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讯

　　叶城蹲在楚欣面前：“抱歉我骗了你。我根本不是什么人类。相信我，我要让你幸福。”
　　楚欣抬起眼睛看着面前那张面孔，整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现出一种悲伤的气息：“我早在你说‘龙息’的时候就该想到的。”说完，她伸手想要拥抱叶城，“龙类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真正的一条龙。你有一颗人类的心。”
　　“你说对了。”叶城凑近她，在雨幕中用力地拥抱楚欣，这是龙类最初的问好方式，拥抱到双方受到极大压迫而呼吸不畅，肋骨几乎都要折断，“我的体内既有囚牛也有中庭。中庭是我从出生就与生俱来的，而囚牛的来历你已经知道了。”直压迫到楚欣无力地松开手为止，不顾她裤子上斑斑点点以至于大片洇湿的污渍，把她善意地带起来，一步一歪地走回去，对路人的白眼视而不见：“你会排斥我吗？”
　　他既是傲慢也是妒忌，只是因为自己人类的本性而想当然认为这两种情绪不存在，忽略了这两种情绪是最偏离“爱”的。
　　“不会。”楚欣歪着头看叶城，“这问题多奇怪。因为你的情绪偏离‘爱’吗？”叶城一愣，沉重地点头。她虽然不能接受却仍然温暖的笑容将整片区域都照亮：“不就是这么点小事吗，你不会偏离爱的。不管世界怎么看你，我爱你啊。”
　　原来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叶城幡然醒悟，楚欣像是自己的跟屁虫，实际上是不是自己也在救赎她的同时，也在自我救赎？
　　楚欣可没想这么多：“开门，我赶紧去换套衣服。你也是。”
　　“喂，你坐在澡盆里快一个小时啦！怎么比我还磨叽？”楚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他想着想着就出神了，严谨的时间观念都被抛诸脑后。
　　叶城穿好衣服走出门去，低头看着楚欣仰着的脸，她炽热的目光像是火苗，可以把一切点燃熔为灰烬：“你这么快就想开了？”
　　“你这是什么话？”楚欣踮起脚高昂着头，“我是这么虚伪的人吗？我要是真厌烦你你以为还能把我带回来？”
　　叶城想想也是，换成对妻子的关心的语气问道：“你真不在乎？我们中庭可是以狡诈见长。”
　　“我真不在乎，真不在乎，真不在乎！”楚欣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把头架在叶城肩膀上，紧贴着他的耳朵，“有些人类比任何动物都令我们畏惧。”他放下心来，用手轻拍楚欣的后背：“我从没想象过你这么个小龙崽子能长到这么大只。四年以前你才长到我下巴。”
　　“你还记着呢。”楚欣仍像以前那样躺在床上抢被子，没想到叶城这次学坏了，楚欣一点都没抢到，还把自己滚下了床。
　　南方夜间的天气不算暖和，对于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来说又凉又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感觉。楚欣打小就没经受过这样的生活，对这种天气十分不适应。叶城也看在眼里，对着一边揉着被磕疼的脑袋一边卷土重来的楚欣直笑。最后他也没难为她，刚把固若金汤的被子打开一个豁口，楚欣就一只小猫似的钻了进去，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胳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中庭果然都喜欢骗人。”
　　“那你说说，我骗你什么了？”叶城一脸无辜相，关上了灯，一片黑暗，楚欣立刻离他又近了一点：“你关灯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叶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等着楚欣先出口。她知道这时没人，不知羞耻地又往叶城旁边蹭了蹭：“还用我说？你都把我给骗到手了。”
　　他正色道：“正经点，你快睡吧。”转身面对着楚欣，叶城发觉他正脸对上了楚欣的正脸，在隐隐约约中看到楚欣听话地没有靠近自己，情态却很明显地表露出害怕。楚欣在陌生的环境里碰不到叶城就连觉也睡不着，既是他就在自己身边。但是她还在坚持着不去碰叶城，只是离他越来越近，以至于都睡在了一只枕头上。不忍，把一条胳膊伸出去搭在楚欣身上，她立即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牢牢抓住，整个人跟着过来，索性睡在了叶城身前：“我这么呆一晚，就一晚，好吗？”
　　她的声音里有楚楚可怜的成分。叶城抽出手来把楚欣像抱得结结实实：“你只要想，多久都好。”
　　第二天。楚欣趴在叶城身上揉着眼睛：“睡得真香。”
