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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鹅雪飘飘,天地之间唯有一白。
马蹄声“得得”急响,随即两匹枣红色的骏马由远处奔来,前面那人是个精壮汉子,约有三十来岁年纪,颔下黑须根根如戟,只见他身穿淡红色兽皮短襟,露出两条充满力量的手臂来,但见其神情,却不见丝毫惧冷之色。在其身上绑了一条白色缎子,缎中睡着一个面容俊秀的婴孩。
他身后那骑却是个美貌少妇,她眉目间带着惊惧之色,更让人心生怜爱。奔出一段,她便回头看上一眼,似乎怕什么人追上来似的。
她咬了下略显苍白的嘴唇,握住了插在马背上的刀柄,叫道:“圣哥,你带云儿先走,我在此处等他们!”
那汉子一拉缰绳,呆了一下,才回头道:“兰妹,你说什么呢?咱们是夫妻,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是……”
“若我留你一人在此,纵然逃得性命,也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怎对得起你对我的情谊?”
“呵呵,真是恩爱啊。”一道笑声响起,像是从后方传来,随即却又转到左面,继而四面八方都有,“古三圣,田若兰,你们以为留下一人,便能逃出我的五指山了么?”
古三圣勒停骏马,面色微凝,朗声道:“摩云老妖,既然来了,就别鬼鬼祟祟的!”
“放肆!”突有一条黑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手中握着一把窄刃长刀,对着古三圣当头劈下,喝道,“摩云老仙之名,岂容你这过街老鼠玷污?吃某一刀!”
“那你得先问过我!”田若兰锵的一声拔出宝刀来,泛青的锋刃被雪光一映,更显森寒。
刚才她分外惊惧,可这时反而镇定了下来,不足一握的小脚在骏马头上一点,便如春燕般掠了出去。
“当!”
那条黑影仗着从天而降,力道非凡,并未将娇弱的田若兰放在眼里,可一击之下,竟被震得虎口发麻,稳住身形一看,刀锋之上已多了一道缺口。
田若兰双脚在深雪之中,外人虽看不见,她自己却是知道,此时已深陷泥土之中,心中不禁微惊:这摩云老妖果然有些道行,弟子便已如此棘手!
“兰妹,小心!”
不待他喝声落下,田若兰便已回过神来,秋水双眸微抬,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心道:既然你苦苦相逼,那也怪不得我了!
忽然之间,一股狂风在她周身卷了起来,地上的积雪被卷起来,随着她的刀式飘转。
“力劈华山!”
田若兰一喝声,宝刀便奋力向那黑影劈下,刀锋附近的积雪顿时凝结成刀,疾刺而出,在空气中泛起了涟漪。
“青锋宝刀果然在你手上!”四面八方再度传出了那淡淡的声音。
“咻!”
那人声音未落,一道破风声便响了起来,接着一支通体漆黑的羽箭便从林中射了出来。
羽箭的方向,正对古三圣胸前的婴孩!
田若兰大急,随即手腕一抖,本是直劈而下的刀势顿时变为斜削,那黑影脚步不由一顿,举刀护在身前。
只听嗤的一声,窄刀便被削成两段,他左手也从肩膀处被削下。
鲜血洒落在洁白的鲜血之上,更增娇艳。
“啊!”
刀势在那黑影的惨叫声中,与那黑色羽箭撞在了一起,顿时将其斩成两段。
“呼!”
田若兰松了口气,可一瞬间,她神情又变得扭曲起来,那羽箭的后半段落到了雪地之中,但前半段却仍在飞速急射!
古三圣见不可躲避,用力扯断身上缎子,然后将怀中婴孩扔到了半空中,随后只听噗的一声,短箭便已穿胸而过,余势不衰,连穿数株巨树,才没入林中不知去向。
古三圣浓眉一皱,用力咬住了嘴唇,随后一手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一手接住落下的婴孩。
“摩云老妖,你我的恩怨不过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场比试,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才算了结么?”
