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曜阳

　　方才用于冲破穴道的真气未散，何谦这一声喊可谓是中气十足，场上不少人，甚至包括大皇子都注意到了这么个小孩！
　　“这人就是我最小那个弟弟吗？呵呵，有趣！”
　　回身招手，又一个形销骨立的黑袍人站在了他身后，听他小声吩咐了几句便即消失在当地，动作之隐蔽，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反观何千曜这边，情势却不那么乐观，方才八大当世最强高手围攻，她顾忌着玲珑山的关系不想和这些人结下死仇，是以出手处处受到掣肘。而这八个人的感受却又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生平从未交手过如此强劲的对手，只觉得自己只要稍加懈怠，立马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人都是有着本能的求生欲望的，如此高压之下他们的潜力也尽数激发出来，出手更是丝毫不敢怠慢，招招都是下的死手直取人性命，所以才会一时间僵持不下。
　　黑衣人的出现，瞬间就打破了平衡。
　　“你是……，赵宣禹的‘七夜’？”仰天咳出一大口血，何千曜出手再不敢留情，拼着五脏六腑钻心般的疼痛，竭力用真气压制住剧毒在经脉中的蔓延，受创之后方寸之间又和黑衣人闪电般地又交换了数十招。
　　“在下不才，“七夜”之中忝居第一的位置。”黑衣人也不谦虚，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何千曜一惊，当年她也只是稍接触尚才刚刚成雏形的“七夜”，这个组织相当神秘，除了直接听命于皇帝，行事几乎毫无忌惮，偌大的权力背后是自身过硬的实力，七个人各有所长，无不是将这一领域的特长发挥到了极致，按实力高低分别赐号。“七夜”内部排位相当严格，允许竞争，残酷的制度下催生出的这群人，个个都像怪物一样，任谁放到江湖上都是足以抗衡大门大派掌门级别的实力，可以说是大景国“太阳皇帝”手上最锋利的爪牙。太阳皇帝雄才大略，阴谋阳谋无不擅长，在他的统领和布局之下，执行起任务的“七夜”，就像沙漠里的巨蝮蛇一样，平素潜心蛰伏不动如山，一旦亮出毒牙，便是即死之局。
　　“居然派出了排名第一的人物啊，呵呵，还真是看得起我！”
　　何千曜还不知道的是，临行前这个人曾喝下皇帝给他准备的秘药，此药来历成谜，且极其珍贵。对于他这种在突破的边缘挣扎许多年只差一线的人而言，须臾便可突破，短时间内甚至能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强大力量，只是这一生的武学进境，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他不在乎，他是个武学狂人，选择效忠皇帝就是为了探索武学至高无上却又虚无缥缈的“大道”，可惜穷尽一生之力也无法突破这看似薄薄的一层桎梏，早就令他大动肝火，若非担心走火入魔，早就闭关不出了。此番有幸得以突破，实力瞬间拔高同僚一大截，甚至导致“七夜”内部的重新排号，直接跃居第一的位置，那是陛下的恩德，他自然要感恩戴德，化作陛下手中最利的一把刀刃，代号“黑壹”，誓要为陛下斩尽一切阻碍！眼前这女人，便首当其冲！
　　只见他双掌变得愈发漆黑，空气里也开始涌起腥臭的风，这种淬毒玩意儿当年何千曜见识得够多了，也不直取其锋，而是双掌合十，骤然变阵，掌锋忽然就变成利刃，变招之间就要敌人这黑掌斩下。
　　她每强行运功一分，伤势便加重一分，必须速战速决，再拖不得了！
　　黑壹也是个临敌经验极其丰富的，前山广场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恰好周边不是围着一大群人么，仙妃啊仙妃，你自诩行的是“仁者”的武道，我就要看看，你会不会把他们的性命挂在心上。只见他掌心忽地就泵出大片的黑雾，何千曜这一掌刃要真的斩下，毒雾就要随着掌力尽数飘向这些无辜的人群了！
　　果然何千曜没有下死手，锋锐无匹的掌刀收起，转而施展小巧腾挪之技，因势利导将战圈远离无辜群众。
　　人群中有看出这端倪的，高声叫道：“卑鄙！”
　　这两个字似乎是触及了黑壹的哪块逆鳞，又或者是令他想起了什么往事，额头上青筋一暴，他心头一恼转手就是携着黑雾的一掌，无关战圈，而是直取出声的那片人群。
　　大皇子见状暗骂一声！这该死的，就是沉不住气，不会判断形势吗！
　　怪不得父皇曾说这个“壹”只是个一次性用品，方才的那一掌重创了何千曜，之后的表现就可以不必期待了。
