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一日九疯

　　偏僻的碧落村，有着朴素平淡的生活，这里没有乐趣，只有日复一日同样的日子。
　　村里人每天除了劳作休息之外，唯二的乐趣就是每日等待有外乡人到来以及看一个人。
　　乡村总是纯朴，这里是没有善恶这个念头的，有也是纯粹的善恶，因恶而恶，也因善而善，在这里大家都过的无趣而开心，其中最有趣的莫过于每天定点都会跑去对面平原的那个人。
　　姜九疯。
　　他原名并非如此，而是叫姜长圆，当初他生下时，他虚弱的母亲和高兴坏的父亲一起把长圆这个带着长久圆满美好祝福的名字给予了他，但可惜他或许命里就无长圆二字。
　　他出生后几日，母亲便因过于虚弱而死，这本不怪他，他的母亲本就是一个体弱多病之人，能活着生下他，看到他已经实属不易，但这并不阻碍在村里流传他克死自己母亲这件事。
　　乡村的纯朴就在这里体现，纯粹的恶，但却没有丝毫的杂质。
　　他的父亲并没有怪罪于他，而是拉扯他长大到五岁，之后在一场意外中与他的母亲去他处相遇。
　　可惜的是，五岁的姜长圆看到了他父亲死去的那刻，那是一场打击他幼小心灵的意外，让他从此消除了起来。
　　六岁那年，长圆将自己长久的关在屋里，他终于失心疯了，没有母亲，相伴的父亲也离开了他，他没有了一切，这个可怜的六岁孩子疯了。
　　他每天早晨起的比鸡还早，跑到村外的平原，拿着一个树枝胡乱比划，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变正常，之后又开始疯起来。
　　村里面很多人都可怜他，特别是那些和他父母同辈的人，哪怕是当时说他克死母亲的那些嘴毒的妇女们，也在每次看到发疯的他，不禁流下泪水，可怜这个孩子。
　　就这样过了五年，村里的人都习惯了他这样每天疯疯癫癫的模样，也摸出了他发疯的时间，每天疯九次，而不疯的时候也只是坐在地上看着天空，似乎在想着什么，村里人知道他那个时候不疯是因为大家发现只有那个时候他不会胡言乱语，也不会比划树枝。
　　过去村里人为了摸清他疯的时间，都受了一些苦，但这孩子可怜，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
　　村里的小辈总是喜欢拿他开玩笑，在他疯的时候打闹他，但他却没有什么反应，总是比划手里面的树枝，偶尔也会用树枝打打人，但也只有在他疯的时候。
　　说起来也奇怪，被他那小小树枝打到的人，第二天总是会出现怪事，大家都觉得是不是这小子的疯气会传染，又有些开始疏远他，但时间久了，大家还是觉得他可怜，所以还是一样会照顾他。
　　这一天姜九疯又在拿着树枝比划，那些以前打闹他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知道了他的可怜之处，所以也不在去闹腾他，而是看着他比划。
　　其中有两个女孩子，从小比较野，但是却很喜欢和男孩去打闹九疯，如今她们都只是喜欢坐在一旁看九疯比划树枝。
　　这个年纪的女孩是最无忧无虑的，家里的活有哥哥顶着，做工也还有一两年才到年龄，她们平时没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就会叫上村里面的其他女孩来一起看九疯，并且在一旁很开心的说着什么。
　　九疯在比划了一段时间后，似乎恢复了正常，把树枝放在地上，坐着看着天空。
　　女孩们也知道九疯已经正常了，也没什么胆怯，都走了过去，给他送一些吃的和水。
　　虽说九疯是个疯子，但他的长相却是全村孩子里最好的，这主要还是靠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长相甜美，但是因为地方改革被迫来到乡村，最后和他那个长相平平的老爸结了婚，那个时候全村的人都嫉妒坏了，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村里面的女孩都十分朴素，也就曾经喜欢和男孩一起打闹九疯的那两个女孩长得好看一些，据说她们的祖辈曾经也是大家，最后落魄才到了这里。
　　“九疯，你每天都在看什么啊？”
　　那个名为若玉的女孩问到，她曾经很喜欢欺负姜九疯，但是如今却十分关心她，不知道心里是可怜他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在看云飘，这是我少数安静的时间可以好好看看天空。”姜九疯如实回答，他其他的时间都是在发疯，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
　　因为疯了，所以清醒的时候九疯总是让人感觉很成熟，让人有些难接近，这反而让村里人觉得发疯时候的他更亲近一些。
　　“九疯，我娘说把这个饭团给你，她怕你饿着了，你可要好好吃下去。”
　　若玉拿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拿出几个白饭团递给九疯。
　　九疯接过饭团，心里面觉得很温暖，这些年唯一对他不嫌弃的就是若玉的母亲，也就是他口中的翠姨。
