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不一会儿，传来了跑来的脚步声。
　　“王钟！”
　　王钟仰起头，是张华杰焦急的跑过来。没等寻思张华杰怎么在这，他看到桥头一个女孩，把着护栏艰难地站着，然后就那么倒下了。王钟赶紧爬起来，跑过去。
　　“王钟？”张华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桥头有个女的倒下了。”王钟一步不停地经过张华杰。
　　“我的天！坏了。”
　　“怎么回事?”
　　张华杰拼命地跑，很快就超过了王钟。跑到童欣语的面前，俯身把童欣语的头抬起来。她正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脸上没有血色，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喂喂！”
　　“我没事。”童欣语极微小的声音。
　　“童欣语。”王钟问她，“你怎么啦？”
　　“王钟打120，童欣语是吧，把你电话给我。”
　　“你要干什么？”童欣语挤出点力气来。
　　“我得通知你丈夫和家人。”
　　王钟的电话刚响一声，被童欣语一下抢过来，挂断了。她努力想坐起来，两人赶紧帮她一把，她痛苦着脸，眼见汗水从额头上冒出来。
　　“童欣语，你必须上医院，而我有义务通知家人，别逞强，好吗。”
　　她的脸白的可怕。悠了悠脑袋算作摇头：“我没事的。”
　　王钟看她是有些不妙，但自己有回肚子痛，就疼的脸煞白过，挺过去就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把怀孕当儿戏呢！？”张华杰质问她。
　　“怀孕呢！！”王钟一把把手机抢回来，“开玩笑呢！”拨打120电话，汇报位置。
　　童欣语默认了叫救护车的事，她也有些害怕。肚子不舒服，还要挺着腰，精神迷迷糊糊，还有些恶心。她只是强挺着。没有一丝呻吟。
　　“把电话给我。”
　　“不给不行吗？”她的精神没法对付了，她又理解张华杰。
　　“给我吧。”
　　童欣语还是犹豫了，最后还是艰难的把手机解锁给了张华杰。张华杰刚打开通讯录，童欣语说：“打给……”张华杰等她说，可是没有声音了，张华杰等她选择，可她却失落地看了他：“打给谁呢？”童欣语摇了摇头。张华杰找到了一个标注“傻缺”的电话号，问她。“是这个吗？”童欣语没有任何表态。张华杰拨了出去，一边问，“你现在怎么样？”童欣语颤抖的“嗯”了一声。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接起来，传来了“领导”的声音：“喂，咋回事？”
　　“童欣语的丈夫吗？”
　　“你谁啊。”态度明显冷了180度。
　　“我是三院的医生，童欣语下楼散步，也许是太累了，刚才昏倒了，现在已经叫了救护车，马上就能到，你也马上前往医院吧，市医院。”
　　“啊啊，她现在怎么样啦。”明显的焦灼。
　　“不是很好。”张华杰没讲太多。
　　“好好，我马上过去。谢谢你。市医院？”
　　“对。”
　　“好。”
　　王钟搞不懂他们怎么个情况，但觉得怪，没有多问。救护车很快就到，众人合力将她抬上了车，到了医院，张华杰简单向医生介绍了一下情况，说她可能太累了，可能坐雪地上时间太长，医生也不敢说她是怎么了。俩人推着她做各种检查，取各样结果，忙的不可开交，不过童欣语一直都是坚忍的样子，让人动容。最后两人被扔在不让进屋的走廊里，隔了个位子坐下了。喘了口气后，张华杰说：“王钟，你在桥上都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王钟带着那种态度，笑着说。但又觉得不对，“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看到了。”
　　王钟有些无语：“你又跟踪我？”
　　“对不起。”张华杰说：“你知道了？”
　　“精神分裂？”
　　张华杰点头。
　　“嗯。”王钟点头。
　　张华杰不禁向后仰：“你很厉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回遇到你时。”
　　“难道那是你们头一回遇到其他人。”张华杰眼里像发了光。
　　张华杰惊讶的表现，让王钟不爽。不过还是乖乖的“嗯”一声。
　　“哈哈哈，这绝不容易的。钟哥，你再回医院吧，让我来帮你，也许很快就会好的，至少可以无视它，不打扰自己的生活。”
　　“她没有打扰我的生活！”王钟很严肃。
　　“那她就温暖了你的生活。”张华杰也很严肃。
　　只因这一句话，王钟就丢掉了那种“态度”，他承认，他被温暖。
　　“我和童欣语在桥头看了你很久，感受得到你的快乐，和你后来的什么。而且你知道她不存在。”
　　对，自己的感情却是真实的，就连刚才在桥上的震撼也算上，自己都拥有着。她填补了自己的心，想起来又都温暖着。
