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甚有远见

　　一艘官船停靠在澜江码头，东陵府沧海书院山长雷沧海在众人陪同下上了码头。前来迎接的天南省巡抚微一打量，这位三十八年前的会员、状元年约六十五，身材高大，腰板挺直；国字脸上两道浓眉依然漆黑；知府恭敬行礼：“见过雷公。”
　　雷沧海曾任天极殿大学士，此乃首席学士。今上未封太子前，就自荐入府，教授学问。十年后今上登基，年号德祐；雷沧海位至首辅，施政十载，帝国由是府库充盈。退而创立沧海书院，又十八载，弟子得中进士者共有七十二人，号称雷门七十二贤；雷公人虽在野，可简在帝心，时常以国事相询，号称隐相。今次南来，一是主持天南省院试，也是要主持下半年乡试；同时更是替今上巡察南方。
　　雷沧海点点头，微施一礼。待众人与雷山长见礼罢，知府上前：“离此里余，乃前董瑜将军庙，景色颇有一观。已在彼处安排下素斋，请雷公移步。”
　　雷沧海举目远眺；果见得里许多路，有一高丘，上面丛林环抱，殿宇掩映。四周房舍众多，显然是个集镇。年纪大了自然对身后事有些许期盼，也愿意多去看看。点点头：“当年董瑜将军虽不知天命，可也是尽忠报国，不失为忠臣。且用兵多有可观，可称一代名将，乃是有名的兵家，当得吾去上柱香。”说着，举步而行。众人自是也安步当车，按品阶簇拥雷公而行。
　　将军庙早得了通知，安排停当。听得前面沙弥跑进来，合什一礼：“阿弥陀佛，方丈，雷公一行已至青竹亭。”
　　老僧起来，雪白的寿眉一动，手捻佛珠，缓步向山门处行去。其余众僧护卫两侧，相伴而行。跨进山门殿宇，转过正中佛像，到得前门，就听得脚步声响，雷沧海一行已转过前面店铺，步入山门前。
　　雷沧海见得老僧寿眉既白且长，年寿极高，精神健旺，心中甚喜。见礼毕，雷沧海进殿上香，布施了五两白银。随同众人，也各按品阶，布施了一至五两不等。
　　方丈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且随老衲随喜一番。”接着又道：“将军庙建成已六百一十六年，庙中有南国最好的佛国塑品，整个大周共有三个半，南国惟一的一部就在本庙中。”众人细细看过，果然上面有不同神祉共一百三十六位，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方丈又道：“闻说有缘者观时可得入此神国仙境，我等在此不过一瞬，可在神国仙境内已过一生。各位施主可以试试有否仙缘。”
　　众人闻言，皆是凝神看过，驻立有顷。或微笑、或严肃、或淡然，转身又行，皆避而不谈凝视结果，而老僧也不问。
　　“何大学士、蒋大学士、蒋兵部等人都曾前来瞻仰，并留有墨宝。”方丈边说边领着众人到了正殿前的廊道中，雷公看过，时而轩眉，时而微微摇头，时而点头赞道：“书法甚有可观，用词也极为精准。”
　　方丈看了看雷公，笑道：“前些时日，有一人留诗一首，众皆争议不止，请雷老施主鉴赏一翻。”引着众人到了一高碑之处。上面镌刻大字，红漆涂抹。
　　雷公看完，微微点头：“写此诗者心怀家国，甚有远识。方丈可知是何人所作？”
　　方丈笑道：“老衲甚喜其诗，又录其诗词数首，镌刻于其他石碑。”领着雷公等人看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雨冷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老榕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雷公看完，微微点头：“此一诗一词，可青史留名矣！”看了看名字，喃喃道：“南陵赵显。”目光微视左下，若有所思。转瞬神色如常，随着方丈行去。
　　三月二十二，南州学院大门外数十名兵丁束甲整齐，佩带长枪腰刀；又有弓手二十名，驻于学院高墙后的护墙上。学院内大厅中，约三百名童生各坐一案，正在认真答题。
　　赵显前面几张考卷已是誊写完毕，时已中午，只剩下策论还未写。赵显放下笔，取了清水、面饼、煮鸡蛋开始食用。这是官府提供的食品，不用油腻，只为保证安全，考试顺利。
　　想着策论题目，赵显心中轻松。此题正是前世自己考秀才时，苏州府所出的题目。当时自家师傅曾将此前三名的文章给自己看过。仗着今世强大神识，自是已完全想起。写此文者后来连考连捷，高中探花。
　　休息过后，赵显又看了看题目：“战必胜矣！”，看来南方风云变幻，雷沧海受命南来，有用武之意啊！赵显提笔在稿纸上墨写道：
　　“自古兵家之胜，不胜于既战之日，而胜于未战之时也。故，汤之胜桀也在于鸣条而不知鸣条之先，既操必胜之在券也。
　　武之胜纣也，在于牧野而不知牧野之前，既握战胜之先声也。盖战阵之胜负视乎人民之向背，而人民之向背视乎牧民之政教。汤武值桀纣暴虐之际而敦纲常，明纪律，理典刑，修法度，加以孝悌，以固民心仁义，以培民志忠信，以壮民气，而射、御、书、数、以长民奇技智巧；修戈矛，备甲胄，训士卒，授之以军旅之法，成堂堂之阵。故，凡闻其风声，迎其休烈，孰敢不稽首马前、上称臣之表、割地求和、纳贡献之，书哉，尚敢战哉？既有冥玩不灵，犯我疆场，则我既教之民，一遇国难，亲上死长之心，勃然愤发。忠君爱国之志，沛然莫遏。如子弟之卫父兄，如手足之捍头目。是尤以楚战邹也！是尤以鲁鸡敌蜀鸡也！是尤以车轮遇螳螂也！是战必胜也！孟子处战国争战之秋，而思古人之仁义之师，南征北战，倒戈以向。
　　故曰，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写完，提笔增删，左右义理，精炼词句；检查有无犯讳字词。
　　然后，稍事休息，饮了口水。乃提笔誊写考卷之上。务求笔意连贯，架构严谨，每笔每划，俱见功底。
　　写完之后，待得墨干，小心卷起，放置入专用的布袋之中。举手示意，早有人过来，接过考卷，领着赵显到了雷沧海案前。
　　此时众考生都在认真书写，赵显乃是第一个交卷。考场上向来第一批交卷者，要么是文理不通，要么是其中翘楚。雷公抽出试卷，不看其他，先看策论。通篇一观，一笔馆阁体，字迹严整，又显秀丽飘逸；直似有二三十年功力一般；暗暗点头。读完文章，思索片刻，递于其他考官，又取过另外几张卷子看了。抬头问道：“汝何人？”
　　此时这一问，实是不符合规矩。不过雷公名重天下，乃当今帝师，门徒七十二贤皆是当今实权之人，自无人敢质疑其为人。
　　“南陵赵显。”雷公点点头：“汝在龙门前稍待，到时与他人一起出龙门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