“嘿嘿,当年你仗着青锋宝刀,为了立足于江湖,竟让我颜面尽失,今日你败在魔傀宗主手上,终生不得动用青锋刀与青锋刀法,正是我一雪前耻的好时机!”
话音未落,一条五六十岁的老者便从林中走了出来,只见他身穿白色内衣,淡紫色外衫,须发皆白,正是住在摩云山,自称摩云老仙的张千秋。
他缓缓而行,竟眨眼间就到了二人身前,古三圣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二十年来,摩云老妖在江湖上绝迹,我只当他在闭关修炼,将翠云箭磨得更锋利了,想不到却是在享受人间情乐,穿上了绫罗绸缎。
想到此处,虽是落在下风,可他不仅不惧,反而面露鄙夷之色。
张千秋缓缓将手负在身后,面上却浮现出一抹怒色。
田若兰将古三圣护在身后,道:“摩云二字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名号,如今竟趁人之危么?”
张千秋不搭,摇头笑道:“三圣之名,岂不高我万倍?如今又怎么只会躲在女人身后了?”
古三圣翻身下马,将田若兰拉到身后,道:“当年败你之人是我,与她母子二人无关,你若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
“你中了我的翠云箭,虽有深厚内力,但终究难逃一死。”张千秋淡淡一笑,沉思片刻道,“好,你只要将青锋刀交出来,我便饶她母子二人不死。”
“谁要你饶了……”
古三圣不等田若兰把话说完,便伸手拉住了她,低声道:“咱们夫妻生时同床共枕,死则同处一穴,也算是美事一件,可云儿还不满周岁,怎可……怎可……”
田若兰也说不出话来了,默默地将青锋刀递了过去。
古三圣接过青锋刀,随即往后一撤,避过张千秋伸过来的手,看着他笑容一僵的脸,肃然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这青锋宝刀跟了他二十余年,如今却要拱手让出,自然心中不舍,可又怎能与妻子的安危相比?他右手轻轻抚摸刀身,随即将其掷了过去。
张千秋手一探,便将青锋宝刀接在了手中,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对古三圣挥挥手道:“你们走吧。”
古三圣不再说话,转头翻身上马。他身上有伤,试了好几次却都没能上去。田若兰在后面看着,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骏马有灵,不等田若兰帮忙,便主动伏低身子让他上来。
然而,不等骏马放蹄前行,古三圣便发现,去路已被那黑衣汉子拦住,仅有的右手,握着一柄断刀。
他浓眉皱得更紧,脸上也现出怒气,喝道:“摩云老妖,你这是什么意思?”
摩云老妖淡淡地道:“呵呵,他是我门下弟子不错,可一向自由自在,杀人或是被杀都与我无关,我虽然承诺饶过你们,但他却没有!”
“你这卑鄙小人!”
不等古三圣骂完,那黑衣人已提着断刀冲了过来。
田若兰纵身而起,折了一根树枝便迎了上去,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作势,状似随意一刺,那黑衣人竟抵挡不住,被她刺中了左眼。
黑衣人凄厉地惨呼起来,随即被踏雪追来的张千秋踢到一边,“没用的东西!”
古三圣心中咯噔一下,不禁升起一丝悔意,却还是强自镇定,冷冷道:“张千秋,你说你门下弟子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那你现在拦在这里,又是何意?”
张千秋笑道:“江湖传闻,青锋宝刀,天下无敌,我倒要试下,究竟威力如何。”
古三圣脸色一变,怒道:“你这无耻小人,说话便如放屁一般么?”
张千秋不禁不怒,反而笑意更浓,道:“我只说饶她母子性命,却没说要饶你。”
“卑鄙!”
