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原来是这样

　　待到三月惊蛰时，道陵学宫回家过年的众学子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他们一个个穿着新衣，精神焕发，腰间地钱袋也是鼓得满满地，许是过年时磕了不少头挣来的压岁钱。
　　赵稷也收到了从家里托送过来的衣物包裹，他看着那件针线密密缝制的青袍，眼眶泪珠打转。
　　在双眼模糊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母亲挑着烛火，披着外衣，在夜深人静时一针一线缝制衣裳的情景。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在这一刻，赵稷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首诗蕴含的真意。以前读的时候只是心有所感并无没多大触动，而今再读时，方是真正的感同身受啊！
　　世上有多少人曾对母亲时不时地唠叨感到不耐烦？又有多少人在辞别故里后，因思念而在深夜里辗转反侧？
　　也许，世人只有失去了某些东西，才会懂得它的珍贵吧！
　　而当赵稷将包裹中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后，发现底下有一封书信。从上面扭扭歪歪的字迹可以看出，是爷爷赵青山的手笔。
　　他心有疑惑的将信封拆开定睛看去，开头是爷爷的关心话语，闲聊之言。但在中间却述说了一件让他愧疚、自责、惭愧落泪的事。
　　在腊月十八，他家里又添了两名成员——母亲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爷爷在信中说，原本父亲都已准备好去红谷县接赵稷回家，顺便告诉他家中又多了两个小家伙的事。等他回家后一大家子人再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过个新年，既是对那两个小家伙降临的庆祝，也是对家人来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的祈祷。
　　可是，就在家里人准备好了一切，只差父亲把他从道陵学宫接回家时，却收到了他不回家过年的书信。
　　听爷爷说，父亲看过来信后，当时就把它撕了。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便回到了房中，且当夜喝的酩酊大醉。
　　而母亲得知他不回家的消息后，抱着两个小家伙在屋中抽泣了半晌。
　　赵稷看完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将书信一把塞入怀中，转身便向室舍外跑去。
　　朱正熙见后，神色怪异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一起去华香斋吃饭的吗？他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这还吃个屁啊！”
　　杨浩听后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起身说道：“他怕是遇到什么事了，你没看见方才他哭了吗？”
　　“赵稷哭了？他是我们中最沉着、坚强的一个人，怎么看了封家信就哭了？”余者闻言，皆是起身相询。
　　“我如何知道。”杨浩摊开手，耸了耸肩。
　　“他一定是去了后山的瀑布底下，我们一起去看看。”李修远说完，便夺路出门而去。
　　……
　　清明时节，如约而至。
　　道陵城中春雨纷纷，路上的妇孺老幼啼声连连，其悲声让“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客旅闻之落泪。
　　这一日傍晚，许是清明的悲伤让朱正熙想起了故里，他独自坐在室舍，望着窗外饮酒浇愁。
　　赵稷刚从道陵城外的一条激流中修炼回来，看到朱正熙黯然无神的神情，便出声询问。
　　“正熙，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想家了不成？”
　　朱正熙冷笑不语，摇了摇头后，又继续喝起了闷酒。
　　赵稷见到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忍他独自喝醉，便也拿起一旁闲置的酒坛陪他喝了起来。
　　于是，两人把酒浇愁，喝得甚欢，他们都默契的没有跟对方说话。赵稷不知道朱正熙为何事伤神，朱正熙也不知道赵稷为何事而默默不语。
　　待到两人喝的差不多了，朱正熙可能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便率先说出了心中的不快。
　　“赵稷，你说女……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赵稷迷迷糊糊的说道：“女子……不是……东西，是……人。”
　　“人？人会那般无……情吗？你说，我对她……哪……哪里不好？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让我往……西，我就……绝……绝不敢……往东走。可是，她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朱正熙摇摇晃晃，唾沫乱飞，拍着胸脯嘴言醉语。
　　“我……也、也……不……不知道。”赵稷说完，便仰头栽到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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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文正这几日倒是忙得不可开交，每日学宫教习讲完课后，都会匆匆忙忙的走出学宫，有时晚上归来，有时次日早上才精神抖擞的回来。
　　他那原本就有点肥胖的肚腹也消瘦了不少，连走路时都感觉带着风，话语也比以前变多了。
　　赵稷等人虽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但也没有过于关注。毕竟同为一个室舍的人，平时也是互相称兄道弟的，他不说怎么能好意思去开口询问呢？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月，玉华郡的郡试也即将要来临了。
　　道陵学宫的众学子也是忙碌了起来，赵稷他们也就更没有那个时间、闲情去关注韩文正的异常了。
　　他们虽对韩文正劝说了几次，但他仍是时不时地逃出学宫，整天不知道在外忙什么，总是晚上才意犹未尽地回来。
　　这一日，道陵学宫与以往相比，显得异常安静。一百名学宫子弟坐在露天的坐席上，手轻执着以青羊毫而做的笔，在面前的书案上笔走龙蛇。
　　此时，赵稷看着面前的考题微微一笑，这第一题就如此简单？
　　其上曰：
　　一、古时有齐姓诸侯问政于圣人。圣人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齐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二、晋姓诸侯不君：厚敛其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
　　问：圣人于“君”“臣”之准为何？以齐之言，晋之行可知其二者有何不同？
　　他一目而过，心有所悟，提起笔挥洒自如，片刻之间一挥而就，丝毫不见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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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三十道考题全部答毕后，赵稷便起身离开了。他在一旁稍等了一会儿，杨浩三人也随之答完试题走了过来，但有一人却还在绞尽脑汁，提笔而不知何以下手。
　　约莫一盏茶后，韩文正无精打采的来到了他们身边。
　　朱正熙似乎心情很好，他提议众人去华香斋吃喝一顿，说是马上就要别离，此次聚餐既是庆祝众人顺利完成学业，也是祈祷诸人皆能榜上有名。
　　赵稷三人听后觉得甚好，便点头答应了。可是，一旁的韩文正却吞吞吐吐的不向他们直接表明心意。
　　赵稷四人见状，就已猜到了其想要表达的意思。
　　故而，他们留下句“你忙完了，就过来。”便齐齐向学宫外而去。
　　四人来到华香斋后，吃吃喝喝到了子时左右。店里伙计见他们四人喝得一塌糊涂，便以“小店要打烊了”为由，将他们一一好言好语的请了出来。
　　夏日的夜晚，就算有清风拂面而过也不觉得凉爽。
　　四人也不知怎的糊里糊涂的来到了道陵城中的湖畔，见湖面照映着夜空中的星河，甚是异常美丽，便一道摇摇晃晃的躺在岸边神游天外。
　　就在伴随着细微鼾声的深夜里，朱正熙却是噔的一下站了起来。
　　杨浩酒量大，酒醒的也快。他迷迷糊糊之际见到朱正熙急急忙忙向一条巷子而去，便起身跟了过去。
　　约走了三四十步后，他见朱正熙停了下来目视着前方。
　　便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黑夜中有两个身影在打情骂俏。从他们那细微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借故推托不来华香斋聚餐的韩文正。而另一个声音虽有点耳熟，却一时半会儿未想起来是何人。
　　杨浩来到朱正熙身旁，轻声说道：“既然他不想来，那便随他了。在这儿看他打情骂俏，也不是什么事，咱们还是回去吧！”。
　　朱正熙吸了吸鼻子，自嘲一笑，“原来是这样。”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也有点沙哑，似是深夜中的冷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