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羊提着柴刀很失望

　　王放山的没有道理，是认为赵家人不讲道理，王父的没有道理，却是说王放山想得还差了些道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鲁真正走在去往徐家的路上，垂头丧气，很是失意。他没想到在山上待得好好的，赵虎娃几人就上了山，之后又不由分说地就将田亦打成了那样，他下山找徐白羊只是想让徐白羊带田亦离开，他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的，会连累到徐白羊一家子。现在王放山也不肯帮忙，村里他想不出还有谁能管一下赵家人，找自己二叔也不行……
　　想到二叔，鲁真正有些黯然，眼角又有豆大的泪珠生出，今天这事要是被知道了他少不了又要给二叔说一顿，之后在家里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虽然二叔不曾说过自己什么重话，但二婶却从不掩饰对自己的嫌弃，以前没有堂弟的时候还是很好的，有了堂弟自己就成了一个外人，成了二叔家的拖油瓶，他再也没家了。
　　他抬着头努力不让眼泪留下来，今天哭得够多了，这会儿再哭眼睛明天会更肿，弯着腰揉了揉发麻的双脚，他往田埂上一坐，他不想走了，他有点怕。
　　徐白羊走出屋子后，紧跟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妇人也走了出来，她的眼睛里含着些泪，想来是对赵家兄弟先前的行径十分委屈。她一个妇道人家，丈夫死得早，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在村里里极为本分，也知道自家儿子的懂事，从小都抢着苦活干，在赵家人来之前便已将之前的事都告诉了她，她不怪自家儿子，也不觉得做错了什么，那个隔着几户人家的小亦和自己儿子一样，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去招惹是非的。
　　妇人噙着泪，看着在自家院子里撒泼的二人，还有院子外看着热闹的乡亲，颤着音对赵野说道：“赵大哥，我家白羊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妇人出来后，赵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这徐家寡妇年轻时就是爬爬村有名的美女，后来被那个早死鬼给娶走了不知道村里多少年轻人大为失落，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只是这孤儿寡母在村子里本分得很，虽然风言风语在村子里传得厉害，但始终给人挑不出什么出格的地方。今天趁着这个机会，他肯定是要好好羞辱一番的！
　　赵野吐了口痰，轻蔑地说道：“人证物证都在，你觉得还有哪门子的误会？”
　　所谓物证，不过赵阔身上的一点擦伤，至于人证，则是三人中的常成才。
　　这样一说，还显得他赵野是个讲理讲证据的人。
　　徐母年轻时一个人维持着徐家光景，将徐白羊养大到了现在，早已积劳成疾，身子骨极差，平时一些重活都由徐白羊担着，或邻舍帮衬，她只会些女红，靠缝补一些村里人的衣服赚点钱补贴家用。因为寡妇的身份很少出门也不常与人打交道，很多事都是托付给徐白羊去做，并不像村里许多妇人那般嘴上不饶人。听赵野这么一说，她有些着急，看了看不远处的赵阔，她有些低声下气的说道：“那依着赵大哥所言，这件事都是我白羊不对，等会我亲自教训他一顿给你家孩子道歉，可以吗？”
　　说着话，她突然咳了起来，本来有些差的身体，又因今天的事一下子气急攻心来。
　　赵野显然是没打算息事宁人，如今正占着理，怎么会说算就算了。倒是站在赵阔身旁的妇人有些看不过去了，她松开赵阔的手，就要上前劝说自家男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只是还没等妇人动身，就听到身后赵母老虎开了口，“弟妹啊，这事看叔叔是怎么处理就行了，莫要多管。”
　　赵母老虎清楚自家弟妹的性子，一开口，估计就是要劝和。她可不许，一个寡妇比自己过得好，连她的儿子都要比自己儿子强。
　　院门外的人有离去的，也有新来的，看着赵野百般刁难一个妇道人家，虽觉得过分，但想到之前吴大爷的遭遇，还是选择了放弃。
　　赵野不予理睬，院门口的赵莽挽了挽袖子就朝院里的少年走去，边走边开口道：“你家小子打了我侄子，讲道理打回去就算扯平了，可看你家小子的样子很不服，那按我说，跪下磕几个头就算了。”
