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锅

　　细雨不间断的下了多日，窗栏外的桃花迟迟不开，春光大号却不能踏马一览，让人心中生出许多烦闷。
　　天弃山南麓某座山腰处的竹屋中，一名满头白发的苦手老者手持一根细竹杖扶着腰大口的喘着粗气，早晨才换上的干净布衣草鞋此刻已经沾上了许多泥土，特别是屁股处，定是结结实实的摔了几跤才能累下的厚度，一直草鞋早已在追逐的过程中甩飞，另一只似乎也不再愿意被一直踩在脚下，顺着枯瘦的脚杆子爬到了小腿处，粘着泥土紧紧的挂住。
　　一名四五岁的女童赤着脚，脸上沾满稀泥，特别是嘴角那一圈，像是胡乱的啃了几斤泥巴留下的泥巴胡子，双手背在后面还偷偷藏着半块啃剩的泥块，一脸做贼心虚的看着老者。旁边还有一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肥大麻衣，偷偷看着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额老者强忍笑意。
　　老者怒目横眉，发现了少年的小动作，毫不犹豫一竹竿打在了少年的屁股。
　　“想笑是吧，让你笑！让你笑！”少年也不躲闪，似是早已习惯的家常便饭一般，对这点痛意毫不在意，只是想笑又不敢的模样越发明显。老者似乎是越打越气，一连抽了十几杆打累了，才将双手撑在双膝上弯着腰喘着粗气继续说道。
　　“小弥儿分不清也就算了，我不怪她。你张生跟我学了几年药理了你也分不清是吗？”
　　“嗯？那墴精是可以生吃的玩意吗？生吃就算了，你也不知道洗洗？不洗也就算了，还次次挑那年份最久的薅？你小子别跑，等我缓口气，还有你受的。”
　　“二太公，您别累着，我绝对不跑，您歇够了再打。”少年看着累瘫的老者似笑非笑，说完这句话还抛去了一个玩味的眼神。听少年说完老者气头瞬间再起，随即直起身，作势又要继续打。
　　紧急关头，少年冲着女童大喊一声：“老姐，放大招！”
　　少女以为老者还要继续，嘴巴一撇，咿咿呀呀的放声大哭，似是为了掩饰没有流出眼泪的尴尬，双手还放在眼窝处不断旋转着轻柔起来。
　　不知怎的，听到这哭声，老叟瞬间吓得魂飞魄散一般，慌忙扔下手中的竹杖就想冲过去捂住少女的嘴巴不让她发生。
　　可惜还是晚了，下一刻，直接有个手持粗木长矛，身穿胸口被劈碎的甲胄的高大身影直接破窗而入，院子内金蟾蜈蚣细蛇被惊扰无数，四散奔逃，鸡飞狗跳。持矛老者一进到竹屋内没有任何询问言语就将瘦弱老者一脚踹翻在地。而后扔掉手里的木棍扑上去与瘦弱老叟在地上滚来滚去相互扭打，一边打还一边重复骂着：“敢欺负我孙女！让你欺负我孙女！让你欺负我孙女...！”。
　　这边才动上手，下一刻又有三五人急速冲入房内，有破门而入的，又再次飞窗的，甚至还有直接斩碎竹墙一步踏入的。
　　众人进到屋内都会第一时间看向女童一眼，看着那梨花带雨的憔悴模样，个个都是疼在心尖上，而后恶狠狠的看向此刻已经被持矛老丈压在地上单方面捶打的瘦弱老叟。
　　一人腰挎竹剑，一人手捧翻开半本的古书，一个瞎子抽着烟袋，还有一名粗壮伙夫手中捏着一把硕大的板型菜刀。
　　造型各异，却又毫无违和之感，每人都带着自有的气场，却在这小小的竹屋内互不干扰，融合的恰到好处。
　　似是终于打累了，持矛老者揪住瘦弱老者的胸口衣领站起。瘦弱老者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狠盯着自己的几人，低下头心虚的小声说道。
　　“弥丫头拔了我药园子里那株七十年份的墴精，我...”
