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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边城旅人 / 第二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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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半前。
  四十二磅舰炮的声音回荡在远海的洋面上空,久久不愿逝去,这是国王的主力舰队的声音,炮声宣告着舰队决战的开始。火药喷燃后释放出的烟尘像海雾一样散开,四处飘逸,笼罩着,化为晴天里一片低垂的战云。
  天晴日高,“王权”号的最下层炮甲板被解脱了束缚,当海浪触不及舷侧的炮门时,一门又一门发射四十二磅重弹的野兽被推到了舷窗外,瞄准了侧下风处的“公民”号战列舰,那是帝国舰队引以为傲的旗舰。
  被迎面海风吹得有些横倾的高等战列舰“公民”,她也打开了炮甲板准备迎战敌人线列,和顺风而下的萨格森舰队不同,半帆斜上的帝国海军用机动性换来了炮战中的优势地位,被海风和海浪扬起的左舷甲板让每一杆炮筒都对准了更高的位置,安装在舰艉上层的短重炮,迅速地将炮口对准了敌舰的桅杆,势在必得。
  对付桅杆用的链弹呼啸着扫过桅杆和帆面,连带着也绞断了索具,将一个水兵甩入了高空之中,枪炮声和呐喊声来回地响荡在两支舰队的缝隙之间,烟雾与火光像极了暴雨中不时出现的电闪雷鸣,只是还有不停飞来的“铁柚子”在洞穿着战列舰的厚实躯壳罢了。
  任凭担任舰队司令坐镇旗舰的康塔里子爵怎么想,也猜不透,一贯消极避战的帝国海军为何此次如此来势汹汹?而且还是在下风位中,将自己打得这般狼狈?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炮术更优?
  帝国舰队在被称为“独腿元帅”的昆图斯上将指挥下,调整航向死死黏住了敌军,在远离大陆的高海大洋之上展开了一场无休无止的厮杀,木屑在三十二磅长炮的轰击下像雪花一样飘舞在整艘战舰的上空,始终拉不开距离的王国舰队,终于开始了动摇,四艘躲藏在巨舰身后的改装巡航舰冲出了帝国的阵线,他们是昆图斯手里备着的小刀,也是一把足以撩阴刺杀的匕首。
  像一柄破甲剑插入了盔甲的缝隙,萨格森王国的舰队被这几艘顽强的“非主力舰”打乱了线列的秩序,成排的短重炮不停地用它的凶狠咆哮威吓着原本巨如危楼的主力舰,康塔里这时候才明白,这款自己看不上,海军也不愿意算入炮门数的武器,在这种贴身的舰队近战中到底有着何等令人恐怖的威力。
  在发起接舷战之前,甲板中间的迫击炮也开始发威,一发又一发的开花弹砸在甲板上,用船员和陆战队员的血水洗刷着本已湿滑不已的王国战舰,更有甚者,已经在不停的轰击中燃起了一阵烈火。
  仍然是一场鏖战,只不过战争女神端着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突袭的巡航舰被击沉和重创,却换来了己方阵型和士气的溃塌,当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时,火光已经在两艘王国主力舰上空熊熊释放起来了。
  和陆军的高歌猛进不同,在这一天里,萨格森王国的海军第一次感受到了失败的滋味,四十二磅,甚至少量高达六十八磅的长炮没能挽救这支声势浩大的舰队,在接舷战中被俘虏的康塔里子爵放弃了自己的旗舰,登上了同样战痕斑驳的“公民”号。
  “精彩的战斗,大人。”一个中将代表了帝国海军向康塔里致意。
  “你们的指挥官呢?”康塔里想要的是主帅对主帅的对话,而不是和某艘主力舰的舰长,即使自己只不过是个败军之将。
  “昆图斯元帅已经回归众神的怀抱了。”中将摘下自己的军帽示意道,一枚来自“权杖”号的葡萄弹弹丸杀死了这个令人尊敬的将军,这也是舰队为何选择了在两艘敌军战舰上纵火,而非将其俘虏的原因。
  硝烟仍然在公海上空弥漫着,三十余艘战舰组成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向旧大陆的帝国首都,战利品是其中的数艘敌军主力舰,这会让皇帝和元老会脸色好看上一阵子的,卢卡斯中将微笑着想道,愿昆图斯元帅安息。
  只不过,当归港的那天到来,迎接卢卡斯的已经不是出发时的帝国了,四天后,举世瞩目的卡森平原战役即将开始。
