都给予了批判。西汉严延年曾说：“霍光擅废立，亡人臣礼，不道。”史学家班固说：“霍光不学亡术，闇于大理。”司马光也批评霍光：“光久专大柄，不知避去，多置亲党，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愤于上，吏民积怨于下……”从这点看，东汉末年，同样都是周公角色的诸葛亮就比霍光做的好。
　　所以等霍光死后，他的儿子为了家族不被皇帝和世人报复，当然也想自己做皇帝，还真预谋找个机会起兵造反。
　　但是宣帝已经不是刚登基那个十七岁的孩子了，作为唯一一个受过牢狱之苦还差点被他曾爷爷误杀掉的皇帝，他在民间经历得太多，不仅体恤民情，也对社会的阴暗有了过早的了解，是个非常有才干、有手段的明君。
　　在霍光死后他没有急于先下手，而是采用了“温水煮青蛙”的方法，从霍家的女婿们下手，逐步收回了霍家的兵权，结果霍家人还没来得及造反就被宣帝诛灭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而此刻，这个长史因为附庸于霍家，正是趾高气昂的时候。
　　常年在塞外征战沙场的人，脾气会像这大漠一样干燥得很容易暴躁起来，长史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又时常主动去惹齐越暴躁。
　　就在这个时候，长安宫中发生了一件事。齐越的一个舅舅作为左冯翊，查获了一大批私盐，贩卖私盐可是重罪，事关重大，齐越得舅舅立刻将此事禀告给了宣帝。
　　宣帝也很重视这件事，在封建王朝里，盐巴是要国家垄断的，作为一项重要的物资，控制了它，也就等于很大程度上控制了人民。于是他命令廷尉彻查此事，廷尉办事效率很高，通过严刑拷问，从犯人嘴里挖出了很多人，而这些人又咬出了更多幕后的参与者，直至牵扯出了霍光的儿子。
　　如此满朝都是霍光的眼线，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几天后廷尉改了犯人们的供词，不久又调离了京师，堂堂司法首长去做了地方官。而齐越的这个舅舅也突然被人检举收受贿赂，证据也确凿，作为京师三辅地区的行政长官难免有猫腻，本应处以刑罚，但霍家为了明面上好看一些，只是免了齐越舅舅的官打回原籍。
　　接下来霍家集团就要查一下廷尉及这位行政长官在朝中还有没有同党，最后霍禹只查到了一个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那就是齐越了。齐越是自己的父亲任命的南宫卫士令，本想好好重用他，没想到他那么不识趣，竟然只和皇帝一说就跑去了西域，把霍家人放在哪里？
　　况且齐越虽然身在西域，但作为皇帝小儿身边信赖的近臣和卫士官，也是后患无穷的。万一有一天，霍家衰，皇帝真正掌权，必然重用自己身边的人，而齐越作为屡有军功的人，这在朝廷里也小有名气了，要不是自己为了亲信一直压着这些消息，这小子早就发达了。
　　对于这样一个早晚会身居高位的人，那齐越保不准将来会背后插自己一刀。
　　于是霍禹写了一封信给了齐越身边的那个长史。
　　信件大致的意思是：找找齐越的问题，让赶紧滚回老家，要是不成，找人办掉他，干净利索，不要被人抓到把柄。事成后，齐越的位置就是你的，你干段时间回京受重用。
　　长史收到信后，琢磨着前者很难办到，齐越也不收受贿赂，工作也不懈怠，还经常有战功，当地人和士卒都敬重着他。既然找问题找不到，那就只能走第二条路了：杀掉他。
　　长史盘算着自己手头的资源，自己只带来了十五个侍从和兵卒，要是埋伏在帐中等齐越来，似乎也是不可行的，齐越的剑法他是见识过的，而且那种久经沙场的人，对危险都有一种直觉，搞不好齐越没死，他自己反过来被他剁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在这里动手，动静万一很大，齐越手下的那些兵卒也说不准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长史虽然是个反派，但是他对于生死之事并不糊涂。
　　这一日长史看着过往的西域商队，突然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叫来了一个侍从，在他耳边耳语了下，侍从会意地点点头，骑上马出了驻地。
　　隔了几日，齐越收到了自己舅舅被罢官回家的消息，他突然感到了权力圈的险恶，这水太深了。恐怕舅舅走后，朝中那些有用的人都不愿再为自己帮忙了。
　　今晚的西域没有月亮，只有军营的火光在闪烁，几名守夜的士卒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切都很安静。
　　一个鬼魅的黑影矫健地翻进了军营，巧妙地避开了巡逻地士卒，这个黑影慢慢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弯的刀。
　　这是一个刺客，要来杀齐越的刺客。
　　长史今晚不会入眠，他正在灯下坐立不安，因为这个刺客是他找来的，他想到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
　　用外族人的刺客干掉汉朝的军官，大家都会以为是匈奴人干的，是那些对汉朝不满的西域国家干的，哪怕有人有疑问，也拿不出证据这件事与自己有关系。
　　这个刺客很专业，他夜夜在军营周围潜伏，观察着军营的一举一动，然后挑了这个没有月亮的夜里行动。
　　他身着一身黑行头，蒙着面，随身带着一把沾过巨毒的西域弯刀和一支短小的匕首。
　　刺客一直潜入到齐越休息的房屋外，他将耳朵贴近窗户，试着去听屋内的声音。
　　屋内没有声音，想必齐越已经休息了。
　　然而他大错特错了。今夜，齐越也没能休息。
　　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时而想起自己远在东莱的家，时而想起那日小婉在王宫里的话。
　　然而齐越不知道的是，今夜他的失眠反而救了他，因为危险正在悄悄向他逼近。
　　刺客拿出匕首，动作娴熟地挑开了一点屋门，声音很小以至于难以察觉。刺客探头看了眼靠近墙边的卧榻，黑暗中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人正侧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刺客松了口气：果真是睡着了。
　　不过屋门打开的时候，齐越正对门侧卧着，他的眼睛就没有闭上。
　　外面多少比屋内能见度要好一点，齐越看得出来这是个要杀自己的刺客。
　　当刺客拿着弯刀蹑手蹑脚进来的时候，齐越猛地起身的同时，利索抽出了自己身旁的龙泉剑。。
　　齐越的武器一直都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在边塞就应有枕戈待旦的态度，齐越担心的是夜里匈奴人的偷袭，没想到遇到的竟然是个刺客。
　　也幸亏自己祖上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