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道可道

　　“你怎么不说话？”女孩追问道。
　　卫海用脚尖轻点着湖面，看着一圈圈涟漪缓慢地向湖中荡漾，这湖水竟似有吸力一般，脚尖忽地下沉，吓得卫海忙收回了脚，“你是谁？”卫海头都没回。
　　“我是岛主二弟子邵静竹，负责巡夜。”小丫头很实诚，“你别跳湖啊，虽然你一副倒霉样，我跟了你半天你都没发现，想来没什么本事，不过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跳湖，活着总是好的。”
　　卫海被气乐了，“你就这样劝人的？”
　　“是啊！”邵静竹见卫海愿意塔话，知道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我巡夜快一年了，曾经遇到四个人跳湖，你是第五个。”
　　“那四个怎么样了？”卫海很好奇。
　　“虽然我努力劝他们，但他们还是跳了，这绿镜湖跳下去就难再上来。”邵静竹声音中透着伤心，并没有一丝伪装。
　　“果然……”卫海心说照你这劝法，只会跳得更快吧，不过刚才那小丫头说什么？绿镜湖？这里人都是色盲不成，“这湖明明是蓝色，为什么叫绿镜湖？”
　　“回家问你家大人去！”邵静竹扭头，不愿回答。“你还没说你是谁？我以前可没见过你。”
　　“我叫卫海，莫前辈的药童。”
　　“原来是他家的啊，难怪你要跳湖。”邵静竹恍然大悟。
　　莫老鬼看来在这岛上名声确实不怎么样，连这小丫头都这么说，真是命苦。
　　这小孩子倒是有趣，卫海急切地想了解这个世界，“我刚到此地，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离岛，属于瀚海宗，我瀚海宗历史最为悠久，现在也是天下第三大宗门。”小丫头满是骄傲。
　　“不过是第三……”卫海撇撇嘴。
　　“第三怎么啦？”邵静竹可不干了，“就是晋洛、九幽开派先祖也曾求道于我瀚海！”
　　“原来是祖上曾阔过……”
　　“你还跳不跳啦？”邵静竹被气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不跳！”卫海没好气，这还催上了。
　　“太好了！”邵静竹很开心，总算劝成一个，“那你快回家吧！下次记得晚上不要再到这里来了，会扰了逝者清静。”
　　“逝者？跳湖的人？”卫海很不解。
　　“这个岛上都是孤苦无依之人，寿元将尽时便会来到湖边，化作一棵树，只是生前怨念不散，树也无法成活，便成了枯木。”邵静竹解释道。
　　她说得平静，卫海看着这片枯树林，没有一片树叶，树枝稀疏，影影绰绰，无风而动，此时竟变得无比瘆人，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再顾不上这个小丫头，卫海撒丫子就跑，头都不敢回。
　　“真是个胆小鬼，还要跳湖呢！”邵静竹看着卫海的背影，笑得很是开心。
　　一路狂奔，卫海总算回到了莫生的院子。
　　倚着院门，卫海捂着胸口，不住大口喘气。
　　莫生的鼾声如雷般，两息一次，很是规律，还好没惊醒他。
　　卫海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小茅屋内，困意涌上来，倒头便睡。
　　眼前一片火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嗣！你今日逃不掉了，还不束手就擒！”几道黑色人影在这火光中慢慢显现。
　　“……没门。”身边这人身材伟岸，身上的道袍被狂风吹得烈烈作响。
　　这是哪里？卫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几道光芒向卫海奔来，卫海想躲，但脚上却似有千均巨石压住。
　　身边之人大袖一挥，光芒消散，但这人也被震得连连后退。
　　“……你如此虚弱，还敢回来！”黑衣人的声音尖厉刺耳，“……交出首席令，放你一条生路！”
　　“……诸辽何时如此仁慈了。”身边人突然长啸，利剑在手，飞身扑向黑衣人，剑光带着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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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如遭雷击，在剑光中纷纷倒地。
