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是神剑

　　有人说，剑神已逝，世间再无剑道，有的只是剑，杀人的剑，就算杀人的剑强到绝顶，它依旧只是剑，成不了剑神。
　　但是陆启不在乎，他只是喜欢剑，喜欢蝶儿，也喜欢整个剑宗。
　　剑宗是练剑的地方，陆启也在练，可是他怎么也练不会，练会这一招，上一招就会忘得干干净净，练来练去，他总是只会一招。
　　别人骂他蠢，他也不在乎，只要手里还有剑，他就会很开心。
　　除了练剑，陆启还会去做很多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比如说，花七年时间去锻造一把剑，而且还在锻造，没有完全锻成，这不是说他在锻造什么神兵利器，而是因他年纪小，加之不熟练控制火候，稍不注意又得重来，就跟他练剑一样，不过比练剑好一点，至少那把剑快被他锻好了。
　　他花费这么多心力锻造的剑并不是给自己的，而是要送给蝶儿，他以为蝶儿也跟他一样喜欢剑，其实他压根都不知道，蝶儿喜欢的不是剑，而是喜欢跟他玩而已，从小玩到现在。
　　当然，陆启也不会修灵，因为他的宗主师傅说过，他不到十六岁就不能修灵，他一直都记得，他也知道整个剑宗就他一个人还不修灵，他也从不问为什么，可能是他觉得自己很笨吧，不到十六岁修不成灵。
　　不修灵当然打不过别人，所以他不喜欢打架，但是别人要跟他打，这个时候往往是蝶儿站出来把他们打跑。可是，总会有连蝶儿也打不过的人，他不想看到蝶儿因他受伤，所以只能多往疯师叔那边跑。
　　疯师叔是剑宗里的师叔祖，因为年纪太大，神志有点不清醒，偶尔患上疯病，加上他力大无穷，下手经常没轻没重，所以剑宗的大部分人都不敢往他那边去，陆启也吃不过不少苦头，但是不想给蝶儿添麻烦，他也就习惯了，每当蝶儿要练剑修灵没空找他玩的时候，他便会来疯师叔这，一老一小的两人，经常没事就干坐在一起发呆，一坐可以是一整天。
　　渐渐的，疯师叔哪怕再神志不清也记得了陆启，会指点他剑法，教他怎么修灵，可神奇的是，疯师叔经常忘记自己教过什么样的剑法，指点过什么招式，加之陆启也是学到这招，忘记那招，所以两人之间有着教不完剑招，即便大多数都是在重复。
　　陆启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开心的，但也有很多时候是烦恼的，他有过的烦恼有很多，但是最大的烦恼还是宗门内两年一次的剑术比武。
　　本来他是属于师叔辈可以不用上场的，但是他的师兄们，也就是宗主师傅的其他弟子要求他也要上场，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可是不修灵，会的剑法也只有一招，每次的排名都是最后一名。
　　他并不在乎这个，怕的也不是输，而是每次比试他都要被折断手中的木剑，他喜欢剑，这是剑宗内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只要能跟他比，哪怕不打他的人，也要折断他手中的剑，最后看着他抱着两截断剑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就会很开心。
　　不过，现在很少有人会去折他手中的剑了，因为蝶儿也长大了，谁敢再折陆启手中的剑，那她就会去找谁的麻烦，剑宗内不缺剑术高手，但是像蝶儿这种剑术天才来说，还是不够看的。
　　至于蝶儿，她的名字叫左蝶思，她来到剑宗的时候只有四岁多，本来剑宗收弟子至少要年过十二才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够入得剑宗，不过因为年纪太小，除了大她两岁的陆启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年纪相仿的小孩了。