田若兰怒火中烧,喝声刚起,玲玲娇躯已跃至半空,旋即使出青锋刀法强攻张千秋。
青锋刀法世间无双,奈何她才学一月,又少了青锋宝刀,威力竟然大减,张千秋手握青锋宝刀,只用平平无奇的刀法,便已稳占上风。
“着!”
张千秋轻喝一声,只听嗤的一声,田若兰前胸已中了一刀,衣衫被刀锋划破,凝雪般的肌肤却没有任何损伤。
“世人皆知,古三圣有三宝,一是绝顶的天赋,二是天下无双的青锋宝刀,”张千秋淫笑道,“可最让人羡慕的还是第三宝,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今日一见,果然大饱眼福,哈哈!”
田若兰气得面红如潮,银牙一咬,使出青锋刀法中的绝招,往他双目刺去。
张千秋双指轻轻一夹,便将她手中的树枝夹住,不论她怎样用力,也无法挣脱。
古三圣心中又悔又怒,下马将婴孩放在一棵树下,道:“孩子,是爹爹对你不住!”说完,眼泪已掉了下来,随即不再管自己的伤势,随手折了一根树枝便冲了上去。
张千秋不知他是否会遵守自己的诺言,不敢再大意,手上劲力一吐,将田若兰送了过去。
古三圣将她接入怀中,胸前的鲜血登时将她衣衫染红,却不以为意,轻声道:“让我来!”
田若兰见他嘴唇苍白,心中不禁大痛,“圣哥,要不我将龙珠取出……”
“不行!”古三圣坚决道,“取出龙珠,你会没命的!”说着,将她推开,快步走向张千秋。
张千秋侧过身子,小心地护住自己的门户,“我看你有多少血可以流!”但他还没从当年的失败中走出,竟然不敢主动出手。
“张千秋,你多行不义,出尔反尔,辱我妻子,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废话少说,动手吧!”张千秋仍然未动,“没了青锋宝刀与青锋刀法,你不过是只拔了牙的老虎,我看你还怎么狂妄!”
“杀鸡焉用牛刀?”
古三圣冷声回了一句,使出一招“横扫千军”,扫他上盘诸穴。
这二十年来,古三圣功力更上一层楼,而张千秋却是纵情声色,功力不进反退,虽手有青锋宝刀,但仍分不出胜负来。
斗了近百招,周边雪地已被古三圣的鲜血染红,他刀法逐渐散乱,显是到了强弩之末。
张千秋见他力量渐弱,哈哈大笑起来,易守为攻,招招狠辣,刀刀想要取人性命。
“着!”
张千秋大喝一声,青锋刀刺中蓦地刺中了古三圣肩头,邪笑一声,正要趁机要他命时,自己肩头竟也剧痛起来,低头一看,古三圣手中的树枝居然正插在自己肩头之中。
“竟敢伤我?”
张千秋神情扭曲,抬手向古三圣天灵拍去,然而,手掌还没落下,便一人拉住。
那人身穿青色道袍,身材瘦削,颔下留着长须,显得有些仙风道骨,冷冷地道:“凡事留一线!”
张千秋回头一看,竟然认得,不由叫道:“姓莫的,你修你的道,在这多管什么闲事?”
那人看了古三圣一眼,见他伤势颇重,不禁眉头一皱,旋即一掌拍在张千秋左肋上,冷笑道:“除魔卫道,乃是我修道之人的本分,更何况,你伤的人是我兄弟!”
张千秋与古三圣对峙,陡然受他一掌,登时吐出一口血来,退出十余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心中怒火大炽,怒道:“姓莫的,你身为封神山掌门,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如今却偷袭于我,难道就不怕被人耻笑么?”
莫等闲仰天笑了一下,一步步向他走去,厉声道:“我莫等闲是以名门正派自居,但绝不是傻子,对你这种人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因为你不配!”
张千秋气得猛吸一口冷气,却觉得左肋上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摸,发现肋骨竟被打断三根,自觉不是对手,趁他离自己还远,倏然飘身掠了出去。
“大哥!”
