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铃铛

　　手机的第三个闹铃响起来，这代表着已经比既定时间多睡了半个小时了。
　　李嘉树把右手伸到枕头底下不耐烦地抓出手机，睁开朦胧的睡眼关掉了闹钟——8:30，真是多眯两眼就能穿越到未来的半小时呢。李嘉树只穿着睡衣从上铺爬下来，坐在桌前翻看手机的新消息。
　　今天是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三天，三个室友都已经回家了，大三的考试相对结束得早些，实际上离寒假的正式开始还有四天之久。李嘉树的飞机是下午14:15，从首都新建的正隆国际机场起飞，一小时四十分钟后抵达东海岸的定海市，署名“母上大人”新发来的的微信消息显示家里正有一只帝王蟹等着他回来大快朵颐。
　　去机场乘坐地铁大概要花2个小时的时间，算上行李托运和午饭，时间绰绰有余。李嘉树打开百度地图确认了地铁的换乘线路和所需时间，准备下楼去还未关门的食堂吃个早饭。手机突然传来了新短信的提示音——是一条快递驿站发来的消息，提示他有一个快递要拿。
　　“我记得我把新鞋寄到家里去了啊？”李嘉树暗自嘟囔，看来是自己填错了收货地址，把新买的运动鞋寄到了学校，所幸它及时抵达了，不然室友都回去了，还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寄回家里。
　　“正好吃过早饭去拿一下吧。不过多了一双鞋，行李箱怕是要装不下了。”李嘉树看着满满的行李箱叹了口气，拿起宿舍钥匙趿拉着拖鞋下楼。
　　...
　　一个带锁的黑色铁皮小盒子。
　　李嘉树双腿夹着26寸的行李箱，坐在地铁十号线上，刻意和身旁的一身酒气大叔保持了些许距离，左手拿着这个黑色小盒子，看着对座车窗外地铁里的广告灯牌飞速向后闪去。多过时的小孩子玩具，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在网上买这个东西？
　　吃过早饭从驿站拿到快递的时候，李嘉树意识到这不是他新买的鞋，纸盒包装只比手掌大了些，重量也不过百克。但是封口的快递单上，却丝毫不差地写着他的名字、电话和收货地址。寄件人一栏写着“LM的玩具店铺”，李嘉树打开手机在购物网站上搜索到了这家店铺，一家卖0-14岁儿童玩具的店铺，客服、快递等评分都在4.5以上，没什么特别，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有人在这家店铺买了某个东西送给了已经21岁的他？
　　李嘉树在宿舍打开了这个快递——快递里是一张卖家代写的贺卡和这个带锁的小盒子，盒子的大小比三阶魔方大不了多少，但李嘉树翻来翻去也没有找到开启盒子的钥匙，他掂了掂盒子的重量，不是很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动，但没有发出任何其他的声响。
　　李嘉树联系了店铺的客服，热情接待他的人工客服告诉他这是一个匿名寄出的包裹，他们也无权告诉李嘉树买家的信息。
　　坐上了机场地铁专线，李嘉树在地铁上再次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了贺卡，上面的字让人摸不着头脑——“亲，我在正隆国际机场的候机厅等你，您的飞机应该是14:15分起飞吧，那在那之前的14：00，我会一直在候机厅二层靠近便利店的公共厕所等您，。切记，不要用暴力打开这个小盒子，也不要丢掉它，这可不是个恶作剧。”贺卡上画了个鬼脸，鬼脸下方还加了一句话——放心，是男厕。
　　谁知道自己会从正隆机场乘坐飞机？还精确地知道自己的起飞时间？更何况飞机一直是提前半小时检票，两点钟自己怕是已经坐在空客A320上了吧。但贺卡也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谁送的，总之听上去颇有些不着调。自己母胎solo21年，长相、身材、财富等多维素质评分都仅仅居于大众水准左右，唯一突出的是吐槽能力，总不至于是什么暗恋自己的女生安排的惊喜。
　　李嘉树反复看了两遍贺卡，苦笑：“潘多拉魔盒么？”他摸了摸斜挎包上凸起的棱角，那个小盒子被他放在随身携带的斜挎包里。
　　地铁打开了一侧的车门，离李嘉树要下的站点只剩三站了，李嘉树从包里拿出了小盒子，盯着它看了许久，陷入沉思。
　　...