　　左蝶思在剑术上的天赋是绝佳，任何复杂难懂的剑招，她只要多看两眼便能学会，练习个半天，竟直接赶得上那些练剑十年的老手，讨教一二，不落下风，如此天赋，跟陆启一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陆启也知道左蝶思很厉害，所以才想给她打一把剑出来。
　　可是别人不知道他这剑是送人的，还以为他打一把好剑出来是想自己用，多多少少会去奚落他，说以他的剑术水平还不如一直用木剑的好，或者直接恐吓他，要在他铸成好剑的时候抢走。可别人无论怎么说他，他都不会还嘴，渐渐的，那些嘲笑他的人也觉得没趣了。
　　但是随着年龄的长大，新的问题又来了，一是他的年纪快要满十六，是可以修灵了，可他自知愚笨，担心修不成灵，到时又要遭到宗内的弟子们嘲笑了，尤其是那些进入宗门未久，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弟子，嘴上甜甜的喊着他小师叔，但是最喜欢捉弄他，要是看到他吃瘪，一定会传到剑宗各处，被人笑话。
　　本来这些也无所谓，但近年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在意蝶儿的眼光，怕给蝶儿丢脸。
　　另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左蝶思的，都说女大十八变，蝶儿从小就生的水灵，这还没完全长成都已经皎立如仙，颜若倾城了，加之她的剑术天赋卓绝，年仅十四便芳名远扬，据说在天剑城的群芳谱中，左蝶思已经名列第三，这还只是保守评估，再过得两年，说不定可以艳压群芳，成为天剑城的第一美人。
　　所以问题就来了，左蝶思依旧喜欢跟在陆启后面腻声喊着小师叔，其他的人看在眼里，心中妒火却猛的燃烧，迟早有一天会爆发……
　　“纵横剑气分四海，八荒共主立中仙，世上剑仙千百万，独是剑神只……只一人……”
　　疯师叔轻吟着，眯着老眼，将头上的荆藤草帽摘下，并一把扣在了跟他并肩倚坐的陆启身上，一头花白的糟发，在轻风中垂荡。
　　陆启撇正帽檐，坐久了，想动一下，但似乎在想到了什么，偏头思考了一会，把手中的青竹钓杆从荷花池塘中扯上来，盯着钓线前头一看，空荡荡的钩子，果然没有饵料了。
　　“疯师叔，鱼饵被吃了，还有吗？”陆启问道，他来的时候疯师叔就在钓鱼，钓了两个时辰都不见有鱼上钩，原来是鱼饵已经被吃了。
　　“鱼饵，啥……啥鱼饵，我钓鱼了吗？”疯师叔往旁边的草地一躺，连看都不看陆启手中的钓竿一眼，而后又说道，“剑仙是不钓鱼的，剑仙只杀鱼，什么鱼都杀，一剑千把条……”
　　陆启知道疯师叔又说胡话了，他笑了笑，跟着一躺，问道，“疯师叔，什么是剑仙，您是不是剑仙？”
　　“剑仙？你傻啊，世上没有剑仙，世上有剑神，有剑神的地方就没有剑仙，一把天剑，一个剑神，天剑在，剑神也会在，哈哈……”疯师叔说起话来疯疯癫癫，但是说起剑神他那沧桑的老脸就会颤颤的笑起来，很开心，跟个小孩子一样。
　　陆启并不在意，也跟着笑，他觉得，一个人可以笑的时候肯定比不笑要好。而且他真听说过天剑，也听过剑神的故事，他一直都很向往。
　　但是疯师叔笑了一会就不笑了，一下转过身，立马惊坐而起，道，“遭了，天快要黑了，我们还没修灵，今天要是还是不能凝聚初元，肯定要被师傅骂的。”
　　说完，一把抓住陆启胸前的衣襟，如拎小鸡般，往来时的路窜去，疾如闪电，帽子都因此掉了。
