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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灰邑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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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捷大厦一共三十五层,曾作商业观光用途,由六部半透明电梯直通顶层,业务部位于其中第三十二层。一如既往地,程思颉深呼吸一口,走出电梯,步伐仓促而坚定,他随便穿一件深蓝色西装就出了门,没系领带,革质的皮鞋与大理石地面碰擦发出哒哒声,在灰暗的长廊里回响。
  一路上,他遇见了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他们朝他点头,打了声招呼,然后他们各走各的。他注意到,他们的神色有些怪异,态度拘谨,行色匆匆,叫他说不上来,像是有意要与他疏远。但他并不在意,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而且可能再难见面;他现在只满心关注他的点数,他需要一个说法,他需要他应得的东西,可能不惜代价。
  “请进。”坐在一张宽敞真皮长桌前的男人说道。此人身着灰色中山装,个头中等,身材匀称,一头不久前刚染过的短黑发,略显稀疏。不过就他这个年龄而言,他还算保养良好,挺括的额头上只有很少的几道皱纹,声音十分洪亮。
  “李总,您找我?”宋文玉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走到一张提前为他准备好的座椅上坐下。作为销售部的部门经理,宋文玉平日里可谓是呼风唤雨,可现在,他不声不响就褪去那些无关紧要的身份,俨然一副模范职工的模样。谨言慎行,这正是李宝华对他青睐有加的原因。
  “文玉,”李说,声音略显低沉,“关于那件事情,我还是先想听听你的想法。”他说这话时,声音没有夹杂感情。
  “您是指程思颉,对吗?”宋文玉开门见山的说。他总能一针见血。
  李总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然后往身后的皮椅上慢慢靠去。在他面前摊开放着一沓简历,记录着程思颉在公司承办的所有业务资料,他已事先浏览过,甚至可以说倒背如流:既无不良记录,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能说中规中矩;因此,他才需要一个比他更为熟悉这个年轻人真实情况的人。
  “如果我没记错,他是去年来到本公司的,根据我对他一年以来的了解——当然,也仅限于工作上的一些了解——我们的小家伙,品行优良,有纪律性,守时,这一点我尤为佩服,很少让人操心。”
  “那么你是怎么看他和这件事情的关系?”
  “李总,说实在的,”宋文玉向前恭了恭身子,模棱两可地说,“我觉得他并没有动机。”
  “理由。”
  “直觉。”
  “直觉……”李琢磨了一下这个词语,这不是他们这种生意场上的人常用的词,“现在我最关心的是:责任,这件事情的责任,由谁承担?”
  “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李宝华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就去吧,”李总把简历推到一旁,“速战速决。”
  程思颉回到他的那间办公室,简直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每当他试图收拾桌子,总会凭空多出几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直到现在仍旧凌乱不堪:尺子,原子笔,铅笔,订书机,几张A4打印纸,杂乱无章的散乱在键盘周围,仿佛经历过一场搏斗后留下的痕迹;他重重地落在旋转椅上,恨不得转上一圈,但周围空间实在是太狭小了。三天前,那些恼人的工作还令他心烦意乱,晚上习惯性的失眠,可现在,他感到如释重负;尽管他替将要接手他工作的人感到难过,可他自己自由倒是真的。
  “您好,请进!”
  要不是每间办公室的入口都装有感应铃,程思颉铁定会被半透明门上半部分的那张脸给吓出声,也就他的上司爱干这事儿,在他门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出现他们面前,像是幽灵一样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隔着打开了的自动门,他的上司朝他摆了摆头,叫他过去。他起身喘了一口气。
  宋玉文的办公室比他的足足大了一倍,刚入职的那会儿,程思颉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他们的说法是尊师重道,其实就是打扫打扫卫生——但他此刻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知道这叫做“假期焦虑”。
  “这几天睡得可好?”
  “还好。”他有些心虚地回答道。
  “没有那些烦人的工作,肯定快活极了,”宋说着,轻松地一笑,他注意到,上司的语气简直就和拿任务压他时判若两人。“要是我,就到国外玩他一玩,是不是?只不过,我觉得眼下,我们还有个麻烦需要处理。”宋的语速越来越慢,当他说道“麻烦”时,笑容已渐渐消逝。
  “什么麻烦?”