  ……
  邓肯·珀尔离开了帝国海军,那是在归港之后,在入港的礼炮和烟雾中,忙碌的水手们将帆索迅速地收起,进行着一场胜利者的表演,他们要在礼炮的硝烟云团散尽之后,向首都的所有人展示一艘战胜归来的帝国旗舰的雄姿,这是属于海军的凯旋式。
  “和约已经由执政代表签署。”一个军官向卢卡斯说,“帝国承认了战败。”
  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送信的小艇漂在战列舰的舷侧,似乎这场凯旋式已经没有完成到尽头的必要了。邓肯指挥的巡航舰停在港中,他在半个小时后也收到了这个噩耗,看着舷侧被打得残破不堪的明轮装置,他突然想不通,自己的浴血奋战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赢了战役,却输了战争,帝国海军在无尽的荣誉中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所有舰船都换上的王旗,仅有的几艘“次高等”战列舰成为了帝国唯一的水面力量,两千人伤亡的代价才换来的全高等战列舰舰队如今被拱手相让,邓肯看着空荡荡的海港,眼中写满了失望与无助。
  就像用一百年才能培育成林的银杏,海军也像是一颗苦苦栽培了百载才成材的种子,却在旦夕之间被轻易焚毁。失业的老兵们成为了社会上随处可见的群体,陆军、海军,以往水火不容的两个群体如今寄居在同一个救济院的屋檐下。
  摘下荣军院的烫金牌匾,从大门看进去,诺曼看见的是即将变成贵族会所的旧宫殿长廊,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人站在了他的身边。
  “禁卫军掷弹骑兵,哈?”他看着诺曼的制服问道。
  “第一连。”诺曼若有若无的笑容挂在脸上,却不是往日自豪的笑容,“主力舰队?”
  “辅助战舰的。”邓肯略去了舰长一词,“反正战争已经结束了。”
  “啊,让你们看笑话了。”诺曼转身离开,陆军的溃败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不想再在这种即将离开的日子里还和一个海军的同胞打上一架,前往新大陆的船票已经买好了。
  “喂。”邓肯叫住了诺曼,让他回过了头,即使是嘲笑,诺曼也决定忍下来了,“你们打得不错,最后的骑士。”
  诺曼回以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这是陆军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了,禁卫军骑兵在卡森平原战役后选择了担任殿军,一千四百名不同兵种的骑兵,最终将自己的鲜血泼洒在了通向首都的大道上——在一浪接过一浪的墙式冲锋中,全军尽殁。
  然而自己却活了下来。诺曼自嘲道,幸运的昏迷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的事情,他更愿意自己牺牲在战争的最后一发子弹下。
  “阿奎罗亚”号的船钟在晨雾中敲响着。
  ……
  卡德丽雅的每一天都过得像个上了发条的机械娃娃,稍微有些不符合规矩的举止,母亲的数落便会悉数抛来,仿佛自己天生就是一个贵族似的——卡德丽雅不想这么想,即使命运仍然不由自己决定。
  她羡慕花匠的女儿可以在花园里提着长裙和孩子们玩耍,羡慕小说里铁匠的妻子可以和她的丈夫过着普通、忙碌而又幸福的日子,甚至羡慕酒馆的寡妇,天天在街对面和粗鄙的酒鬼吵架,却不乏大胆者惊为天人的当场求婚。
  日子在诺德兰仍然普通地度过着,西边的战争已经打响,卡德丽雅听见了许多传闻,也见识到了人性的丑恶:什么样的人才会把天花病人用过的东西,作为“和谈”礼物去谋害一个无辜的土著部落啊?
  政治和战争是丑陋的东西,卡德丽雅坚信着,又期盼着,自己未来的丈夫会是一个热爱和平的王室贵族。从来没有迎接过真正的男女之情,但那个在送信时受了伤的青年,卡德丽雅看见他被花匠的女儿牵着胳膊包扎换药时,竟然也产生了奇怪的羡慕之感,萨莫奈亲王和铁匠,谁会是更好的丈夫呢?
  卡德丽雅离开玻璃窗,合上了小说,将书本抱在怀里,花束的香味从未离开过自己。
  路道石上,马车不停地来来往往,冬日午后的小憩让工人们有了充足的时间在酒馆厮混,被改造成公爵府邸的总督府其实离诺德兰的一个支港并不远,卡德丽雅每天都可以听见海鸥的鸣叫声隐隐约约地传来,那种令水手又爱又恨的生物,到底有什么样的触感?
