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仅有的三次机会 前篇

　　困在牢笼之中，除了前方栏杆外一盏淡蓝色鬼火似的火苗透着微光，稍微照亮了眼前的一点点景象，就再无任何光线来源。换做一般人，在这个接触不到外界任何信息的区域里，一下就会紊乱了时间，以至于根本不知道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甚至连到底经过多少时间流逝都无法理清。
　　但卡奥斯不同，她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时间流逝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影响。为什么，因为三面石墙的作用。这些墙正如怪盗拉默所说是特殊加工而成，拥有强大的吸附魔力的效果。所以，她现在的体内的魔力正在不断往外流逝，通过这种细微的区别，倒是可以让她很清楚明白到时间过去了多少。
　　拉默这一局布的极为巧妙，要只是给牢笼追加封魔的效果，以困住魔法师是通常思维。可对于她而言，这还远远不够。封魔的效果比起她狂神姿态释放出来的魔法能量，简直就好像一杯水对上山林大火，一点用处都没有。然而，他却算准了自家主人绝对不会释放出完完整整的灵魂之力，所以封魔加吸魔的双重效果足以死死地锁住她任何独力逃脱的可能。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沦为阶下囚，不过人生就得要经历过才叫有意义的，我这也算是踏出了人生第一步，经历着未曾见识过的世界，对吧。”
　　虽然魔力一直被抽取，导致身体虚弱，精神不振，但卡奥斯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仍然半开玩笑似的自我解嘲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嗞嗞嗞几声，随后小猴子的头居然从卡奥斯黑衣胸口处钻了出来。它左右看了看，急忙跳到她的肩上，却是一副很不舒服急躁的模样，使劲地抓耳挠腮，好像一刻都停不下来。
　　“小四，你这是怎么了？”她刚说完，忽然明白过来。
　　“你是被这里的吸魔效果给影响到了，所以很不自在对吧。”说着，她忙伸手将猴子从肩上抱下来，并尝试着将拥它入怀中。
　　但这次的小猴子明显还是忍受不了周遭环境对它的影响，在她怀里一个劲地吵闹着。
　　“小四，你这样可不乖啊。”
　　她转念一想，面无血色憔悴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将它抱到了栏杆前，双手那么一推，就将小猴子给送了出去。
　　那小猴子细小的身子的确是栏杆阻挡不了的，这一出去立刻就精神状态大变样了，甚至于上蹿下跳起来，还爬到蓝火灯台前，看着那团火发起了呆。但没一会儿功夫，它一回头见卡奥斯仍站在栏杆里面，便歪起头，冲着她招了招手，嘴里不住发出嗞嗞嗞的声音，好像是要让她出来跟自己一起玩。
　　卡奥斯笑了笑，只是冲它点了一下头，轻声说：“你走吧，外面的世界海阔天空，肯定会有你自由生活的一片天地的。记得别回来，也不要去找文森特，他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凡人的生活。”
　　也不知道小猴子是听明白还是听不明白，但它突然变得很安静，一双大大的金色眼睛里竟然写满了失落。它低着头，双手在烛台上抓来抓去，好一会儿后才跳了下来，一点点往栏杆那边移。直到伸手可以触摸里面，却又很害怕，最终还是不得已把一双毛茸茸的小手缩了回来，可两只眼睛仍直勾勾盯着卡奥斯看。
　　“走吧，记得不要回来了，答应我，好吗？”看到它这犹豫不决的样子，卡奥斯仿佛感觉很是欣慰似的，便气若游丝地笑着说道。
　　小猴子先是用力点了点头，可马上又猛烈地摇起头，最后只得颇为伤心地低下了头。然后开始往外走，没走几步又扭过头来看她，眼神中分明写满了不舍。就那样走几步回头看，走几步回头看，直至猴子细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蓝火照耀不到的黑暗的前方。
　　“这样就行了，巴艾尔，你不需要继续陪在我身边，对你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此时的卡奥斯感觉浑身都快无力支撑了，只得平静地躺在地上，却又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丹特林说我变了，我不承认，拉默嘲笑我变了，我也没当回事，但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没说错，我的确变了，否则怎么会连‘解脱’这种烂俗的词汇都给用上了呢。”
　　这时候，文森特就坐在石屋之内，面前坐着老者席恩。
　　彼此沉默了好久，席恩才开口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做，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我不可能去绑架王子。”
　　“这是当然，你敢这么做，我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席恩翻了翻眼皮，透过细小的缝隙看着文森特，见他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便接着说：“可你也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位女子面临死亡而无动于衷吧。”
　　文森特没有说话，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渐渐的，十根手指上加诸的力量越来越大，甚至都快要刺入指缝间的皮肉之内了。
　　“成就大事的人肯定会经历选择，你以前就曾经历过关乎人生的重大选择，理应知道个中意义，现在不过是要你再一次做出选择而已。”席恩极为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次选择，我失去了一切。”