　　“他真的会去往归门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得出他有一丝怀疑，“看上去他不太信你送他的贺卡上的话。”
　　“我想会的，我有办法，我已经让林墨已经在归门等他了。”又是一个男声，不过稍显沉稳，听上去要比第一个男子年长不少，“要说演技，我怎么地都得给林墨颁发一个奥斯卡影帝奖。”
　　“说起来居然能找到新的天然归门，这可不容易。”
　　“嗯，有了天然归门不好么，也省的你们多费心做一个人工的出来。”
　　“要是用我们自制的归门就更能有趣了，可惜了。说起来是林墨找到的他么？这两个人看上去没什么交集。还有，要我说下次别把摄像头装在这种玩意上，从下往上的角度拍人不好看。看着屏幕上这人脸，像个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倭瓜。”
　　“你的注意点总是很奇怪。”第二个男声顿了顿，“不管怎么说，这是宿命啊宿命。我们这些人就是要认清宿命的。”
　　“听上去就像，时代在召唤。”
　　“你今天的废话太多了，滚去做实验吧，最近这里无聊，有些期待你们搞出的新东西。”
　　“OKOK我尊敬的沈观棋先生，不过我还是想多吐槽一句，市政府的选址能力真是一流，归门的范围内居然盖了个机场的候机楼，甚至归门的最中心是个厕所。”
　　...
　　正隆国际机场的人流量和他巨大的占地面积并不成正比，因为是新机场的缘故，人并不多，李嘉树很快办理好了值机与行李托运手续，只背着随身的挎包，坐在21号候机口前的座位上，吃着从便利店买的一盒寿司，腿间还夹着一罐听装可乐，尽管他在半小时前已经吃下了一份炸鸡店的巨无霸套餐。上大学以后，李嘉树从125斤胖到了140斤，卓越而显著的成果——在过年走亲访友时七大姑八大姨只看一眼就会说他胖了不少。
　　看了一眼表，12:55，还有时间，李嘉树打开斜挎包，拿出了iPad开始看下载好的电影。
　　“多大年纪了还看《小黄人大眼萌》，而且都是2015年的电影了。”耳边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iPad上的电影已经快接近了尾声，女魔头斯嘉丽愤怒地喊叫，一帮手下追捕着三个小黄人。
　　“看好几遍了，打发时间。”李嘉树下意识地回答，又下意识地转头，“林染？”
　　眼前的女生扎着麻花辫，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居然是自己的高中同桌林染。上高中时因为沉迷游戏，李嘉树成绩在班上逐渐向后踏步，班主任就安排了学习委员林染做他的同桌，监督他学习，于是李嘉树经常趁林染不在，抄了她许多英语和数理化作业，语文作业因为特性所致，基本还是只能靠自己写。
　　李嘉树的作业质量肉眼可见地提高了起来，但考试成绩还是和死猪一样不动弹，林染发现了不对，一次课间把正在抄数学填空最后几道题答案的李嘉树当场抓获，大喊大叫地移交了班主任处理，结局悲惨，在班主任的课上被点名批评，以儆效尤并暂停参与学校组织的周末自愿来校学习一个月。
　　想想还要感谢林染给了他一个月的周末休息时间。
　　不过到了高三，李嘉树还是发愤图强了起来，说晚也不算太晚，毕竟他自诩天资聪慧，小学初中的成绩也不差，算是悬崖勒马，最终高考被他混了个全省三万多名，在三十万考生里居然还算排在前列，前赴离家千里的首都读了个有点名头的大学。成绩常年代表班级最低水准的儿子在高三突然有所反弹，高考更是文曲星照顾，各学科大能显灵，李嘉树的爸妈异常兴奋，在市里的星级酒店花大价钱摆了个升学宴，嘱咐李嘉树在大学也要不蒸馒头争口气，努力读个研究生回来，最好是北大清华的研究生，李嘉树举着红酒杯拍胸脯保证，心里却盘算着毕业假期该怎么安排。
　　...