　　“所以你能先下来吗？我早就醒了。”叶城一脸没好气，“我这么呆了快一个小时了。”他早上五点就要起床，醒来却发现楚欣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晶晶亮亮的口水滴在叶城脸上，为了楚欣自然醒忍了，他甚至连抹都没有抹掉。看着楚欣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他保持这个姿势持续了一个小时。
　　“我怎么躺这儿了？”刚清醒就红了脸，忙坐起来，“这样就没事了吧？”
　　“有事！”叶城没能绷住，痛呼出声，“你坐我肚子上了！你是猪吗？”
　　楚欣爬下床，用手揉着叶城的肚皮，还下意识地拿嘴吹了吹：“现在好点了吗？”他的样子属实很狼狈，但是在楚欣小丫鬟的服侍下不愿动弹，只想让这一秒永远持续下去。但是她没有让他顺心，过了一会就离开了叶城的视线：“我去换身衣服。你喜欢我穿成什么样？”
　　这已经问得很直白了。叶城想了想，摊手道：“无所谓。”
　　楚欣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祖传的直男，名不虚传。她追问道：“无所谓是什么意思？是我卷一卷卫生纸把自己捆上都能出去弄个行为艺术吗？”
　　“好吧。”叶城被她丰富的想象力所折服，“唯一的要求是穿多点。”
　　朝着他动人一笑，楚欣立即明白了叶城的用意：“我就不，气死你气死你。”嘴上犟着，还是乖乖地穿得很保守，穿着一身工装，倒显出她英姿飒爽的H级派头。她的气质是一个天生的独裁者，只为了统治而生，王的威慑从她现在并没有力量的血脉里迸发出来，散进周围的空气中。她现在这样叶城并不怎么担心，撒手放出去也并非不可，还可以单独找“九面人”谈谈事务，没了那么多闲事。
　　他这么想着，把楚欣的东西一件件放回到她的包里码好：“今天我有事，你自己出去玩，别惹事。我把任务交接了就好，晚上酒店门口集合。”
　　楚欣不置可否，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她有自己的一副小算盘，现在她能以半条命为代价解开叶城的禁制，剩下半条命足以将整个“临”组织摧毁，为老龙报仇雪恨。计划万无一失，只是需要些计谋。她早已准备充分，在必要情况下不惜出卖自己的一切，包括长相，为了复仇。
　　这就是极北之地的王，为了目的能够忍辱负重的王。
　　一切都在叶城的掌握之中。他像拿着剧本，对“临”可能的行径了如指掌。但是他千算万算不值天一划，没有想到楚欣这个不稳定因素。
　　前往雷峰塔侧门，“九面人”早已在那地方等候。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他魁梧的身躯里发出：“果然，贵人还是来了。”这声音初听尖利，细细回味还有一点狡诈，怎么听怎么不像是九歌的同学。
　　“我给了你们你们需要的，而你们是否有诚意与我合作？”九面人开门见山，决不拐弯抹角。
　　“是我。”叶城特意强调了一遍，“不是‘我们’。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解决问题，而你只需要告诉我中庭的身世。这是一本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是吗？”
　　“是。”九面人惜字如金，“你的代价是摧毁‘临’。”这句话像一声惊雷，叶城为此吃了一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平静地看着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我同意。”
　　他不知道的是，楚欣早就在为这件事做筹划，而他还不想让无关人员卷进这场灾难当中。他身兼囚牛和中庭，不出意外的话，很容易就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一，只允许我一个人参加，禁止其他人参与进来。二，我要问问我的学院，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敌是友。”
　　警惕心很强，面具底下的嘴角勾了勾：“可以满足。”
　　叶城立刻拿出手机，询问古凌：“九面人的名字，是学校的人吗？”
　　古凌秒回：“是的。学院需要你来除掉‘临’，回报是长达一个月的体育馆使用权限。”
　　这句话是古凌的，叶城大脑飞快运转，他并没有提起中庭身世，而这才是我真正需要的。如果是唐庚我可以认为这是一个惊喜，但对于校长来说，以他的性格，这多半只有一点福利。所以说，这个九面人可能是假的。
　　他看穿了叶城的心思，担保道：“我可以给你你想知道的。我是学院的人。”
　　叶城心里考量了一下：这个人是学院的当然好，但如果不是，他如果是友方可以知道中庭的身世，不是也不差这一个敌人。可以考虑。
　　想毕他点了点头：“可以合作。”说完他伸出手，和九面人的手握了一下：“后天见。”
　　待叶城走远，九面人摘下面具，赫然是吴禄那张忠厚老实的脸。给古凌打了个电话：“校长，我这人设差点就崩了。幸亏他还没认出我来。”。
　　意外地，古凌的语气不是对小辈，而是对平辈：“叶城是个好苗子。老哥，你别让他那个龙王出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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