  “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您说。”
  “你还记得你在上个月的那个大客户吗?”
  “记得,姓陶,他经营一家玻璃生产企业,出什么事故了吗?”对他们这一行而言,“事故”意味着亏损。
  “破产了。”
  程思颉感到不可思议,他当时还为这家企业测算过,他们的资金充足,而且信誉极佳。
  “你似乎并不是很惊讶。”
  “不,”程思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只是觉得那家企业毫无问题。”
  “这才是问题所在,”宋弯起食指轻轻叩了叩桌子,“前天上午,李董让我去和那家企业的法人讨论理赔的相关事宜,我们就合同里的几个关键点争执不下,后来,你猜怎么着,他们做了一整套财务报表,十分详细,最后一页清清楚楚写明了亏损待售,你知道吗,让我很是难堪。”他说着,脸色一沉。
  “这不可能,我查过他们的账目......”
  “没错,经营良好,那不过是个幌子,他们一夜之间就能造出新的账目,这对他们而言,一点也不困难,你经常和他们打交道,不是吗?所以......”宋说,目光带有一丝狡黠,“我有一个建议。”
  程思颉没有回答他的上司,他脑海中有太多疑问了,但宋仿佛根本不想让他思考。
  “那么,我权当作你默认听我这么说下去,”宋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收下这个,这是你的辞职报告,一笔勾销。”他将一张支票推到程思颉面前,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字条,摆在桌上。
  “这是什么意思?”程思颉冷冷地问,他嗅出阴谋的味道。
  “按照公司规定,员工离职,其任前一切工作需在与下一任员工接手后三周内履职,倘若突然离职,还可延迟一周,足够我们找到有力证据去挽回损失了;至于这10万点,算作公司对你的补偿。你是聪明人,应该听明白我的意思吧?”
  程思颉苦笑了一声,看着桌上的支票说:“也就是说,我的信誉只值十万点。”
  “别太大口气,年轻人。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宋文玉居高临下看着他,程思颉知道,自己不会有任何申辩的机会。他最后看了一眼宋文玉,几乎停止了思考,他把支票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到一家面包店时,程思颉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毫无食欲。他翻来覆去的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猝不及防,以至于他连落在办公室的东西还没收拾,他还是这么冲动,做事情不计后果。但他知道后悔是没有用的,宋玉文说不定已经将他的员工证注销,他想到这里,捏了捏瘦弱的拳头,又很快泄了气。不得不承认,他就如同一粒灰尘,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得无影无踪;什么休假,让他再考虑考虑,原来都是早已安排了的!宋只要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能为公司降低至少了一百万点的损失,而他呢,却没有任何有利的证词,并且他失去了一个从业者最基本的东西:信誉。事到如今,一切都于事无补。
  这晚,月球表面亮得就像只擦拭过的玻璃球,程思颉喝了一杯古巴可乐和两杯冰镇威士忌,正准备回去,他感觉胃像只鼓鼓的水带。这家酒吧他从未来过,可如今他有十万点,奢侈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
  在他喝醉之前,有两个姑娘曾向他投来目光,其中一个还假装坐在他旁边,拿她抽烟的爱好和他搭讪。他注意到,她只身一人,穿得妩媚,一头乌黑的长发,瘦削的锁骨上有个爱心穿箭的文身。他们闲聊了几句,她看得出来他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因而默默离去。
  几杯下肚,他感到胃里一阵烧灼,酒保已将酒斟好,推至他面前,是一杯马丁尼,他看着橄榄在酒杯里漂浮着,仿佛就是他自己。他又想起她,要是她看见他这幅样子,会不会感动心痛,她是否会同情他,理解他所说的精神方面的某些缺陷?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可能是她的信息。他决定先将马丁尼一饮而尽。
  他的醉意渐渐消散。该死,又是那个陌生号码!他万分确定自己早已将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了。
  “信息是否收到?为了您的处境考虑,请务必应邀。”
  他发现明天正是11月4日。
  程思颉结了账单,生平第一次给了服务生10个点的消费,在半醒半醉间推开了满是香水和酒精味的酒吧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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