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 南

　　（1）
　　伙计的妻姐死了老公，不长时间，就又找了一个，这男的是洛南人，伙计和这洛南人就成了担子。结婚不长时间，这男的有事须回洛南，伙计和他一块前往，回来后给我说，那地方看着还是穷。洛南自然是在秦岭的大山之中，交通不便是穷的一个重要原因。伙计说，下了车，回他担子的家，问还有多远，担子说快到了，就快到了，但却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的崎岖山路。这是几年前的事情。到现在，在家乡小镇，街上会有一溜一串的收破烂的，拉着架子车，他们多是洛南人，有人说，那些人的秤，短斤少两，我不清楚，似信非信。
　　这即是我的印象洛南。
　　（2）
　　那一天，经华阴的罗敷，进入秦岭，沿202省道向南，想去洛南，没有原因。几年前，我开着一个长安之星的面包车（有部分人，凡面包车，皆称昌河，多可恨），走过这条省道，转来转去、不断升高，秦岭电厂就在这路边的山中，再走一段，就看见一个老虎嘴（岩体被挖开，容路通过，被挖的岩体状如虎嘴），路从虎嘴中弯过去，拍在照片里，危险而壮观，记忆尤深。路边的谷中有水，水并不大，从砂石和丛生的植物中流过，听得见哗哗的水声。抬头，很高的山峰耸入云端，黑、青、黄，还有说不清的颜色，心中震撼，感叹山川壮美。连绵不远处，是著名的华山，约10年前，徒步登过两次华山，中间隔3天，我很佩服自己。10年过去了，现在华山旅游臭名昭著，穷人已然是旅游不起。我当年下手早，去了两次，幸甚。
　　那年的面包车之行，目的地是金堆镇，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里有个管入团的男老师，叫做惠新元的，对学生是凶神恶煞。有一天晚上，打了熄灯铃，宿舍便熄了灯，中学生精力充沛，不肯入睡，睡在麦草铺就的地床上说话，我也说话，但此时窗户上有一只耳朵在监听，手里提着一根树枝的教鞭。这是惠新元在查晚休，于是，说话的学生都被罚站在宿舍外，被强迫互相揭发不睡觉者都是谁，最后屁股都被教鞭打了屁股，不得睡觉，揭发有功者也不幸免。那之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惠新元老师调走了，去了金堆镇，那镇上有世界上很大的钼矿，他老婆在矿上工作，夫妻终得团聚。再之后，听说他死了，死于肝癌，应该还很年轻，有些唏嘘和怀念。这大概是那次之所以去金堆的原因，听着很莫名，其实世间许多事情都很莫名。
　　（3）
　　虽是深山，但金堆是一个发达的地方，当然是在以前。镇子建在山谷里，依山水的走势，绵延数里，从以当地人居多的镇街直到钼矿机关的驻地石可，一路上，有钼矿职工的宿舍散落在山间，通勤班车穿行在路上。镇街上，有刻了雕塑的广场，一个退了休的钼矿老工人坐在广场的台阶上默默的吸着纸烟；在石可，有建在山坡上的学校、工厂、机关医院，各种管道在空中穿梭。远处的山上、地上，是露天的钼矿，大型的山地车匆忙奔驰其间。
　　那一天，我在这镇街上吃了一碗牛肉拉面，卖牛肉拉面的一般是回民，但这饭店的夫妇俩却是汉族。吃着面，期间想起一个人来，他就在这金堆工作。业余，会在山畔的石克拉地里种洋芋，种西红柿，种青辣子。冬天，山里边下了雪，雪暂时掩盖了人间的一些肮脏，就会跑到山峁上去照相，摆各种姿势。有一次聊天时，他说洋芋丰收了，来取洋芋吧！没有去取，因为我不吃洋芋。现在，他搬去了西安，金堆许多的人都搬去了西安，除了上班，周末的时候，金堆就是一座空城，没落而萧瑟，没有人气，只有当地人，地方有些破烂。