　　还没待他说完，拿书的老者就打断到：“孙老头，拔你两个草咋了，心疼了？拔你两根草你就能欺负我孙女，就算把你这园子拆了，能抵得上我宝贝孙女掉上一滴眼泪？你是不是也要跟我陆某人练练手？”说完作势要卷起袖管，扑过去与那姓孙老者再缠斗一翻。
　　看着眼神再次凶狠起来的几人，瘦弱老者灵机一动，随即急切的辩解道。
　　“不不不！我哪是这意思，我这不是担心小弥儿中毒嘛，她也是我孙女，我哪能心疼呢。对，我方才是在训斥张生，就是这王八小子，带着咱宝贝孙女生吃这墴精不说，也不知道带着她去洗洗再吃，你看她啃得一嘴泥，小脸都花了，我不是心疼么。再说那墴精本来是打算入入秋后炼药给吕老头治胸口那剑伤的...”
　　腰挎竹剑的吕姓老者听闻，爽声说道：“那有啥，都跟了几十年的伤了，治不治不打紧。只要咱孙女高兴，那药吃了就吃了，大不了往后再找呗。”
　　孙姓老叟心道，你当那近百年份的墴精是大白菜呢，想找就找，没了就没了吧。只是这吕老头那旧伤带来的日日钻心之痛，恐怕要多挨上几年了。
　　“你刚才说这小子带着咱孙女吃泥巴？”一直未开口手持板型菜刀的伙夫，手指着张生问了这么一句话，于是满屋子白花花的透露不怀好意的看向张生。
　　“那个，我军中有事，各位祖宗，先走一步，再...！”张生见字还没有说出口，刚准备撒腿就跑就被一下撂倒，随后被四名老者痛殴，竹竿子木杆子烟杆刀背不断落在身上，只得抱着头，一边惨叫，一边求饶。
　　山中无年月，自此后二人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活人，无论是南荒蛮子还是这天南甸的土著。时间不断过去，原本山林外遍地的尸骨也逐渐腐化或被青草和落叶掩埋。
　　张弥虽年幼，却似乎极为聪慧，或许也是经历过丧暖之痛，对张生格外疼爱，从小就扮演了小张生母亲的角色，饿了给他喂奶，冷了就在他身旁躺下，将幼小的躯体环绕在胸口前供他取暖，但更多的时间里是紧跟或依偎在张生身侧，看着他跌跌撞撞的或爬或走，慢慢的这山林中似乎恢复了几分活力，也有一些鸟兽逐渐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此地虽说贫瘠，但好在山宽林阔，两个孩子的吃食消耗也不大，就这样靠野果蘑菇为食活了下来。张生在一天天长大，变化极为明显，身体逐渐长高，慢慢的竟然超过了张弥，不过二人也并不察觉有异，一切就好像自然而然的发生着。
　　张生一岁，张弥四岁。
　　张生两岁，张弥四岁。
　　张生三岁，张弥四岁。
　　张生四岁，身高已经超过张弥半头，张弥却还是四岁的模样。
　　张生五岁，个头已经比张弥高出不少，张弥却仍旧是四岁的模样，几年间似乎停止生长了一般，永远都长不大，只是二人居住的洞穴边生出了一些极为青翠的苗木，连霜秋寒冬也没有半分萎靡之色。。
　　日子虽然清苦，但也算无远忧近虑，日子一天天覆盖开来，张生也终于五岁了。
　　这五年间，两人也没有说话，或者是张弥忘了教张生怎样像一个人一样的说话和交谈，张生从小的言语就是胡乱的跟着听见的兽声咿呀叫唤，时间长了，张弥也学着一起，但姐弟二人间的默契早已深入骨髓，随便一个眼神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