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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过后,天朗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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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宋·苏轼《寒食帖·其二》
  世间所传,苏轼几近神化,仿佛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无忧亦无虑,这样的子瞻,不携烟火气,带了一丝不近红尘的况味。幸而有《寒食帖》存世,豁达如他,亦有悲伤抑郁之时,从此这个人有了尘土的气息,添了一分可爱,也让他更像一个人,一个丰润饱满的人。
  那是元丰三年,按年头来算,他已四十五岁,渐生华发。彼时,正是早春,江水漫洗水滨,波浪翻滚着涌到了家门,窗外淫雨霏霏,绵连不绝,仿佛连老天也要惩罚他一般。他寓居的小屋在风雨中飘摇,似雨打芭蕉顺势倾颓。清凉入骨的雨意飘入衣裳,子瞻拉了拉衣襟,将额上的巾帽戴得更紧,好将那那寸寸寒意剪去些许。沉郁之际,他执笔挥墨,银钩铁画间,《寒食帖》怆然出世,情至深处,被后世誉为天下第三行书。
  天冷自有御寒的应对,然而来自朝野上的明枪暗箭,他却应对稚嫩,捉襟见肘。
  于是,他莫名地进了狱,又莫名地贬谪。遭逮捕前,他曾归看家人,讲笑话宽慰他们。前往上京途中,他想过跳船自杀,生怕连累更多的人;狱中,他写过诀命诗,害怕再也不能活着出去。放眼一看,他就是一个这么活生生的人,有过温柔,有过勇敢,也有过害怕。想他一生历典八州,走过无数穷山恶水,唯独这次给了他痛至骨髓的心寒吧。
  往后,那次逮捕延伸下去,添枝加叶,变得饱满,像是夜空孤悬的半月,一半漆黑如墨一半清冷有光。这次事件,诋毁他的人千方百计从诗词中抠出字眼,硬生生将他与友人交游的书信篡改为妄议朝廷的言语。隔天,编满他各种莫须有罪名的奏折就呈上了皇帝的案头。朝廷上,对面是衣冠楚楚的政治对头,一心想要打破宋高祖不斩文士的祖训,而苏轼不怨不容,针对各种诘难,有据有答。审讯持续了很长日子,太后求情,大臣挽救,弟弟子由出力,到了后来,连皇帝也说苏轼绝无谋反之意,因而从轻处罚。于是,“乌台诗案”的结局以发落黄州落笔。
  这发落来得那样轻,又来得那样迟,子瞻在狱中千回百绕的心境在此刻以大难不死画了一个圆,而这个圆的起点在公元1045年的眉州。
  那年,苏轼八岁,知书达理的母亲程氏辅导他读《后汉传》。读到范滂冒生死之危弹劾奸党,苏轼仰头对她说以后要成为像范滂那样的人。或许,自那时起,浩然正气悄悄入了心底扎根。后来的他怜爱百姓,苛刻正直,反而仕途磕绊,这或许是他之不幸,终其一生,未能登临宰辅之职,也或许是他之幸,得以在另一片天空涂抹满目绚烂烟华。
  两年后,子瞻写出《黠鼠赋》,初露他在文学天赋上的非凡造诣。二十岁那年,他进京赶考,与其父苏洵、其父苏辙同中进士,“三苏”一时名动京城。依照宋朝惯例,科举高中也需等待有闲余官职可用,因此,苏轼父子三人暂居于京城。这期间苏轼与欧阳修等文豪交往甚密,一起点鉴古今之盛事,品饮香茗美酒,文气章法就在这畅谈间一点一点连成线,织成瑰丽绣卷。
  时光静默如流水,终是等到了任命,那刻,苏轼久悬的心哗啦啦一下松开,他抬头望向远天视野尽头有鹰翱翔,那是他任所的方向,也将是梦开始映现真实的地方。苏轼上任后,当地正经历旱灾,他是初涉政务的蓬头稚子,短暂的慌乱过去,便从往昔所阅中择捡纷繁的页码,拾掇出解决之策,他一面疏浚河道,一面写词祈雨。不久,上天普降甘霖,旱灾消散。看着百姓们跑出门外,在雨幕里踏着水花欢欣鼓舞,苏轼紧绷的面颊涌上笑意,铺成一朵妍妍绽开的花。