　　卫海眼睛越来越沉，只有些许红光透过眼帘。
　　一个手掌轻轻抚过卫海头顶，“对不起……保护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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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他走了。”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卫海的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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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海猛地睁开眼，茫然地打量着四周，一床、一椅，几缕阳光透过屋顶的茅草照进来。
　　好奇怪的梦，好可怜的人，做梦自己都不是主角！
　　人大概是这世上最能适应新环境的物种了。
　　几天前的卫海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奴仆。
　　既然无力反抗，那就认命吧。
　　院子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堆药草，看来这是今天的活了。
　　卫海捡了一根细细观察，比昨日的龙须草要重手得多，尽管大小相差不多，每株都有九叶，叶似铜铃，通体金黄。
　　不认得，去问莫生？那真是找死了。
　　莫生的房门紧闭，鼾声依旧，小小的院子除了这堆药草也再无他物。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卫海发现药草堆下好像有东西，忙扒了出来，是一本厚厚的线装帛书，封面已经发黄，上写着诸草图志。
　　卫海把图志翻开，按后世习惯，先看目录，然而并没有目录。
　　诸草图志记录了近千种药草，图文并叙，难怪如此之厚，就是编撰之人好不讲究，杂乱无章，要找寻一个不知名药草真是要命了。
　　“金铃藤，一年生一叶，九年乃成……有平阳虚之效，于人劫无用。”对金铃藤的描述不算详细，不过还算清楚，卫海一时好奇，又找到了昨日的龙须子，也是一样的效用，“看来莫老鬼跟自己是同行，有趣。”
　　天色渐亮，莫老鬼快要起床了。
　　卫海收好诸草图志，开始收拾这一堆金铃藤。
　　年份不足的先扔一边。
　　剩下的过水、除茎。这金铃藤只有叶子有用，且同丹须同株。卫海小心地把每棵金铃藤的叶子摘下，放在背阴处压好，以防不同株的叶子混在一起。
　　“你在干嘛？”莫生不知何时来到卫海身后，冷不丁来了一句。
　　卫海打了个激灵，这些人怎么都喜欢背后突袭……
　　“我已经把这些金铃藤的叶子分好，阴干后就能用了。”卫海答道。
　　“哼！没规矩！”莫生冷哼一声。
　　卫海忙给莫生施了一礼，“莫老爷，您起床了？”
　　万恶的旧社会！
　　“我在问你为什么把这些叶子分开？”莫生这才满意，暂时放过卫海。
　　“书上写的啊，”卫海不知道莫生为什么有此问，扬了扬手中的书，“同株同丹，不然就会失效，我把它们分开，您老炼丹时就方便了。”
　　“还有这种事！”莫生劈手夺过卫海手中的诸草图志，“哗啦啦”一阵乱翻。
　　“难怪给那牛成仙的起阳丹没有效果。”莫生小声嘟囔。
　　卫海只能假装没听见，忍不住腹诽“还自称是炼丹圣手！”
　　“咳！老夫是考考你！”莫生轻咳。
　　“莫老爷，这些人修炼这么久怎以还会有阳虚之症？”看莫老头这会心情还可以，卫海准备从他这里套点情报。
　　“这些人是修炼已经不能寸进，偏又受困人劫，只能日夜征战，存了万一侥幸能有一儿半女。”莫生难得有耐心给卫海解释。
　　“什么是人劫？”卫海接着问道。
　　莫生翻了卫海一眼，捶了捶腰，“没点眼力劲儿……”
　　前世被领导锤炼过多年的卫海可不是没眼力劲，马上领悟了莫生的意图。
　　自己屋里的坡脚凳子可不能给莫生坐，只能去莫老鬼房间了。
　　刚到莫生房间门口，一股恶臭如千百只苍蝇一样扑面而来，硬生生止住了卫海的步子，“这莫老鬼……”已经快不能思考了，卫海努力屏住呼吸，来不及打量莫老鬼的房间，抓了一张椅子就跑了出来。
　　“孺子可教。”莫生瘫坐在椅子，继续道：“我等修道之人逆天而行，一生要经历天劫、人劫。所谓天劫，只有金丹以上才能遇到，离岛上的这些废柴一辈子也不用担心。”