  十五岁的年华里,卡德丽雅有着太多的疑问,笼中之鸟总是希望飞向真正的山林去的。
  ……
  诺曼今天也没有拿到自己的补贴。
  因公受伤后,侍卫官将几十先令的硬币塞给了他,权当是医药费,可是这点钱连第一个星期都没过完,就已经在物价虚高的诺德兰变成了过眼云烟,诺曼的工钱折算成萨格森王国的货币的话,每周有两镑,这在旧大陆算是颇高的水准,可是到了诺德兰,却只够每天去一次酒馆的开销。
  我可不是什么酒鬼。诺曼想着,往嘴里灌了一口朗姆酒,和水手们一起喝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和他们一起打架,揍到肉上的拳头可以让人在一瞬之间忘记所有的不痛快,这是诺曼在酒馆里发现的好点子。
  又一个晚上,诺曼趴在泥泞的巷子里,几个操着北地口音的海员哄笑着拿走了他的钱袋,权当是两个被揍到昏厥的同伴的补偿。煤气灯的斑驳耀光在街道上飘摇着,诺曼抓了一把路砖之间的烂泥,想着,明天一定要把票子都抢回来,却又在冰凉的地上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曾几何时,诺曼·拉法叶也是喝着红茶,在下午小憩的年轻贵族,讨论着政治和文学,在诺曼·克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之前……
  “嘿,醒醒。”冰凉的手掌触上脸庞,诺曼像挨了雷劈一般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又连忙摸向腰间,可惜,那把燧发枪似乎被扣押在老板娘那里了。
  “我没钱……待会儿就去换个衣服到侍从室报…”诺曼摆了摆手,抬起头来时却呆住了,虽然只是晨光初现,天使却很早地来到了人间。
  莫不是昨晚那帮北佬下手太重,把自己打上了天国了么?诺曼看着对方澄蓝色的瞳孔,稍微有些凌乱的金色发丝垂到她耳畔,如果天使不会梳头发的话,诺曼真的愿意相信,自己已经到了天国神殿的门口。
  不过活生生的污泥和马粪味道还是告诉了诺曼事实,彻夜的歌声仍然在酒馆里响着,和那个红发的老板娘全然不同的气质,诺德兰的美女确实很多……
  “你还好吗?”对方见诺曼又在发呆,笑着把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
  “唔……”听着隐隐约约当作酒馆歌唱着的船歌,诺曼清醒了许多,自己可不是什么自命不凡的水手,“没事,女士,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我这就让开……”
  在来来往往的马蹄清脆啪嗒声里,工人们正将一箱箱的东西运进旁边的楼里,似乎这排空置的大楼一口气都有了全新的主人。
  “…‘特许’贸易公司?贸易总部?”诺曼念出了招牌上的字码,似乎听说过,但是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显然没办法帮自己的大脑发挥作用——该死的粗鲁水手。
  “需要什么帮助吗?”少女伸出手,姿容美妙的窈窕淑女似乎并不介意触碰一个邋遢的青年,真是少见的天真。
  诺曼笑了出来,摇摇头自己站起来,高处了一个脑袋的身材差距显然即使是少女想拉他起来,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事情。
  就在双方陷入无言的尴尬时,酒馆的老板娘推开了门,一股污浊的空气也涌了出来,酒的气味弥漫在大街上,似乎连闻一闻也会让人醉倒。
  “诺曼·克兰,你的东西还要不要了?!”
  这个年轻的寡妇一如既往的彪悍,她将两把手枪和一把骑兵剑丢到了门边,这几乎就是诺曼的全副身家了。
  “你是军人吗?”少女看着诺曼握在手里的装备,又打量了他的身材,“我的哥哥也是个军人。”
  “现在不是。”
  诺曼慵懒的回答让对方感觉到了不解,将来会是吗?还是过去曾经是?可是她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回答,一个浑厚的男音便呼唤起来:“柯里丝塔!柯里丝塔小姐!兰德斯老爷说,先回屋子里来!外面太冷了!”
  “再见。”
  诺曼说完,仿佛这个世界上又剩下了自己一人,离晨钟敲响还有一段时间,也不急着听侍从武官的公鸭嗓,诺曼转身又走进了酒馆,这是最令自己感到身份相配的栖身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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