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博弈院

　　“欢迎各位领导、嘉宾莅临本次‘国手挑战赛’的现场，本次大赛是由山海贸易集团董事王康先生主持举办的，掌声有请王先生上台致辞！”
　　身穿红色旗袍的女主持人领掌，台下众人亦是配合鼓掌欢迎。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穿的西装革履的，晃晃悠悠上了台。
　　贾天让驱车到达国手挑战赛场馆的时候，距离大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便找了一个会场中的僻静角落与覃仕鹏闲聊。此时听到主持人的话音，轻抚掌心，对覃仕鹏说：“我看了覃泰的院生考核，最后一盘棋太可惜了。”
　　覃仕鹏满不在乎道：“我已经抽过这小兔崽子了，不用担心，虽然最后一局输了，但分数还是第一。”
　　贾天让点点头：“覃泰自从进了博弈院，棋力越发精深了，院生排位赛的棋谱我大概看过一些，覃泰的算度至少已经达到五步以上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覃仕鹏听到贾天让如此夸赞自己儿子，心里是乐开了花。要知道贾天让虽然表面看去文雅内敛，实则内心狂傲不羁，尤其是在象棋领域更是眼高于顶。刚刚拜入同门之时，对诸位师兄都是不假言辞，后来受了些许挫折，才慢慢收敛了起来。现在虽然为人深沉内敛，但想从他口中听到对外人棋艺上的赞美之词，简直难如登天。
　　覃仕鹏一张方脸喜形于色，虽夸的是覃泰，但自己也是俱有荣焉。何况他深知自身情况，这辈子在象棋领域难以继续突破，只能指望儿子继续替自己走下去。
　　“马马虎虎吧。”覃仕鹏面有得色道。
　　贾天让被他表情逗的微微一笑，道：“我看覃泰是已经得到了师兄的真传，前途无量啊。”
　　覃仕鹏更是尾巴朝天，哈哈一笑，还要强装谦虚，道：“哪里哪里，这小子是……”忽的想起，覃泰此时的棋力跟自己相比恐怕只高不低，只是修艺时间尚短，还没考得称号。他贾天让怎么可能看不出这点道理？立时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伸出粗壮的手臂一把勒住贾天让的脖子。佯怒道：“臭小子，你敢取笑我？”
　　贾天让立马告饶，道：“不敢，不敢。”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且说这卓、覃两个少年棋手完成了抽签，正自说话。
　　覃泰腼腆道“小玉，你不要担心，万一我们碰巧遇上，我一定会输给你的。”
　　卓君冷哼一声道：“胖头鱼，你不要自以为是。虽然我听爸爸说你现在是院生排名第一，但我也不怕你！”说罢，还举起粉嫩的小拳头比划了两下，以示不服。
　　覃泰生怕自己说错话又惹的小姑奶奶不高兴，立时又唯唯诺诺起来，什么“小玉厉害”，“小玉最棒”之类的话说了一堆。
　　正在二人说话的当口，却听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哟，手下败将也敢来参赛了，等会我让你两先怎么样？免得晋级大师的路上太无聊。”
　　卓君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与覃泰年龄相仿的少年，手里捏着刚抽的签，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写着“B19”。这少年穿了身黑衣黑裤，头上戴着个鸭舌帽，长相称不上英俊，反正倒有几分柔美，嗓音也是细声细语，活脱脱一个伪娘。此时正一脸鄙夷的瞧着覃泰，还时不时瞟来个挑衅的眼神。
　　覃泰笑道：“杨洋，你也来了。今天我们要是遇上，我一定会赢你的。”
　　杨洋轻蔑一笑：“就凭你啊？还是赶紧回家摆棋谱吧，少来丢人现眼。”
　　覃泰平日为人随和，待人友善，哪怕被人稍有冒犯，都会当做无事发生，一笑置之。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他不善言辞，与其同人理论，不如大度一些。此时面对杨洋一再冷嘲热讽，竟不知如何作答，想说几句狠话却奈何自己笨嘴拙腮的讲不出，顿时就尴尬了。