　　“你俩怎么在一起？”
　　“我下班，她下楼散步，正好看见了你。我想观察你，她也跟过来。”张华杰停顿一下，“在雪地上坐了那么长时间，我叫她回去，她非要再看一会。”
　　“她大晚上为什么会在医院？”
　　张华杰把他所知道的那点告诉了王钟。
　　“看不出来，还挺倔的。”
　　“王钟，你对你的事怎么看。”
　　“我坐着看，哈哈。”还开个玩笑，然后正经，“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不不，我不认为该做，这只是我的经历。我不认为要去刻意的摆脱，和治疗。”
　　“嗯，我尊重你的看法，不过有事可以找我的。但是……你还想多说些么？”
　　王钟看了他一眼，敞开了心门：“她确实温暖了我，我的那段日子跟以前活的不一样。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很漂亮，很有意思。”王钟笑了，而后观察了下张华杰的反应，“第一回见面时就那么直勾勾的瞅我，哈哈，一动不带动的。”
　　张华杰认真聆听故事，为故事感到欣慰。
　　“可是刚才在桥上，感觉她出现的目的就是要杀我，引领我跟她自杀。”
　　张华杰的眉间布满疑云。
　　“然后她就消失了。我好像愣了好久。”王钟看向自己的倾诉对象。
　　“对你的打击很大？”
　　“算是吧。”
　　这时走廊里来了一个男人，就是彭飞，他愁眉苦脸——因为他竟然堵车了。
　　两人都感觉对话结束了，张华杰说对王钟说：“先这样，我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唠唠嗑。”
　　“嗯，好。”
　　彭飞过来试探地问：“你好，童欣语？”
　　“对，你是童欣语的丈夫？”
　　“她在哪了？”
　　“她现在还在里面，男的不让进，在这等一会吧。”
　　“快到点了，我去取结果。”
　　“取什么结果？”彭飞问。
　　“检查的一些。”
　　“哦，麻烦你了哥们。”
　　“没事。”
　　“都怎么回事啊？”
　　留下张华杰详细的讲了事情经过。
　　又过了很长时间，彭飞也不说话，一直想着什么，一直坐立不安。终于医生出来了，他蹦起来，上前抓住医生，问怎么样，医生宣告没事了，他才长出一口气。医生说因为多方面因素，有怀孕期间的营养不良、劳累、低血压、凉着了、可能还有精神压力造成的不良反应，对母婴进行了检查，都什么大事，休息休息就好，但得住些日子院。听到这些，彭飞深感惭愧。
　　护士招呼他们进去推童欣语。
　　彭飞来到童欣语面前，看着她憔悴的脸，抚摸她的脸颊：“还好你和孩子都没有事，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
　　“彭飞。”
　　“啊。”
　　童欣语泛起泪花：“我们离婚吧。”
　　6号，早晨王钟醒的很早，就和看电影的去吃早饭，王钟实在吃不下去，他有时中午吃饭都犯恶心。喝了一碗粥，并没有感觉哪好，不过他决定以后每天都吃早餐。吃完饭还有点空时间，就想闲溜达溜达，遇到认识的就打声招呼。当天的工作很多，稀里糊涂的一上午就干完了，中午饿的够呛，有滋有味的吃了个饱，休息的时间，找个地方发呆。下午没什么事了，脑一热还跑去帮别人干起来，同事没有说感激的话，但看的出他很高兴，跟他说了许多话。吃完晚饭，跟同事一起回寝室，路过夕阳西下，挺好看的，主要是有意境。在寝室里大家依旧各做各的，王钟呆不住，就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说两句。这一天，王钟感觉过的特别充实，与之前思念琳琳的日子很像。
　　六点多点，王钟出去了，来到了精神病院楼下，呆了一阵，又来到昨晚的吊桥上，又找到那个位置。
　　风吹着。这里望去的风景也很有意境。
　　他说：“琳琳，出来啊。”他抵不住浓烈。
　　“就是说说话。出来吧，我想见你。”
　　风吹着，河两岸的车滴滴响。
　　王钟翘首以盼。
　　城市的光让悬在半空中的云雾变成红色，风在后面缓缓的推。
　　“出来吧。”
　　“哼，怎么？要赶尽杀绝吗？”她出现了，坐在身后护栏上。
　　“没有。”
　　“呦，王钟，那你想干什么？哈哈，继续喜欢我？告诉你王钟，我就是想让你死，最开始就是想让你死！”她却是一副狠辣的模样，最后一个字咬的很重。
　　“这句话你说过了。”王钟确信她要杀自己，王钟更确信自己爱她，还认为她也爱自己。
　　她很生气，棱棱地看他：“我又说一遍怎么地？”
　　“不怎的。”
　　“王钟，我想不通，你活成那个衰样，为什么还要活着？死了不好吗？别人眼中的精神病，世上再渺小不过的一粒尘埃，大时代饲养的狗，你活不活着根本不重要！哈哈，还要痛苦着！面对庸庸碌碌一无所有的未来，枯燥！乏味！腐烂！琐碎！还不如死！了的一生。”
　　“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呵呵，那你怎么想？”琳琳不屑的看他。