　　卫海竖起耳朵仔细听，谁知莫老鬼又停住了，还咂咂嘴。
　　“你的事儿还真多！”卫海只得再次进了莫老鬼的屋子，这次吸取了教训，一直屏住呼吸，等倒完茶水出来，脸都憋紫了……
　　莫老鬼接过茶杯，点点头，“至于人劫嘛，却是修道之人都会遇到，那就是无法生育，修为越高，越是困难，极少有例外。”
　　还有这种好事！卫海差点要跳起来，真是饿了掉馅饼，困了来枕头！在这个世界自己的老本行说不定大有用武之地！卫海已经在憧憬将来的美好生活了。
　　看着卫海抓耳挠腮，眼珠乱转的样子，莫生摇摇头，年轻人就是没有定力。“啐！还听不听老夫讲了？”
　　“是！是！小子洗耳恭听。”卫海忙收了神，现在只有让这老鬼显摆够了才可能有美好生活。
　　“你这小子是不是以为人劫很好破解？”莫生显然想到了卫海的心思，“大错特错！史上也不知有多少修为高深、智力高绝的前辈倾其一生也未能破解，如今尚无肯定破解之法。且天下第一宗晋洛一向认为人劫是天道，严厉禁止此等研究。”
　　“那他们为何还要起阳丹？”卫海紧盯着莫老鬼，生怕他再出幺蛾子，再进一次他的房间估计要出人命了。
　　不过仔细想想确如莫老鬼所言，这些修道者可没有傻子，这么多年没人能破解，不过中人之智的自己怕也只能是妄想。但是起阳丹确是可能有效，将来也许是自己发家之道。
　　“老爷刚不是跟你说了么，心存侥幸罢了。”莫生对卫海的健忘很不满，“他们也都是可怜人，修为进入衰退期，结丹无望就不能授徒，再遇人劫，若绝了这点希望，也就是行尸走肉罢了。”
　　“那老爷您看我能不能成为您的徒弟？”卫海瞅准机会，小心地问道。现在的卫海迫切想步入修道之路，自己后世的手段在这里难有市场，学会炼丹之术才是当务之急。
　　“不能！”莫老鬼很坚决。
　　“原来如此。”卫海看一眼莫生，假模假样地摇摇头，若有所指。
　　“嘿嘿，你小子想激老夫，还早了点。”莫生起身，向自己屋里走去。
　　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那味道，真是久居茅厕而不闻其臭了。
　　“对了，老夫有洁癖，以后记得给每日老夫收拾房间，换下的衣物也要及时洗了！”话从莫老鬼屋里飘出来。
　　卫海差点晕倒，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个月，从未如此漫长。
　　在这一个月里，卫海找到机会便求莫生教他炼丹，可惜毫无进展。
　　每当有了空闲，卫海便把诸草图志拿出来翻看，为了方便，卫海以药草叶、茎及颜色不同，自己制了个目录，不过第一时间便被莫老鬼收走了。
　　还好这图志卫海已经烂熟于胸，如今再有药草需要处理，已经无需翻看图志，自然所费时间也大大减少，当年若有这劲头，怕也不用买文凭了。
　　“莫老鬼人还不错，除了老点、懒点、邋遢点……”天刚亮，卫海已经收拾完草药，开始琢磨起莫老鬼。
　　莫老鬼屋里传来悉悉索索之声，卫海等了半天，却怎么也不见莫老鬼出来。
　　这几日被卫海缠得烦了，只要卫海在院子里干活，莫生宁愿呆在屋里。
　　“你不出来我就没办法了？”卫海昨日里刚想了一招，不怕莫老鬼不出来。
　　“道可道，非常道……嗯，道可道，非常道……”可惜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再多一句也欠奉，前世卫海哪知道会穿越，要不怎么也要背下来。
　　一声冷哼传来，紧接着哗哗啦啦从屋里飞出一本书，卫海乐了，一把接住。
　　当看到书名时，卫海嘴巴怎么也合不上了。
　　“道德真经，卫聃著……”卫海翻开书，“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虽然背不下，但这道德经还是看过的，“好生无耻！”
　　这个卫聃也是穿越者无疑，还是卫海本家，穿越就算了，还抢别人生意！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还好卫海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还准备了一句，可惜也就这一句。
　　这次莫老鬼反应快多了，很快就有一本书飞出。。
　　“南华真经，卫庄著……”
　　不是吧？卫海翻开书，还真是庄子，只是很多内容有改动，估计换成了这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