　　“想什么呢，你魔怔了？”林染很有分寸地推了李嘉树一下，让他从美好的高中回忆中抽离了出来。
　　李嘉树咧嘴笑：“没啥，想起了高中的事情。怎么，你也坐飞机回家吗？”他记得当时林染的升学宴也是在同一家酒店办的，不过林染考的是北大的文学系专业，哪是他一个学渣可以比的。
　　“既然都在这里等，看来可能是同一架飞机咯。”林染也咧嘴笑，露出两颗虎牙，如果不是有着被林染举报抄作业的悲惨经历，李嘉树还是会觉得这个女孩长得挺好看的。
　　李嘉树按亮手机，13:52，他站起来拿着空的寿司盒和可乐罐，准备去丢一下垃圾：“应该快登机了，我去丢一下垃圾。”
　　“登机？大哥，晚点了诶，你看电影这么认真都没听见机场广播吗？定海市的机场好像下大雨了。”林染像是看呆子一样看着他。
　　晚点？李嘉树抬头看了一眼机场液晶大屏，MU5178号飞机的状态栏里赫然写着晚点二字，新的时刻表显示预计15:30分才能起飞。
　　看来运气不佳。李嘉树把寿司盒和可乐罐丢进垃圾桶里，对林染招招手：“那我再去上个厕所，回来聊。”
　　林染笑了笑，示意他放心去。李嘉树嘟囔着嘴，边往厕所方向走去边打开手机，给妈妈发了一条“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可能晚点到家”。
　　李嘉树把手机插进裤兜，他突然想起裤兜里的那张贺卡，给妈妈发信息的时间好像是13:55分，那么，只差五分钟了？还真有人能预测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李嘉树重视起了这贺卡上的话，他走进机场的公共厕所，站在洗手台前，佯装洗手，借着镜子打量起进出的人。
　　一个中年地中海大叔提上裤腰带，转头看见李嘉树好像盯着他看，白了他一眼，嘴里念叨着“神经病”出了门，还有个20岁左右的皮衣小哥看着李嘉树借着镜子瞟了他两眼，红着脸凑上来问：“要进群吗，0和1都有？”
　　李嘉树一下子涨红了脸，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傻瓜，脑子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真要是有什么007接头的戏码，怎么会安排他来出演？还是在新机场的厕所？一定是平时科幻片看多了，昏了头了。
　　“不用不用，我是直男。”李嘉树推开了皮衣小哥，跑进隔间，用冲水的声音掩饰尴尬。
　　...