　　一位退了休的钼矿老工人坐在有雕塑的广场台阶上默默地吸着纸烟。
　　（4）
　　金堆大致在华县（现在是华州区）、华阴和洛南之间。本次既去洛南，就问副驾座上的人，有没有兴趣去金堆城。说：去金堆干撒呀？
　　人至中年，许多的事情懒得解释，感觉麻烦。本来，就是胡乱的逛，走到哪算哪，大致可以暂时轻松一下心情，却问干撒？看来不懂旅行的真谛。遂说，你说不去，那就不去。
　　金堆以北，坡道上超了许多的大车，大车们都拉了很重的货物，哼哼的特别费力，担心突然会突然退后来，会惊心动魄，遂瞅了机会，就超过去。也有别的小车超过我，司机胳膊伸出窗外，弹烟灰，烟抽完了，胳膊仍然深处窗外，搭在车门上，傲慢的样子。
　　过金堆，坡路改为下行，想着山下就是洛南了吧。一路植被良好，树木参天，钻在树林中，可以谈恋爱，无人打扰。过了一个什么矿，又过一个矿，转了若干的圈，却仍没有到洛南。
　　（5）
　　车上装了很多东西：一床铺盖，晚上可以住在车上；一桶自来水，可以洗欶，用完了可以在公共有水的地方再灌；另外脸盆、毛巾、香皂、梳子、洗头膏、剃须刀、换洗的衣服、电壶之类，还有四个吊兰西瓜，为什么是四个，因为只买了四个。应该还差许多东西，这大概是谓之旅行。旅行和旅游，一字之差，内涵与境界却天地之别，一个是闹哄哄，一个却是孤独前行，或者坐在荒野，喝一杯茶，看天上飞过的一只鹰。有一天，你出去了，若干天，又回来了，弟弟妹妹们问，“去了那些景点，门票多少，宾馆多钱？”不屑于回答。他们不知道那个人喜欢无拘无束自由前行的感觉。
　　一路上，听许巍的《旅行》：……只有青山藏在白云间，蝴蝶自由穿行在清涧，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有一群向西归鸟……。
　　过了洛南界，到了一个叫石门的镇子，干净整洁。原来洛南不像伙计所说的那样穷，至少现在不是，自进洛南，两层三层的民房小楼隐藏在树荫中，比比皆是。车停在河水昏黄的石门的桥边，走到镇街上，正逢集，虽是下午近三点，但人们并没有散去，女人买生活必需品，男人手里提着买来的东西。买完了东西，女的希望吃一碗街口的挖挖凉粉。街上有肉夹馍，和山北的渭南差不多，毕竟离得近。我买了两块类似面包的东西，鼓鼓囊囊的，很虚，问那摊主，这里面是什么馅，那女的说，没有馅，是空的。我就捏了一下，出来了一股气，吃一口，像面包，又不是面包，好吃。一个是一块钱。
　　（6）
　　比许多秦岭里的县城，洛南的地方要开阔得多，看不见很高的山。家人定义这些山都是些小丘陵。我说：“小丘陵？！你爬一下试试”。眼睛一斜，遂不语。同样，有河流穿城而过，河水很小，如溪流，河堤很高，有备无患，以备汛期河水猛涨。河堤两旁有垂柳和亭阁，空中也有蚊子等昆虫飞舞。再两旁即是道路和街道，街道上门面房里藏着商铺、饭馆和酒店，与别处没有不同。河堤两旁的道路自有无数的桥梁连接起来。
　　相机拍了些街景：垂柳、店铺、出租车、高楼林立的小区。很惊诧，才下午五点，街道上行人竟如此稀少，夜市的店铺里，服务员搬着桌凳正往门外摆放，担心行人稀少，谁去照顾他们的生意。河岸有风吹来，凉意习习，欲侵骨髓，想着到盛夏，定是避暑的好地方。
　　网查：这洛南有三处人造景点可观赏，一是花溪弄，一是音乐小镇，一是玫瑰小镇。名字好听，让人想到红楼梦里的“稻香村、怡红院、潇湘馆”……