　　“我爱你。”
　　琳琳震惊了：“你傻吗？”
　　“我从未这样爱过一个女孩。”
　　“你就是贱吧？我要杀了你啊。”
　　“真想抱抱你啊。”
　　琳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了，眼泪却不经意间滑了出来。也许是因为已知的宿命，还有真挚感动，她的眼里尽是哀伤。
　　她的眼泪是王钟心上的一击。
　　她低下头抹眼泪，吸了下鼻子，带着哭泣的嗓音说：“别傻了。”
　　王钟说不出什么，也不愿讲她不存在的事。
　　“你好好活着吧，”她盯着脚下，“不过忘了我吧。”
　　“我没有理由忘掉你，而且为什么要忘？以后我们也可以天天见面。”
　　“你愿意有我的存在？”
　　“嗯。”
　　琳琳笑了，应该是心里笑了的那种笑：“唉，服了你了，你愿意每天见一个要弄死你的人？”
　　“哈哈，愿意。”
　　“哈哈可以。那我就总突然出来吓唬你，在人多的时候聊你，让你出丑，让你想不理我都不行。”
　　“哈哈，你随意。”
　　“然后你就不得不吓一跳，不得不跟我说话，然后旁边的人说你‘王钟！你有病吧？’哈哈哈哈哈”琳琳越说越开心。
　　“哈哈，你挺坏啊。”
　　琳琳一挑眉毛：“你才坏呢。”
　　王钟总会惧怕这个时候，又没话了，然而琳琳感觉到了，她说：“又没话啦？”
　　“嗯……”不是很想承认。为啥要在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女生面前这样拘谨？
　　“唉，你可咋整，以后你见到女孩就这样，你就光棍一辈子吧。”
　　王钟又有了要避讳的事，他不想承认自己以后会有别的女孩。他皱眉头，像很难办的样子。
　　“有什么就说呗，你这样会很无聊的。”
　　“你有感到无聊吗？一直？”
　　“唉，能不无聊吗。”
　　“啊！”王钟惨叫一声。
　　“哈哈哈，被伤心，被伤心，指不定有傻丫头呢。”
　　王钟的第一反应就是：“你。”
　　“哈哈，我……没有。”琳琳的笑容含蓄了，“以后我不在了，你好好学一学，别像呆瓜一样了。”
　　“你要干什么？”
　　“让自己消失啊。”
　　“不用非要走的。”
　　琳琳摇摇头：“那我会成为你的宠物。”
　　“宠物？”
　　“平时找我开心，但你终究需要一个真正的人，我不得不被抛弃。而且，我更不希望，我会耽误你。”
　　王钟沉思着。
　　“行啦，好好活吧，我放弃杀你了，哈哈。”
　　“真的要走吗？”王钟不愿她离开，不愿她放下所有成全自己，但她说的对，她说的话终归会是要面对的现实。
　　琳琳笑了，跑过来，脸几乎贴到脸，盯着他。
　　“怎么？”
　　琳琳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盯着他。
　　“干什么呢？”王钟有些羞涩。
　　“你挺帅啊。”
　　“哈哈哈，那你看喽。”王钟还怀着她要走的哀伤。
　　“这小眼睛。”
　　“唉。”
　　“嘿嘿。”
　　“先不走好吗，再陪陪我。”无论这样的话实不实际，自不自私，王钟都想说。
　　“不了，我得走啦。”
　　她转过身向桥的一头走了几步，却停下了。
　　“琳琳。”
　　她的背影久久未动，她的脑袋微微低垂着。
　　“别走啦。”王钟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多希望你的生活不难过啊，我多希望你能开心啊，好好活吧，会有人等你的。”她哽咽了，哭泣了，肩膀颤抖着。
　　“琳琳。”王钟要去拽回她。
　　“别过来！”
　　王钟停下，可一股蛮劲上来：“管他呢。”伸手要去拽她。
　　“王钟！”琳琳大喊。“你以为你能抓住我吗？”
　　王钟的手停在了琳琳肩膀上一拳的距离。
　　“我也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啊。”她转回身，马尾甩了半圈，“再看你最后一眼。”
　　她的脸蛋上挂着泪和几根秀发，娇嫩的鼻子哭的发红，含泪的大眼睛里有他。这个画面，王钟一辈子都忘不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钟的嗓子说不出声来，眼泪夺眶而出。
　　“我爱你。”
　　“嗯，足够了，拜拜了。”琳琳带着泪满足的笑了。“说拜拜。”
　　“嗯，琳琳，谢谢你来过……拜拜。”
　　琳琳笑着盯着他：“嗯，我走了，我换一种方式走吧，你回头，回头啊。我不跳，哈哈，桥挺长的呢。再说我又不能在你眼都不眨一下的时候就消失了。回头。回头啊。”
　　王钟泪眼朦胧，转过头。。
　　“别哭了，别忘了我，以后要开心。”肩膀被拍了一下，“拜拜——”
　　“拜拜。”转回头，什么都没有了。一滴泪滴进心里，清晰的听到“嘀嗒”一声。王钟的眼泪一串一串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