　　卓君见此就不乐意了，心说这傻大个真不争气，生的五大三粗，但竟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平时自己虽然对覃泰百般刁难，但卓君的原则是，我欺负可以，别人欺负就不行！
　　只见卓君对杨洋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张嘴就是阴阳怪气的，好没礼貌！”，她知道覃泰不会说话，有替他出头之意。
　　“你说什么！？”杨洋听后气的双目圆瞪浑身直发抖，声音更加尖了。其实他是因为小时候生了病，虽然治好了，但留下了后遗症，倒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只是导致他说话一直就是这般了。
　　杨洋自小最恨别人说自己是什么“不男不女”、“死人妖”之类的话，此时卓君说他阴阳怪气，其实只是对他言辞不满而批评，可在杨洋耳朵里却习惯性的听成是卓君在讽刺他的嗓音，不自觉间就会错了意，而这也毫无疑问的触怒了杨洋的逆鳞。
　　当然，这些事情卓君是不知道的。
　　覃泰虽然不知杨洋幼时生病的事，但是对他耳根的忌讳还是非常清楚的，毕竟在博弈院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覃泰马上道歉：“对不起啊，小玉不是故意的，我代她道歉。”
　　卓君拍了一下覃泰的肩膀，急道：“为什么道歉啊，谁叫你道歉的啊，明明就是他先出言不逊，我才…”
　　不待卓君说完，只看着杨洋双手叉腰，就要恶语相向，覃泰马上跨前一步，挡在卓君身前。这一阵喧闹，吸引了远处工作人员的注意，覃泰朝杨洋挑眉示意，杨洋也知道没必要因口舌之争断送自己的参赛资格，只得作罢。临了还不忘恶狠狠对二人道：“咱们棋盘上见功夫。”言罢便去了赛场B组的区域。
　　见杨洋走了，卓君还要埋怨覃泰，覃泰无奈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大家都是院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话留一线的好。”
　　卓君气道：“真不知道你们博弈院是怎么挑人的，这种没品的人也能进得去！最好别让我遇到他，要是碰上，我非剃他光头不可！”
　　覃泰听后却一改往常神态，正色道：“小玉，杨洋的棋力真的很强，你要是真碰上他，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卓君一脸狐疑：“真的？有多厉害？”
　　“上次院生排名赛，最后是我跟杨洋对上，两负一和，我输了。”
　　卓君惊呼一声，不可置信的瞪着覃泰，只见覃泰神色落寞，甚是无言，只是微微点点头。
　　要说覃泰的棋艺如何，卓君是最清楚不过了。二人原本就是儿时玩伴，父辈都是职业棋手，又是同门师兄弟，互相之间走动频繁。大人们说话聊天时，俩孩子就下棋比试。因覃泰大过卓君一些，接触象棋时间较长，在他背棋谱的时候，卓君连棋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卓君都是输多赢少。后来小学时，两人又被送在同一家象棋培训班，这时的卓君已经初步懂了一定棋理，再与覃泰下棋的时候，就能做到互有胜负了。卓君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不料在她五年级时，正在读初一的覃泰被博弈院的人挑中，选为了院生。
　　那时的卓君对覃泰还倍感依赖，记得覃泰离开棋室的时候，卓君还大哭了一场，任谁劝都不好使。后来听父辈们说，覃泰去的地方叫博弈院，是非常难得的好机会，覃泰绝对不能错过，卓君这才少了些独苦伶仃的感觉，以前只道是覃泰不顾自己，弃之而去，心中多有恼怒，愤恨。在了解其中利害之后，也只能默默祝福了。
　　博弈院是一个专业棋类培训机构，它的诞生倒也算是顺应时势。
　　如今的中国象棋界，早已没了贾天让那时的规矩，什么拜入山门师傅授艺之类的对于年轻人完全行不通。本着传承国粹的思想，不少象棋名手在退役之后都选择开个培训班，做个棋艺老师。如此一来，各种各样的培训班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其中，博弈院当属最佼佼者。