　　李嘉树低着头走出厕所，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男人。他忙跟对方说对不起，把掉在地上的包裹提起来。
　　“没事没事，小兄弟，我赶时间，但是突然内急，能不能请你帮我拿一下东西，我上个厕所，马上就出来。”看男人殷切的面部表情和微微内收的腿部，想必是真的憋了好久了，这要是是一个临场表演，一定能得个奖。
　　李嘉树当然是乐于助人的好学生，接过大包小包，放在脚边靠墙站着，比了个OK的手势。男人忙不迭地快步走进厕所，口中还不断喊着“谢谢，我很快就出来”。
　　过了一分多钟，男人从厕所里走出来，甩了甩手上沾的水，伸手准备接过自己的行李，却突然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着李嘉树的裆部位置小声说：“帅哥，那个。”
　　李嘉树忙意识到自己可能忘了拉裤子拉链了，都怪当时自己胡乱揣测，搞得失去了上厕所的“节奏”，他转过身准备提上裤子拉链。
　　“不是不是，你裤子的口袋被割开了。”男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没说全，引起了误会，连忙解释。
　　李嘉树呆呆地“啊”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果然，自己的挎包底部被割开了一道缝，难道是遇到小偷了吗？还好手机和机票都放在裤子口袋里。右边口袋，只有那一张贺卡，但现在不在里面了。
　　“东西没丢吧。”男人关切地询问了一下李嘉树这位“见义勇为”的好帮手。
　　“没有没有，这边口袋里只有不重要的小物件。”李嘉树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叹了口气，示意损失不大。
　　李嘉树从地上提起男人的最后一个皮包，却猛地发现那张贺卡压在那个包裹下面——居然没丢。他蹲下身捡起贺卡，对男人笑道：“就是这张东西，丢了也没事。”
　　男人也憨憨地笑了笑。
　　李嘉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眼熟，但自己确定从来没见过他，但他突然想起贺卡上说的话，他看了一眼手机，13:59，秒针还在飞速转动：“你是？”
　　男人注意到李嘉树脸上的表情变化，他凑上来，讪讪道：“你果然还是一直相信着贺卡上的话啊，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李嘉树一愣，自己包里的黑色小盒子不知道何时出现在男人的右手掌中，男人把右手伸到了他的鼻翼下，左手抓住李嘉树手上的贺卡，发出嗤嗤的笑声，像是某种小把戏得逞。
　　他惊叫着推开男人，把他手里的小盒子打翻在地上，伴随着金属坠地的刺耳声响，盒子碎了，里面掉出了一个似乎是铜制的褐色小铃铛，系着红色的线，铃铛在地面上滚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但这声响越来越大，仿佛不会停止。四面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像是地震发出的声响，又像是裹挟着沙尘而来的巨大风暴，李嘉树痛苦地捂着头蹲在地上，他感觉到机场的地面在剧烈地颤动。
　　四面无数的钢化玻璃发出破碎前兆的呲呲声响，承重的大型钢结构房梁开始明显的扭转，透过即将破碎的玻璃看不见机场外的景象，满天的黄沙和黑压压的乌云压迫着这个巨大的建筑。地面开始下陷，墙体剥落，旅客们四散奔逃，候机厅里响彻着警报和人们的嘶喊呼救声，红色的警报灯不断地闪烁着，像是地狱的哀鸣。
　　刚刚才碰面的林染应该也在逃跑的人群中吧。
　　“简直就像是真的末日啊，这次铃组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吗，也不怕直接把新人吓没命了。”男人嘟囔着，快步走近李嘉树，他的手里也拿着一个形状类似的铃铛。
　　“别怕。”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女孩的声音，是林染吗？她居然没有跑，是觉得一定会死掉所以不想挣扎了吗。
　　“好像因为我，所有人都要没命了啊。”李嘉树忘不掉那张贺卡上的话，他意识到了这一切可能都是因为他，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做了错误的事情。
　　“不会的，我们只是在降落。”
　　林染把那个掉落在地上的铃铛放在李嘉树的手心。
　　“攥紧它，我们一会儿就能再见到。”
　　...
　　盯着屏幕上已经快吓晕过去的李嘉树，沈观棋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继续保持严肃，他抿了口红茶，对身边刚刚嘲笑李嘉树是个倭瓜的年轻男子说道：“这是你们在铃铛上偷偷新加的设计？虽然是传统的欢迎仪式，但感觉有些过了。”。
　　“虽然这次走的是天然形成的路，但是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他啦。这次在铃铛上引入了更丰富更有趣的景观，想着这小子不知道我们在铃铛上加装的能力，但也还不至于笨到没见过全息投影吧，毕竟呈现的效果挺类似的。”年轻男子讪笑道，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们掌握的技术发达了，怎么能不玩点新鲜的，反正是一次性的，见过以后下次就没了。”
　　“你们啊，还是把精力放在正事上比较好，不然分部长要是知道了，你就准备交检讨报告吧。”沈观棋的嘴角也微微上扬，毕竟自己多少算是个观众，他放下了手中的斗笠杯，“你继续盯着，我去睡一会，然后下去见见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