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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东抱住头，跪在了地上。
二人都没有说话。
燕南扶起了哥哥，却看见他脸上脏兮兮，湿淋淋的，全都是水。
燕南分不清那些是泪水，是汗水，还是被恶龙激起的潭水。
这个愿意为家人勇敢付出生命和鲜血的汉子，竟也被这龙潭密林搞得精神崩溃了。
燕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能紧紧地握住燕东的双手。
手上的温度慢慢传递到了燕东的心里，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水也渐渐干了。
现在怎么办？
燕东想问，却问不出口。
二人被这龙潭密林困住，无论走向那个方向都会撞上恶龙。
即使在现在的地方可以避免葬身龙腹，可是无食无水，二人又能撑得了多久？
在这超越常识的时空之中，弟弟也只是一介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逃出生天？
不问还好，若是问了，听到了弟弟的回答，可能会断送最后一丝希望，剩下的只有绝望。
“绝望”往往比“死亡”更可怕。
燕东沮丧地低下头去，刚刚振作的精神又渐渐被黑暗吞没。
兄弟连心，不言自明。
燕南抬头看看昏沉的天空，又望了望周遭的密林。
他心意已决，一字一句地道：
“如今之计，只有杀掉巨龙，才有一丝生机！”
燕东震惊地抬起头，看着燕南道：“那恶龙如此可怕，以你我之力，又如何伤得了它分毫？”
燕南道：“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妖法邪术，但很显然我们是被困在了这巨龙身边。只有杀掉巨龙，才能知道是否有破除这困境的机会。”
燕东不解地道：“虽然你我现在身负神力，行动敏捷，和平常大有不同。可那恶龙……那恶龙打折树木，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燕南打断道：“不错，巨龙淫威，无法力敌。不过我已经想到至少两个办法，可以一试。”
燕东神色大振，催促道：“阿弟快讲，有什么妙计？”
燕南道：“曾经有一个卖盾和矛的人，先夸耀自己的盾是无法撼动之物，又夸耀自己的矛有无坚不摧之力。有人问他用他的矛戳他的盾，会怎么样？他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燕东笑道：“这故事我听你给小豪讲过……”言及此处，想到惨死的父母家人，不由黯然，刚刚展现的一丝笑容也无影无踪。
燕南也是心中一酸，忙强打精神接道：“这巨龙虽然强力无边，但行动并没有咱们迅捷。再加上它仿佛困于湖中，因此无法一直追击咱们。若是能引它攻击，伤到自己龙身，便有一丝胜算了。”
燕东忙道：“对对，还记得去年夏天我被蚊虫叮咬，不堪其扰，一巴掌没打到蚊子，反而把自己的脸抽得生疼，就是这个道理。”
燕南哑然失笑道：“不错！还有就是这古树虽然坚固，但只要挖开树根，自然轰然倒地；毒蛇虽然凶狠，但只要打中七寸，自然手到擒来。这巨龙想必也有自己的弱点，也许是眼，也许是口中。只能在跟它战斗的过程中去寻找了。”
燕东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样说来，你我兄弟也未必就不能跟这恶龙一战。”
“生”的希望在二人心底逐渐蔓延。虽然前景仍是凶险万分，希望渺茫。但这一丝微弱的“希望”，就是支撑人“生”的最重要的东西。
希望就像空气，也许你平时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但却一刻也不能缺少。
有了一丝希望之后，凝固的空气也渐渐活络了起来。
二人都再次折了一根粗壮趁手的木枝在手，虽然知道只是聊胜于无，但也好过赤手空拳。
燕南燕东并肩站立，深深地呼吸，准备去面对那可怕的恶龙。
燕东突然道：“若是形势不利，我去引开恶龙，阿弟你想办法找到出路逃命。咱们燕家的血海深仇，至少要有一个人去报。”
燕南苦笑道：“我早已想过这一点，可是我们方才往三个方向跑都撞上了同一个龙潭，又怎会有什么出路……”
燕东默然不语，随即想到，燕南既然早就想到此节，他设想的“逃”的人自然是燕东，而不是他自己。
二人兄弟连心，自是不必多言。燕东忽然又道：“虽然这密林之中没有出路，但假如有一条出路存在……”
燕南也是眼前一亮，接道：“……出路必然在那龙潭之中！”
燕东哈哈一笑道：“正是！如此说来，这龙潭密林，虽然看似绝境，却也被我们找到了三条出路。”
燕南微笑点头，就是这一句话，对他的一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一代名将的种子，已经在他心底发芽。
这三条出路，虽然看似可行，却满是破绽，并未得到验证，根基毫不牢固。
就像是冬日萤火。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二人又何尝不知？只是毫无退路，又身负血海深仇，绝地求生罢了。
但这池塘中的泡沫，虽然一戳就破，却能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升华为最美好的存在。
二人手持木枝，并肩向前，向那龙潭走去。
不过一炷香的路程，二人却走得很慢。
燕南忽然道：“这么多年多亏了你，阿哥。”
燕东愕然道：“这是什么话？”
燕南道：“燕南百无一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读书也无大成。若不是阿哥多年照拂，我也不知会怎样生存。”
燕东沉默片刻，突然道：“阿弟可记得燕盛？”
燕南点点头，燕盛临死的惨状从他眼前掠过，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燕东接道：“那年我九岁，你六岁。燕盛和我发生口角，便放了家中恶犬来咬我。众人畏惧他家势力，不敢相阻。我被吓得瑟瑟发抖，无力逃走，抱头痛哭。阿弟你站在我身前，手握石块，一言不发，瞪着那恶犬。
“那恶犬在你面前狂吠，你却毫无惧色，冷冷地盯着它。手中紧握石块，仿佛随时要取它狗命。那恶犬竟然不敢再吠，夹着尾巴跑开了。燕盛也被你的眼神吓住，不敢再闹。他虽然平时盛气凌人，但从此对咱们家人都是避让三分，就是源于此事。”
燕南听得啧啧称奇，想不到自己年幼之时竟有如此壮举，自己却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燕东接道：“从那天起我就知道，阿弟你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了不起的人。所以我一有余钱，便请人教你读书识字。只是时运不济，咱家出身又低……”
燕南笑道：“这些钱可算是打了水漂儿了，阿兄不后悔么？”
燕东正色道：“为阿弟做些好事，又怎能计较什么回报？阿弟当年保护我，又何曾想过什么回报？就算咱们不是亲兄弟，做些好事只为心安，这就够了，不是么？”。
燕南心下感动，答道：“正是！若能心安理得到死，也就不枉这一生了，又何必有他求？”
二人心志愈发坚定，缓步前行，终于到了那龙潭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