　　妇人一听，浑身忍不住发抖，她是真没想到一个村里的人会做到这个地步来，她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眼看着来势汹汹的赵莽，她两眼发昏就要晕厥过去，幸好身边的少年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了她。
　　院子外，终于又有一个看不下去的村民，大声喊道：“赵莽，你这是讲的哪门子道理，未免太仗势欺人了。”
　　因为来的人多，因为没有人敢说什么，所以这一声显得很突兀。
　　而被这一声打断，赵莽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人群里那个瘦瘦的男人，双眼一凛，就要动怒，倒是站在院子里的赵母老虎先骂道：“李老二，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们赵家的事？”
　　说话的是养了一群鸭子的李家男人，被妇人这么一说，他低下了头，确实，他不算个什么东西，先前也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但要让他去管，他也管不了什么。
　　赵莽厉声说道：“今天这道理就是我的道理，谁不服谁来找我。”随后，又冷冷的瞧着身前的徐白羊，他倒要看看这个不曾露出一丝胆怯的少年，能怎么办？
　　徐白羊才十四岁，这会儿已经长得与村里人一般高了，就是站在赵莽身前，他也差不多多少。从出来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这一刻他一字一字，不带感情的说道：“道歉不可能，下跪也不可能，今天你要打就只管打。”
　　说完，他将缓过来了些的徐母拦到了身后，冷眼扫视着一院子的不速之客。
　　赵莽只是看着徐母，也没有什么动作，他年轻时在镇上混过，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好的摧毁一个人。
　　徐母再不多犹豫，她清楚自己儿子向来就自尊心很强，打小就不愿去求别人什么，今天赵家兄弟得理不饶人，远不是他们这一对孤儿寡母可以抗衡的，只可惜那个男人死得早，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境地。叹了口气，她想到自己儿子还有美好的未来，于是，就在众人面前和徐白羊一个注意下，缓缓地跪下了。
　　这一刻，赵莽两兄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心地善良的妇人用手遮住赵阔眼睛别过了身子，赵母老虎嗤笑一声，赵虎娃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院外的人交头接耳，不敢去看妇人那饱经风霜的脸，他们有些愧疚，同一个村里的人就这么袖手旁观，什么也没做。
　　徐白羊如遭雷击，然后双眼变得通红，他快步过去扶起了自家母亲，然后在众人一阵讶异下，冲进了屋子。
　　没有人知道他要干嘛，但有人猜到，他徐白羊心高气傲，想来是没脸再面对人了。稀稀索索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很快，徐白羊去而复返，只是手里多了柄柴刀。
　　他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有泪在眼底打转，对于父亲徐白羊的记忆是模糊的，他的亲人只有母亲一人了，相依为命多年，他只想等再大些就走出村子去镇上谋个生计，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所以对村里的污言秽语都忍气吞声，不作理会。直到上一刻，他都愿意挨一顿打让这些过去，也不觉得委屈，只要自己的母亲不受牵累，可是现在，他真的很难过，有些厌恶这里的人了。
　　那都不要好过了。
　　赵家妯娌在徐白羊提着柴刀出来时，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拉着两个小孩就往院外退去，身材魁梧的赵莽抢先拦在了徐白羊身前，赵野有些发悚，但很快便操起地上的砖块提在了手中，他倒不怕这浑小子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只是怕伤到自家小孩。