　　疯师叔人很高，被他横抡起的陆启都碰不着地，有点无奈。陆启知道，师叔祖都已经离世，哪里还会出来骂疯师叔，更何况初元只是修灵的开始，只有凝聚好初元才能算是灵修，以疯师叔的年纪，说什么也不可能还没凝聚初元，看来是疯病发作还没转好。
　　果不其然，当疯师叔带着他回到剑平殿时，两眼一呆，站在古朴的大殿门口怔怔失神。
　　陆启想下来，可是那只看似干枯的臂膀如同铁臂一般，不可撼动，只能呼喊。
　　“疯师叔，疯师叔……，放我下来。”
　　“哇呜……”
　　一声洪亮的啼哭忽的从疯师叔口中迸出，扔下陆启便朝着殿前供奉的灵牌扑去，抱起最中的一块，像个小孩一样淘嚎大哭，哭的老泪纵横。
　　“师傅……，徒儿……来晚了，呜呜……”
　　陆启摸了摸被摔痛的额角，脸色怪异，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正在发疯病的师叔好。
　　可是疯师叔并没有遗忘他，带着哭腔对着陆启喊道，“师弟，你还不赶快过来，让师傅能仔细的瞧你一面哇。”
　　陆启顿时有些尴尬，但还是走了过去，跟疯师叔一起跪在灵牌面前，重重的磕下了头。他想，这是师叔祖，磕个头也没关系。
　　“呜……，师傅，您看到了吗，小师弟他没死，他回来了，您看看他啊，呜呜……”
　　看到疯师叔哭得特别激动，全身颤止不休，陆启见了，也有点想哭，他觉得，生离死别，疯师叔肯定也如此伤心过。
　　还没等他眼眶完全湿润，疯师叔就已经起身，一把拉着他，朝着偏殿走去。
　　“来，师弟，师傅很早之前就给你准备了把神剑，说是等你回来就传予给你，可是师傅不在了，我这就给你找来。”
　　“使不得……”
　　陆启连忙摆手拒绝，可是毫无作用，疯师叔力气大得吓人，拖得他不能反抗。
　　穿过一间间杂乱的房屋，终于，在剑平殿后殿的出口处停了下来。
　　“师弟，你先在这里等候，师兄马上给你找来神剑。”疯师叔放开了陆启，朝着殿外走去。
　　陆启担忧的看着疯师叔的背影，跟了上去。
　　在大殿的后头，疯师叔在一地的杂物堆里东翻西找，陆启大致看了一眼，都是些废弃的旧物，也有很多断掉或者卷刃生锈的长剑，不能用了的。可是疯师叔却翻找得很用心，头上花白的银丝颤动，在急切的寻找着。
　　陆启想劝劝疯师叔，但有点说不出口，只好看着他到处翻扒着，夕阳的红辉渐渐地映照着这里，不真切的抹平了疯师叔脸上细小一些的皱纹，看上去好像年轻了几岁。
　　陆启站在原地，开始回忆以前听过的剑宗过往。
　　“啊，找到了！”
　　就在此时，疯师叔不知找到了什么，一个闪身就出现在陆启面前，一头的银发沾满了灰尘和蛛网，两手恭敬的捧着，如似至宝的一把……火钳！
　　“师弟，给……”
　　看着伸到眼前的长物，陆启认真的盯了两眼，这真是一把已经锈蚀得很深的红漆火钳，连钳把都锈没了护手，所以看上去倒还真像一把剑，上面有被烧黑的大片痕迹，再仔细一看，好像还有几片细碎的鱼鳞沾着，莫不是以前拿去烤过鱼的那把？
　　“这是……，神剑……？”
　　“是啊，你才走几天，师傅就开始念念着说要是早点给你就好，结果，师傅他老人家都走了，你才回来……”
　　望着疯师叔老眼中又闪烁出来的泪光，陆启心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双手，郑重的从疯师叔手中接过这把……火钳。
　　“好哦……”
　　疯师叔顿时高兴的跃了起来，足足有三丈多高，落地后，如一阵风般往殿内冲去。
　　看着背影一下就消失，陆启才看向手中的火钳，不是很重，两根笔直的钳脚都锈得连结一体，打又打不开，想扔，可手才微微伸出又缩了回来，轻声一叹，用身上的衣物擦了擦，把它当剑一般，背在背上。
　　“这火钳的把子好像剑柄，拿来当几天的神剑也行，如果疯师叔的病还没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