　　博弈院由杨建功老先生主持创立，总部立于京师。杨老先生当年是燕云十六州第一棋王，曾与蜀、粤及江南等地的八位省级高手同时对弈，连战三盘，共计二十二胜一负一和，名震天下。退隐后主张国粹传承，不少名家高手敬仰杨老的棋艺人品，纷纷慕名加盟，哪怕只是做一个小小的讲师也心甘情愿。
　　杨老拿出自己毕生参赛所得全部积蓄，只盼博弈院能达到自己的期愿。而今，经过大家努力，博弈院已是国内最权威的棋艺培训机构，师资力量雄厚，分院遍布大江南北。虽然博弈院规模庞大，但学员数量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这主要是因为它不重盈利，而重人才选拔。但凡是能进博弈院的少年人，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天才，或者换句话说，进了博弈院的少年，毫无疑问会在内里得到最好的教育，成为棋坛新星，指日可待。
　　但莫要以为只要进了博弈院，此后就能平步青云，一帆风顺了。
　　博弈院的人才选拔极为严苛，首先是年龄不得超过十六周岁，其次则是要通过十分困难的入院考核，好多人打破了头都挤不进去。当初覃泰也是运气极佳，考核时的棋谱刚好是他前天刚刚背过的，于是不假思索就答了出来，考核导师不知内中缘由，见覃泰如此轻松就完成了，以为是他聪慧过人，殊不知其实是因为覃泰勤勉有加，知识量储备的足罢了。
　　一经博弈院录取后，便称为院生。而成为院生之后，修行会更加艰苦。杨老先生曾提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几个大字，众人颇以为然，将之作为模子，复制多份裱起，挂在各个分院大厅中。因之博弈院有一个规定，各个分院每隔一段时间要举办排位赛，细则自订。而后公示积分，以此激励学员激流勇进。
　　卓君所在的城市也有博弈院的分院。
　　覃泰成了院生之后，吃住都是在院内，极少有机会出来找卓君玩耍，可相对的，经导师指点，他的棋力突飞猛进，加之他本身就是刻苦好学的性子，实力增长可谓是一日千里。短短两年，覃泰的排位赛积分已经是分院内第一了。甚至覃泰还创了分院的记录：除开练习，只看院内排位赛成绩，覃泰居然是一百二十五战全胜，至今未尝一败！
　　可一切都在杨洋出现之后改变了。
　　杨洋入院大概是半年前，恰逢当季度的排位赛结束。后来到了全国锦标赛前的一季度末，杨洋才第一次参与进来。不料这杨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到了排位赛竟大杀四方，最终与覃泰会师决赛。
　　会当决赛之时，二人各展神通，直杀的昏天黑地。这杨洋棋风保守，却坚韧异常，不论劣势多大，都能竭尽全力稳住局势，以图后招。覃泰许是平日赢多输少，面对杨洋时心态并未放正，以为可以轻松取胜。不想对方竟如毒蛇一般，死咬不放，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覃泰急于猛攻，不慎错走一招，输了第一局。第二局情况也是大同小异，连输两局的覃泰去厕所洗了把脸，强自振作，终于是在第三场勉强顶和了。
　　“杨洋最为精通的，应该是先手飞相的开局，变化多端，擅长缓攻。你要是遇到他，千万不能急躁，以免中了飞刀。”覃泰对卓君郑重道：“不过小玉，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碰上他最好。”。
　　覃泰送卓君去D区的赛场，一路上便把自己在博弈院的经历和与杨洋对弈时的情景告诉了卓君。二人到了D区，闲话也告一段落，覃泰叮嘱卓君几句，叫她赛完不要乱走，在原地等自己，便匆匆去找自己的位置了。
　　卓君虽然没有亲眼所见杨洋实力究竟如何，但对覃泰的话还是不会当做耳旁风的。只是心中依然不服气，暗道：“一定是胖头鱼轻敌在先，最好让我碰上那个女里女气的杨洋，本小姐定要杀杀他的威风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