莫等闲正要去追,听到古三圣微弱的声音又停了下来,转身奔到他身边,握住他手道:“兄弟,大哥来晚了!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刚才强敌环伺,古三圣挂念妻子安慰,还能勉力支撑,这时放松下来,情况却是不妙,摇摇头道:“我自己的状况,我自己清楚。有件事想要拜托大哥,还望大哥答应!”握着他的手加了几分力。
莫等闲眼中也蓄满了泪水,却又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挤出一个笑容道:“别这么说,你比大哥小十多岁呢,会好的。”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又道:“自从我得知你约战魔傀宗主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你看,这是我特意带来的疗伤圣药,用过就会好的。”
古三圣摇了摇头,盯着他的眼睛道:“大哥,答应我!”
莫等闲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落了下来,点头道:“我答应你,你说吧。”
古三圣笑了一下,道:“我死之后,兰妹绝不会独活,但我们的孩子刚刚来到这个世上,实在不忍看他一个人孤苦无依,还望大哥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收他为义子!”
莫等闲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你们有孩子了?”
古三圣与田若兰相视一笑,“是,如今还不足周岁。”
莫等闲拍拍自己的胸膛,豪情万丈地道,“兄弟,你我二人义结金兰,你的儿子自然便是我义子,不必相求!”
古三圣看着他,双目之中的愤怒已然尽去,只剩下感激。随即二人放声大笑起来,树上的积雪被他们的笑声所激,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古三圣的笑声渐渐变低,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而莫等闲的笑声竟已变成了呜咽。不知不觉间,雪又下得大了。
莫等闲跪在古三圣的尸身前,将头埋进了雪中,低声哭道:“兄弟,是大哥来晚了!来晚了啊!”
他忽然想起古三圣刚才的话,倏然抬起头来,看着田若兰道:“弟妹,我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但如今孩子还不足周岁,单靠我这个大男人是养不活的,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田若兰僵在风雪之中,犹如一座惟妙惟肖的雕像,脸上甚至还带着莫名而诡异的微笑。
莫等闲心觉不妙,又道:“即便我能将他带大,但他艺成之后,也要你亲自告诉他,谁是他的杀父仇人啊!”
田若兰凄然一笑,道:“大哥,你别担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的孩子就在那颗树下,你将他抱来好吗?我舍不得离开圣哥。”
莫等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一个殷红的缎子,心道:这么短的距离,应该不会出现问题。本想再叮嘱她两句,但见她脸贴在夫君脸上,涕泪横流,到嘴边的话立时变作了无声的叹息。
他抱着婴孩回来,兴奋道:“弟妹,你这孩子不仅眉目清秀,而且根骨奇佳,将来必是可塑之才!”
然而,回答他只有呼啸的风声。
莫等闲心中一紧,忙将怀中婴孩背在背上,然后去查看田若兰的情况。
他手才触及到她,她就从古三圣身上滑到了一边,原本红润的脸色竟在一瞬间变得蜡黄,眼角皱纹深深,额前乌发也成了华发,吓得他缩了下手。
田若兰看着古三圣那有开始起伏的胸膛,满足地笑了起来,然后无力道:“我是龙宫公主,私自与人类恋爱,触怒了父王,将我的龙珠封印住了,如果我强行动用,则奇经八脉都会受损。”
莫等闲接着道:“而为了救他,你只能将龙珠给他,而牺牲自己?”
“不错。”田若兰脸上涌上一抹痛苦之色,“劳烦大哥告诉他,再为孩子找个娘,不要再记得我。”。
莫等闲修道数十年,自问看遍人间沧桑,可听到这句话,泪水还是不可抑止地涌了出来,叹道:“天道不可违,你这又是何苦……”
“大哥,你错了。”田若兰眉头一皱,嘴角流出一道血迹,“这不是违背天道,是爱感动了天道……”说完竟含笑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