  他在任期间政绩斐然,升迁如平步青云。苏轼在杭州以河道淤泥筑苏堤,解决了困扰历任太守的供水问题。如今,他内心搁着的那块石头终是落了地,百姓们再也不用担心旱灾,颗粒无收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每每在闲暇的时光,他着芒鞋行在氤氲雾霭里,细看淡柳拂堤,朱桃成熟,红脸向人,那鲜红翠绿一如他心情的暖色调。堤长一又三分之二里,而他面上的欢喜没有尽头。
  公元1069年,王安石开始变法。新政实施后,地方官员为了迎合当权者,谎报百姓实情,唯独苏轼一人事陈据细。他将日益苦重的百姓情况如实呈报朝廷,奏折却被暗压,并因此受到了王氏集团的压挤,迁去岭南。那些日子,他虽地处边陲,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无聊与苦闷。苏轼向来是一位资深的美食家,在杭州任上他便发明了东坡肉犒劳辛勤的官民,而今,他在每日政务之余思虑如何让青蕉除去涩味,亦喜爱剥那红斑点点的荔枝,呷一口雪灵剔透的汁液入口,欣然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吃的累了,他便挺着肚子,调皮地笑问妻子朝云,他肚子里装了什么?朝云抿嘴轻笑,道:“先生一肚子不合时宜。”他听了粲然大笑,穿云裂石。他常常倾慕人间有味是清欢,这次真是淋漓尽致地体味了个够。
  只是,每每当人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上天偏不让人如意,朝野传来王安石变法失败的消息,苏轼又开始了四处治辖的漂泊之旅。他精通儒释道三家精髓要义,所以这么多年,至深至热的情意能够很好地潜藏在冷静乐观的外表之下。
  然而,行至密州,他遥遥望着千里外的眉州,蓦然惊醒,妻子王弗逝去十年了啊。此刻,所有的悲伤与思念似丛生的藤蔓一步步绕紧他的心,挺立不住,在枝头处嘶哑着昂头开出一朵染血的花。“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当年浅笑回眸处如今遍染青苔,少年青丝已沾染雪白,他的苦楚汹涌了一片海洋,日夜冲刷着万仞高山,纵有万般言语也无人可诉,只剩下明月夜、短松冈凄然相对。还好,他并不是孤单的,后世亦有一个名为归有光的书生,黯然写下“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在密州知任的那年中秋,圆月高悬,月华似白练倾泻而下,神思恍惚间,他想举杯邀明月,问问天性冷静的弟弟子由,如今是否安康,不知是否也曾忆起他这个哥哥。他挥毫写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词意真挚恳切,恰似点了清润的菜,就着一杯浓烈的豪酒饮了下去,温出两汪可人酡红,遥寄远方的离人。
  后来,英宗即位,苏轼升至三品翰林学士知制诰,专为皇帝草拟圣旨,离二品宰相只剩一步之遥,而事实上,这也是朝廷任命宰相的预兆。当时反对派执朝政牛耳,苏轼却认为部分变法措施有可取之处,于是受到嫉恨。。
  向来谦退的他再一次选择了退让,自请外调。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旅者,总是爱往羊肠小径上踽踽而行,哪管世间沧海变幻,或许他稍微垂头就可踏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然而,他偏偏选择脱身而去,唯恐高处不胜寒,遂一路磕磕绊绊,到了惠州,又飘至海南,以病逝常州终了。
  从此,举世荣光烟消云散,他化作了一只乘虚御风的鸟,翩跹而去。他的一生载歌载舞,深得其乐,忧患来临,一笑置之。不是没有灾难,也不是没有悲伤,只是,在他的眼里,那些就像乌云笼罩的云端,雷鸣响彻却滴雨未至,尔后朝天朗笑三声:“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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