　　（7）
　　花溪弄就在洛南县城，隠于一片小区之中，遂去。大门口的街上停了一些大小不同的车，其中有两辆挂陕A牌照的旅游大巴车。街口灯杆上有个牌子，说：全段禁停，违者拖移。但没有见谁的车子被拖移，车辆本就不多。估计本地交警具有前瞻性，已预见来日花溪弄生意将异常兴旺，人流车流密集，提前挂牌警示，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有所准备总是好的。花溪弄的门口已聚集了一批中年妇女，大多画着浓妆，操着普通话，吵吵嚷嚷，对洛南表现出该有的优越感。仍有从花溪弄里不断流出的妇女加入其中，可以断定，这群人就是旅游大巴上的省城女游客。
　　一个穿蓝色制服的保安站在花溪弄的入口处，负责收门票，每张门票20元。进去，街面店铺弄堂林立，满街植有各式不同花草，此谓花，地面水流潺潺，沿石可行，亦可光脚水中游逛，是谓溪。结论是，花溪弄与泛滥各地的人造小镇并无不同，地方狭促，许多人去了，除了吃一份价格奇高的粉汤羊血、酸辣粉之类的小吃外，不再会留下任何耐人寻味的记忆。这花溪弄居然还收门票，前状堪忧，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迟早要被糟蹋了。
　　（8）
　　晚上睡在车上。我把车子停在一个叫做牡丹宾馆的门口。宾馆名字叫牡丹，其实并没有牡丹，门口倒有一辆同样挂陕E牌照的现代轿车，倍感亲切。
　　我把后排座位放倒，立刻形成一副大床，铺了被褥，车内立刻温馨，闭上车门，躺下来，外面的世界不再与我有关。回忆了一下刚才吃的杨凌蘸水面，与蒲城重泉路上的盆盆面差距何止千里万里，酣然入梦。什么账务、表格、工作，暂时都去见鬼吧。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5：40，坐起来，看见一个保洁员在垃圾箱里翻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街上无人，偶尔有车辆唰的驶过，保洁员开始扫他的街道。到7.30的时候，准备起床，街上仍无太多的人，果然是一座休闲之城。
　　（9）
　　音乐小镇和玫瑰小镇自然是要去的，网上的人说，音乐小镇里随处可见美女，在县城东南2.5公里处，遂去，没有看见美女，却看见了扫地的保洁嫂，她们来自洛南各乡镇的深山之中，纯朴善良热情本分，有问必答。小镇依山势而建，房子有徽派建筑风格，白墙青瓦，山间若隐若现，整体风貌特别漂亮。但既叫做音乐小镇，却明显音乐元素不足，除了山门口一个拉提琴的妇女雕塑、一个露天音乐厅、状如大提琴的垃圾桶外，无甚特别，没有流量歌手，没有乐器店，没有音乐演出……，但我还是觉得这地方很好，以后也许还会来，毕竟还没完全建成。这小镇里的一只白狗很不友好，摸了一下它的头，它立刻朝天吠叫。
　　不再赘言，县城25公里外的玫瑰小镇实为一农业生态园，有山有水，有农家的饭店和宾馆，同样，除了漂亮，没有别的特异之处。游人来了，无非是照相。来玫瑰小镇的半道，在一个叫景村镇的地方，吃了早点，豆腐脑和饼子。豆腐脑味道一般，饼子非常厚实，绝对值一块钱。做豆腐脑的设备油而黑，给主人立了汗马功劳。有些怀念那豆腐脑和那饼子，还有油而黑的设备。。
　　由景村镇街口朝东南，可以到达丹凤，丹凤有个棣花村，贾平凹就出生在哪里。
　　2018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