　　徐母蹲坐在院子的角落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却没有出声阻拦，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一味退让别人只会变本加厉，而不会见好就收。
　　徐白羊提起柴刀大呵一声，没有任何犹豫的朝赵野劈去，他要一刀结果了这个畜生。
　　赵莽与赵野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往两边退去，赵野随后甩出手中的砖头，带着呼呼的风声，没有半点余力，砸到人身上怕是要砸出血来。只是徐白羊看着年纪小，平时也没什么打斗经验，却有着敏捷的身手，稍稍侧身便躲过了飞来的砖头。
　　赵莽作为年轻时候去南湾镇混过的流氓，打斗经验十分丰富，趁着这个空隙，眼疾手快的他朝着徐白羊脑袋飞身一掌，打算一发制人，速战速决。
　　见状，徐白羊也不畏惧，手中的柴刀掉转方向，横在了身前，然后朝着头上的手掌挥了过去。这一刀要是中了，赵莽不断只手，也要留不少血。
　　没有人愿意自己受伤，哪怕是赵莽也不例外，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先前想法，大手往胸前一收，擦着刀身在地上一滚，退到了远处。他今天是看走了眼，没想到徐白羊会有这么强的战斗力，反应力和勇气都是一流，甚至还真的敢杀人。看着徐白羊不依不饶地样子，他冷哼一声，显然是要动真格了。
　　另一边，赵野也放弃了暂时上前的想法，他死死盯着拿着柴刀的徐白羊和角落里的妇人，心中已经生出一计，随时准备动手，但得先暂时避开拼命的徐白羊。
　　杀人不需要偿命，但要信因果，或人神共愤，天理难容。数百年前的红衣符海棠，杀了将近一州山上山下人，恶名昭彰，被整个花云神陆唾弃，后人间蒸发，想来也不是善终。天下虽然没有王法，但有礼乐善我，胡乱杀人要受当地百姓孤立，甚至驱逐，犯下滔天恶行说不定被下山历练的修士碰到还会施以惩处，天理昭昭，因果循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今天徐白羊拿刀，却只有一个念头，杀人。
　　院外已经乱作一团，有人大喊道：“徐家小孩疯了，杀人啦！”
　　徐白羊喘着气，弓着腰两手垂落在膝盖上，只是一只手中紧紧握着柴刀，没有一丝松懈。今天，他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但他还有些怕，他怕杀了人在村里待不下去，母亲没人照料，又怕遭逢不测，以后再也不能尽孝了。
　　他其实很爱这个世界，但现在，他有些害怕这个世界了。
　　赵莽嘴角挂着残忍的笑，脸上那道疤痕便更加狰狞，徐白羊的确给了他太多意外，不亚于年轻时候那个敢打敢耍狠的他。要说杀人这等暴行，村里可能没人做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但他不同，他是从刀口舔血下活过来的，所以，今天他一定不能让徐白羊好过，不死也要扒层皮，不然以后就是他们赵家人不好过了。
　　赵莽对视着徐白羊，少年那眼里的凶光，毫无生气，于是很快他就想好了，他先动了，直朝徐白羊奔去，大手展开，看样子是要擒住徐白羊。另一边赵野伺机而动，朝角落里的徐母奔去，年轻时他和赵莽出去闯时，就以阴损出名，他晓得要制伏徐白羊，只要抓住徐母即可，所以就算没和赵莽交流，但两个人却配合得很有默契。
　　徐白羊怒吼一声，有些歇斯底里，他没想到两兄弟这么阴险下作，当下只能放弃正面抗衡赵莽，提着刀向另一边的赵野挥了过去。就这么一动，徐白羊很快就发现自己上当了，赵野迅速往后退去，身后追上来的赵莽见机一掌，落在了他的背上，紧接着一股剧痛传来，他反身一刀逼退赵莽，身子一个踉跄往前扑去，落了下风。
　　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散架了，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只是不给他缓神的机会，赵莽二人很快就扑了过来。。
　　院外的人有些看不过去了，大喊着算了吧算了吧，却没得到人回应，院里的情形太过凶险，短时间又没人敢进去。赵母老虎这会有点慌神，她没想到徐家小犊子这么不要命，还真敢拿刀杀人，但又怕被人看穿，只能竭力的维持着往日里的凶悍形象。
　　“住手！”院门外，一个瘦弱的身影从人群里挤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