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一次遇见德善是在图书馆的学术报告厅，那时候阿泽正坐在人群的末尾，目光汇聚在舞台中央的那道倩影。黑色钢琴前的晚礼服是高贵的紫色，学姐端庄地坐着，闭眼沉思，深呼吸，随后悠扬的曲音回荡在偌大的学术厅，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代表曲之一——“MARIAGED'AM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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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荡荡的六人寝，'翘课'的少年趴在床上，赤膊上身，剔透的汗珠从每一寸肌肤溢出，滑落，绿色白条的格子床单留下焦黑的人形。
　　“喂喂喂！”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急切地呼喊响彻楼层。少年眼睛眯成缝朝铁门望去。棕色皮鞋被鞋油打得程亮，黑色晚礼服胸前别着红色蝴蝶结，飘逸的头发往后梳，俨然一副我开着跑车我爸是土豪的派头。
　　“现在几点？”阿泽翻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完就一头栽回床上，困意继续鸣奏催眠曲。
　　两罐冒气的冰镇梅河黑啤被搁在桌上，来者哈气搓了搓手，随后“呲”的一声，食指扣动拉环，浓郁的小麦香气沁人心脾。
　　“下午两点半!”
　　阿泽突然睁开眼睛，心里默念:'两点半'，眼皮缓缓合上，迟钝的大脑接受到消息后突然闪过一道霹雳，脑袋嗡嗡直响乱作一团，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地嘟囔，“完了完了。”
　　“淡定!”
　　“坐着说话不腰疼!”阿泽边穿裤子边说:“淡定个毛线!”
　　“编个理由，就说出车祸了。那人喝下一口啤酒淡淡地说，像是再说我经常这样干，“翘课在大学很常见的啦!留下来边喝啤酒边谈人生理想美女票子啊亲!冰镇的梅河黑啤，免费，够不够意思!”
　　阿泽弯腰做自己的事，毛巾一抹脸后急匆匆地往外赶，完全没搭理对方。
　　“哎！去哪儿！你门没锁!”
　　“衣服，衣服……”
　　这不废话吗?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的天儿去哪儿?上学呗！不上学去打工，回头一看两头空呀兄弟！扬长而去地阿泽贱格地心想，随后突然刹住，低头看了眼毛茸茸的衣裳，又扭头看向别寝，视线掠过地上的衣架和瓜皮后惊讶地发现晾衣杆上的运动裤冒着蒸发的雾气，一下想起今天是三伏天后整个人瞬间石化……挽救计划失败。阿泽转身往回走，耸拉着脑袋，推门而入倒回了温床，但人压根没有睡意，手搭在床沿打晃，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样子，很颓废，还很害怕，满脑子都在想灭绝老尼会不会赐他一剑。
　　“在做什么?”阿泽没精打采地问，手搭在床边打晃，侧目看着桌上未开的冰镇的梅河黑啤，又侧目看着对方边看那本口袋书边抓着啤酒喝，边看边噗呲噗呲地偷着乐。搞清楚房间突然闯进陌生人的阿泽皱着眉心中充满疑惑，他怎么也想不起对方姓氏名谁了?就连怎么认识的也想不起来了!但直觉又告诉他他们很熟悉。那种感觉很模糊，就像简单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有过几次不走心地交谈一样。
　　“姓卜，叫卜孑”
　　bu。阿泽一下惊了，'卜'这个字有三个读音，方言才念四声。
　　“我也姓卜，”阿泽对其升起了好感，“那个院系的?”
　　那个院系?今年大几?高考考了多少分?人们默认地可以拉近师兄情的方式，阿泽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落俗了，原来他也是师兄了，而且变得和师兄们一样。师兄这种生物压根不在乎师弟是哪个院系现在大几高考考了多少分!他们只在乎师妹们属那个院系和住在几栋寝，然后拮据的师兄筹钱搞个中规中矩的晚会……目的嘛也很简单，只是趁师妹们还青涩还未入世道的时候泡到她们。不过阿泽目前还没参加过什么晚会，大一那次很不凑巧地被耽搁了。原因是那时候师兄正在向他推荐一款全新出版的手机钢化膜和八成新的卡西欧电子词典。
　　“我被开除了。”
　　诸多感触中脱离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被开除了'，惊讶，惊讶得像是一觉醒来忽然发现世界快末日了。阿泽坐了起来，双手老实地扶住床沿，兴致一下子盎然起来，耳朵竖起来认真聆听，仿佛又回到了手机贴膜的那天。
　　“怎么被开除的?”
　　“电器违章。”
　　阿泽喝下一口冰啤。
　　“哦哦！”
　　空气突然安静起来，好在卜孑率先开口，不然鬼晓得沉默会持续多久。“平时打什么游戏？”
　　“现在戒了，不过听说近期出了款网游，联机的枪战类型，到现在都还没玩过。全怪学校附近的网吧经常有人半夜看*，卡得一匹，每次去都是玩一晚上的4399。”阿泽的话匣子突然被'游戏'引爆，“记得高中的时候特别想玩英雄联盟，时时刻刻都想，有时候说梦话都是'恕瑞玛你们的皇帝回来了'。”
　　“而且那时候网费便宜，两三块钱一个小时。每个周五上完课后大家就找班长签假条，有的说去做公益去扶老奶奶过马路，有的还说他妈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带着旺仔牛奶来看他自己要去迎接一下；甚至还有人说家里煤气泄露了要回去抗煤气罐扔沟里……总之理由很奇葩，实则大家都是去网吧。”说到这儿阿泽自己都笑了。他灌口啤酒，黑啤入胃，融入血液，酒精似乎因为天气原因而挥发过快，直冲头顶，此刻，浓郁的麦芽香气和回忆一样令人流连忘返。
　　“看什么书？”阿泽擦着嘴角晕乎乎地问。
　　“爱情三十六计。”卜孑淡定地回到，似乎已经料想到对方会一口喷出啤酒来，他静静地看着受到暴击的阿泽一口麦色酒汁喷在地上，两眼瞪得老大，像两只铜铃。
　　“还有爱情修炼手册。”
　　又是一口酒喷。
　　“要不要入手？半价!”
　　“不了不了，我不适合!”
　　“喜欢葵花宝典?”
　　“滚蛋，去你的吧！”阿泽扬手低声咒骂，“你才适合葵花宝典，你全家都适合宝典。”
　　“不喜欢玩手游?”卜孑看着手里的'爱情修炼手册'说到，即使被诅咒了还是一脸平淡，一丝愤怒的情绪都没有显现在脸上，似乎是已经理解了杨绛奶奶在百岁寿辰时说的经典语句。。
　　“恋爱养成?充钱了和次元校花约会，我又不是氪金的肥宅玩家，况且有钱的话我只会塞给小卖部，更何况大姥爷们儿不应该时刻心系祖国吗?搞什么恋爱养成!”阿泽不屑一顾地说，心有丁点儿痛。
　　不屑一顾?其实是大言不惭罢了!而且话虽如此，他还是不要脸地歪头歪脑地凑近去看卜孑手上的恋爱手册。这不看还好，一看人立马傻了。“写得都是什么鬼!”阿泽脱口而出，心想兄弟连这种字都能看懂?考古专业的吧！深不可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