　　“嗯，显然就结果而言，你当时的选择是错误的。但只是懂得靠结果来推断过程的对错，终究不过下等的思维模式。”见他一言不发，席恩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才继续说，“你选择过了，经过自己极为痛苦的思考，最终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不管之后结果如何，你都迈过了那个阶段，你也就得到了思考的过程。以后再遇到选择的时候，你会更加明白各种选择背后所承受的重量，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说完，席恩慢慢站起身，走到文森特面前。一直等到文森特抬起头，却见这位老者脸上显现出的奇怪表情，好像很生气，但同时又仿佛有点欣慰。
　　“至少现在的你并没有因为过去的选择而彻底沉沦，你还能感觉到苦恼，证明你还活着。”
　　“席恩……我……”
　　文森特眉头紧锁，那表情如实反映着他心中的纠结思绪，但很快的，他就定了定神，说：“我想救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必须这么做。”
　　“很好，我会加派人手搜索她的下落，不过你别抱太大期望，一来留给我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二来对方并不是凡人，用凡人最愚蠢的方式来应对他显然只有吃力不讨好而已。”
　　“我明白，需要找到另外的方法，也许还有别的路径。”
　　他努力回想着水晶石中看到的那个片段，从火光的方向、影子的角度到屋内的摆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就为了能够锁定极为特殊的一点点细微之处。只有这样，才能找出怪盗所疏忽的点，从而突破他布下的思想牢笼，寻得一线生机。
　　“记住了，我只给你三次机会，如果三次都不能给我满意答案，那不管之后情况怎样，我都不会接受交易，到时候你连替她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那一刻，怪盗脸上全然没有了笑意，冰冷得如同一个无情的杀手。
　　绝对不能胡乱出手，一出手就必须抓住关键，否则……文森特的心中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甚至于脑海里不自觉回放起某个长发女子躺倒在地上的那一幕情景，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死在自己手里的朱莉。
　　可发疯似的跑过去一看，却发现那竟然是卡奥斯。只不过眼前这个变得成熟了不少的卡奥斯居然跟朱莉长得那么相似，以至于他已经快要分不清二人彼此之间的区别了，以至于他感觉到几乎一模一样的曾经痛失爱人的那种揪心的苦楚。
　　“卡奥斯……”
　　猛地，他大声喊了出来，恰恰就在这时候，一股莫名的思念涌上心头，好像内里有什么想要强行穿透他的胸口冲出来，以获得彻底的自由似的。虽然他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其强烈的思绪却始终冲击着他的心灵。那种情感，几乎和他是一模一样的，分明都迫切想要去救卡奥斯。
　　“小四……”
　　突然，他愣住了，完全忘记了胸口剧烈跳动的痛楚，皆因脑海中闯入了另外一个生命的思绪。那是一个细小的生命，却拥有着和其容量极为不相称的庞大且深不可测的思念。在这股思念之力的牵引下，他感觉自己的心正要拼命和其产生呼应，就为了能飞快的马上回到它的身边。
　　“是小四！”
　　不由分说，文森特背上装备夺门而去。看到他这一举动，席恩没说什么，苍老的脸上皱纹慢慢堆到一块，仿佛在试图挤出一丝笑意。
　　文森特不顾一切往前飞奔着，眼中俨然看不到周边的任何东西，只是一心一意专注于遥远的前方那个变得越发清晰的影像。在那影像里面，就见一只有着火红色皮毛的小猴子正在往这边努力奔跑着。虽然它体型很小，能量很低，但却一刻都没有停下，拼了命地挥动着四肢往前奔驰。
　　看到它这副模样，文森特决定不做他想，任由心中那股奇妙的思绪怂恿着全身，让自己化作狂风的一分子，只为了尽快找到小四。
　　眼见周围的风景飞快地被他抛在脑后，影像中的世界越来越近，终于，他伸出手去，刚好碰到了跃起的小猴子，便一把将它紧紧抱住。
　　那一刻，都快跑断气了的小猴子显得极为虚弱，两只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本来还想拼命挣扎的，但靠在他胸口前却感觉突然安心了不少。
　　“小四，你的主人呢，她在哪里？”
　　猴子已然没了气力，只得伸出小手，手指指向远方，嘴里发出微弱的嗞嗞声。
　　“我知道了，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他刚说完，就要再次冲出去，不料，耳边听到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恰恰是这声音令他突然冷静了下来，回头看去，就见一大队人马正风尘仆仆地往这边赶。
　　“文森特先生，是席恩让我们来帮忙的。”
　　其中一个年轻人笑道，随手就牵来一匹骏马。
　　“你也走得太急了，我们几乎同时出城，居然还追不上你。”。
　　经他这么一说，文森特好像才醒过神来，不禁看向王城那边，发现刚才自己居然徒步跑了十来公里。更加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么一路跑过来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疲惫，就连呼吸也始终平稳得吓人。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当下的状态是因为急于救出卡奥斯才引发出来的属于凡人的极限。但如果不这么理解的话，他又没办法给予任何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