　　有一段时间村里人都疏远他，也只有翠姨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一直对他很好，这些饭团也是他最爱吃的，里面总是有着一些私货，比如肉什么的。
　　翠姨的爷爷是大户人家，虽说落魄，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村里还是数一数二的富豪，连住的房子都鹤立鸡群。
　　只是翠姨朴素，也很善良，九疯经常听翠姨说，做人就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后来他从别人那里知道以前自己的父母曾经帮助过翠姨家，所以翠姨才一直对自己很好，可能是为了报答自己的父母。
　　可这又让他觉得人心难测，自己的父母似乎帮助过很多人，但是唯有翠姨一直都对他很好。
　　有时候他疯的找不着家，都是翠姨不顾他疯闹，把他带回家里，或者带回自己家里住一宿。
　　“若玉，替我谢谢翠姨。”
　　“没事！”女孩咧嘴笑着，它现在觉得能帮九疯，她自己也是开心的，或许她娘常说的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让这个女孩变得比其他人善良。
　　女孩们都很喜欢九疯，但是更多的是喜欢他的相貌，毕竟是村里最好看的男孩，可惜的是，他是个疯子。
　　和女孩们闲聊了一会，女孩们很主动的离开了，因为按时间，九疯又要发疯了。
　　看着远处再一次开始疯疯癫癫比划树枝的九疯，若玉眼中有些难过。
　　“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就是脑子不好，不然我都想嫁给他了。”其中一个女孩看着九疯，说出了心里面的想法，其实很多女孩都有一样的想法。
　　她们都已经十一二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如今说起自己心仪的对象，也是正常。
　　“我和铁柱是娃娃亲，虽然九疯好看，但是我还是喜欢铁柱。”另一个女孩笑道，比起疯子，她还是喜欢正常人。
　　“无论他疯不疯，我都想照顾他。”若玉看着九疯，说出了心里话。
　　其他女孩都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着若玉，早已知道了她那些小心思，那个翠姨应该是会同意的，只要若玉开口。
　　毕竟当初九疯也保护过若玉。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几个外乡人来乡里偷孩子，长相最出众的若玉就是目标之一，就在大家没发现若玉被拐走的时候，九疯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疯疯癫癫的用树枝打了那几个外乡人，说来也奇怪，那几个外乡人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孩子打的落荒而逃，最终若玉当然也没被拐走，只是坐在那里大哭，让大家以为是九疯在欺负若玉，如果不是若玉哭了一会后说出了实情，可能大家真的就抛弃九疯了。
　　也是那个时候若玉再也没有欺负过九疯，而是慢慢关注起了这个男孩，不再是当他是疯子，而是一个男孩。
　　“若玉啊，我看你别等九疯开口娶你了，直接给翠姨说你要嫁给他，你们的事就成了，等他是等不到的。”一个女孩开口，她也不讨厌九疯，虽然九疯一天疯疯癫癫的，但是却从来没伤过人，也没在疯的时候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那些被他打的，都是喜欢欺负他的人，但是他从来不打女孩，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疯了，但事实就是，他真的疯了。
　　若玉沉默，但是满脸开心的看着九疯，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期间若玉给九疯送过一次饭，看着他吃完后才离开，然后九疯又继续疯疯癫癫起来。
　　夜晚，九疯终于疯完了，有些疲惫的回到自己家里，他躺在床上，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的生活。
　　他虽疯，但不傻，他知道若玉喜欢他，也知道若是翠姨可能真的会接纳他入若家，所以他每到不怎么疯的时候，都会想自己应该怎么办，但是得不到答案。
　　“何时才是个尽头？”
　　夜晚的梦里，又是那个一样的梦，那个男人很伤心吧，九疯总是看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面，虽然侧脸看到的是笑容，但那应该不是真的在笑着，他能感受到深沉的悲哀。
　　就像他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一样。
　　应该说，不知道何时自己，才能说出真相。
　　他已经不疯了，就在一个月前，自己十一岁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