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辰

　　“北辰，师父有事唤你。”
　　时值未时，日色稍温。层叠的山峦与碧水掩映出几处茅庐，在其中一所茅庐的门前，瑶光真人轻叩北辰居所的柴门。
　　只听屋内传来一声懒散的呵欠，伴着吱悠吱悠的呻吟，房门被缓缓拉开。印入眼帘的，乃是一名一手揉眼的白袍修士。
　　修士十六七岁的样子，修长的左手之上，戴有一枚道银铸成的玉戒，苍白道玉的表面，镌有朱红的“辰”字，代表着主人的法号：“北辰”。
　　北辰真人，俗名洛雷，于三年前的紫江千年大劫之中拜入解厄真人门下，成为后者的关门弟子，虽然半路出家，且此前只是一介樵夫，但心性、天资都属上佳。
　　拜师之后，北辰真人与天枢真人、天璇真人、天玑真人、天权真人、玉衡真人、开阳真人、摇光真人一并，成为了天乾教解厄一脉的传人。
　　解厄一脉世居墨山千秋岭，墨山以华延峰为界，向西为千秋岭，向东为落木川，落木川中存有数十门派，而千秋岭中却是解厄一脉一家独大，师徒九人结庐、门下教众上万的解厄一脉，堪称极北一带实力最为雄厚的修真势力。
　　“师尊。”
　　解厄真人庐中，瑶光、北辰两袭白袍跪拜于地，解厄真人端坐堂中，旁边还有一名穿着紫色长袍的使者。
　　“起来吧——施主，劳烦您再说一遍，此来何事啊？”
　　“喏。”
　　使者转向瑶、辰二人。
　　“紫江城城主紫崖，邀请北辰真人助他完成一件祭奠亡魂的法事。”
　　“所祭者为何人？”
　　解厄真人问道。
　　“三年之前，紫江千年大劫中阵亡的将士。”
　　来人名叫冉献，在紫崖的幕府之中深得信任，可以算得上是紫崖的左膀右臂，此番派他前来，可见城主对此事的重视。
　　“哦？如此法事，我门下随便一个执事都能完成。城主竟然点名要我的亲传弟子，未免也太看不起我门了吧？”
　　“不瞒道长，紫城主听闻道长坐下的北辰真人出身于紫江城，敝城能出此号人物，实属荣幸，城主当然要好生拜会。自然，城主愿意拿出贵宗五年的口粮答谢贵宗，如果北辰真人愿意前往的话，城主还有好礼相赠。”
　　“嗯……”
　　解厄真人把头转向瑶光、北辰二人：
　　“北辰，你看如何？”
　　“修道之人，本不论出身，但听这位施主一提，倒也算得上半个老乡。只是这城主愿意拿出五年的口粮交换一场祭礼，未免太丰厚了些。弟子认为，一场法事，一年的口粮即可，城主若是太有诚意，三年也未尝不可，如若收取五年的口粮，只怕再没有人肯找我们做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这个徒弟啊，出了名的不抬杠，施主见效了。不过北辰啊，你虽然已经踏入先天，却迟迟未能铸成真海，此次下山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番机缘，至于口粮之事，多出来的可以变现嘛，呵呵。
　　北辰啊，你上山不过几年，祭礼之事也不甚熟悉，这次就由你瑶光师兄陪你下山，也让他教给你一些丧法的事宜。”
　　“弟子遵命。”
　　北辰、瑶光二人齐声道。
　　“道长所言极是，这三万两银票，是城主的一番心意。另外，城主承诺的口粮，将在半月之内送到。”
　　“嗯。瑶光、北辰，你们两个先带这位施主去歇息，明日辰时再启程。”
　　“弟子领命。”
　　“弟子领命。”
　　“这位施主，且随我们来吧。”
　　瑶光开口道。
　　“有劳了。”
　　冉献朝着瑶光做了个揖，便要随着二人走出门去。
　　“瑶光，粥厂里的粮食还剩多少？”
　　未等二人走出，解厄真人便是把二人叫住。
　　“禀告师父，弟子不知。”
　　瑶光回答道。
　　“罢了，你替我叫开阳过来。
　　出门在外，你二人切记，勿要招惹因果。”
　　“弟子谨记。”
　　二人齐声道。
　　“久闻墨山胜地，千秋绝境，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解厄真人门外，瑶光前往开阳的居所传唤后者，只留北辰一人负责安置冉献。
　　“施主以为如何？”
　　北辰闻言，微微笑道。
　　“崇山峻岭，清泉碧流，紫江城虽大，若寻清闲之处，却也比不得这里万分之一。”
　　“施主谬误了，这山里的道士，每天都要打坐念经，还不时有人来求法事，可是一点也见不得清闲呢。”
　　“哦，既然如此，如让真人在紫江与墨山之中择一而居，不知真人如何选择？”
　　“施主说笑了，北辰在哪里不是吃斋念经，只是这山中的道庵，乃是北辰骨血生长之地，魂魄归属之所，着实不忍离之。”
　　“真人也有安土重迁之心吗？”
　　“施主有所不知，这天下的生灵，凡是肉体凡胎，难逃红尘世道，故我天乾教，不禁六欲七情，不禁世风尘俗，凡是一心求道者，皆是我教赤诚的信徒。”
　　二人从解厄真人的茅庐走出，一路说笑，下石阶，登鹤桥，渡碧溪，穷鹿林，约摸过了三四个时辰，才将将走到安置客人驿所。
　　“驿房破蔽，施主若不嫌弃，还请暂居于此。明日辰时，北辰会与瑶光师兄一道来此，陪随施主下山。”
　　“岂敢岂敢，既然如此，今日便不劳北辰真人了。”
　　北辰作了一揖，转身就要走去。
　　“北辰真人——”
　　只听得冉献一声呼唤。
　　“何事？”
　　“这件宝物，乃是城主千金所求，城主来时特意嘱托在下，切要亲手交给真人。”
　　说罢，冉献从袖中掏出一枚木盒，两手将其呈与北辰。
　　“还望北辰真人笑纳。”
　　北辰的目光在木盒上停留片刻，随即笑道：
　　“家师今日便已叮嘱北辰，此行且不可沾染因果，还望施主转告城主，城主果真有意，待到此间事了也不迟，只是这件宝物，北辰决然不可无端收下。”
　　听闻此言，冉献收回宝物，端正神色道：
　　“既然真人如此坦荡，冉某也不好相逼，只是城主一片赤诚仰慕之心，还望真人能知晓一二。”
　　“那是自然。”
　　北辰笑道。
　　“施主如若无事，北辰便告退了。”
　　冉献点头道：
　　“真人所言极是，既然如此，明日再会。”
　　两人拱手作别之后，北辰朝着山上的居所走去。。
　　驿所处于山脚之滨，墨山壮丽的瀑布在此处汇成一道缓缓流淌的江流。时间已是子时，月色的牵引之下，不断涌起的波浪，在一点一点地扑打着岸边生满草木的泥土。山崖与碧树的掩映之下，一束月光悄悄射入驿所的木门。
　　若植桑田百里，当是人间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