　　如此猛恶的带毒一掌，哪里是这群乌合之众能接的下的，待他们反应过来，已经避无可避，只得张目待死。
　　却见人群中似是闪出一道惊天的电光，一片苍茫茫的白色闪过之后，方才的毒掌协同黑雾尽数消散的无影无踪。
　　出手的是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子，一身穿着很是落跖，嘴边还有可疑的油印。手中无剑，而刚刚辉闪而出的，即便不怎么懂武的人也可辨认那是剑光，朴实无华，却锋锐盖世的剑光。
　　“师傅？！”出声的是归尘道长，云游了不知多少年，生怕已经亡故了的师尊忽然出现在眼前，他端的是又惊又喜！
　　玲珑山一众长老此刻也回过神来，见着了故人，纷纷行晚辈礼。
　　“重明剑圣！”
　　“哎呀！就知道是这么麻烦！”重明老头挠了挠鼻子，看着四周忽然就避开了他的人群又叹了口气，把肩膀上的小少年放到地上。这实在是他倒霉，黑壹一掌好死不死，正打在了他的方位！好吧，这下彻底暴露了吧，虽然现今江湖上还记得他名号的不多，但总归少不了一帮守旧的老顽固，要好好作态一番。
　　嘁！真是想想就麻烦！
　　此时第一个走上来惺惺作态的，便是大皇子赵云山。
　　“久仰师祖风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师父他老人家在世时，每每念及师祖，无不满怀景仰之情！若能得师祖出手为我们伸冤报仇，师傅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定可安心瞑目了！”
　　“噗嗤！”重明老头几乎要笑出声，历数自己所有的弟子，从年近百岁的归逸到身边这个孩子，对自己那是景仰吗？分明是一想起来就头疼！
　　“你真恶心。”旁边的小少年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这位是……？”赵云山涵养极好，当众被骂也不恼怒，仍是面带微笑。
　　重明老头招招手表示听到了，也不回答，反观战局。
　　此时黑壹的境界与八年前刚刚突破时的何千曜仿佛，又有八大高手从旁助阵，一时不察身中偷袭，重伤之下何千曜已觉左支右绌，方才何谦那声呼唤更是差点动摇了她的战意。想到自己此行玲珑山的最终目的，想到那禅渊的底下……，想着能为儿子今后的道路尽可能多扫除一些障碍，她长袖一翻，荡开身边的诸般兵刃，又凌空一掌，击退“黑壹”数丈，便即腾身而起。
　　“注意，强敌要撤了！”
　　何千曜一面撤退，一面刻意保持着能让追兵赶上来的速度，直至落在了真正的“天下武学之源”，也就是禅渊的断崖边上，方才回头转身。
　　眨眼间大部队也已经追了上来，何谦已经意识到娘此刻的战局容不得半点分心，是以施展轻功走得虽丝毫不慢，却强忍情绪不再出声。
　　而在他身后大皇子目光如毒蛇，直直锁定了他。
　　黑壹见已将何千曜逼到了悬崖绝境，忍不住放声狂笑，声音一时间在山谷里久久回荡，他见到身后众人相隔甚远，心知眼前这女人中了自己精心为她练就的毒冥掌，怕是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于是终究把积压在心头多年的怨毒一字字吐了出来：
　　“当年我不过在排位比试上使了一点小手段，用对手那人他弟弟的人皮打造了一副掌套，用以动摇那人的心神，你就说我行事作风不正，说我卑鄙，凭取巧来赢得的战机，会导致我这一生在武道一途都没法再有寸进。方才见面，你竟丝毫没有认出我来，呵呵，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想必从来不曾入仙妃娘娘的眼吧？”
　　“托您的福，而后整整八年直到数月前，我日思夜想，咀嚼您的那番话，武功居然就真的卡着最后那重境界，动也不动！天可怜见，现下风水轮流转，我突破了，倒要看看是谁，再难有寸进啊？”
　　禅渊之上，山风飒飒，虽是盛夏亦可感受到崖底传来的阵阵寒意，何千曜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心下已经有了成算，反而喜怒不形于色。
　　闭上双眼，只见她额间似乎是亮起了一道光圈，殷红如血，而何千曜的气势，也随之节节高涨，再睁开眼的时候，她之前所受的重伤似乎是都好了一般，神色淡定，蓄势待发。
　　大长老见状心中一寒，这，分明是玲珑山秘法，和敌人搏命的时候才用的！
　　其他门派的高手追到此处，不约而同都住了手不再上前，方才交手之时何千曜的手下留情他们都有感受到，眼下见一孩童孤零零站在崖边望着母亲殊死搏斗，眼神凄惨欲绝，均感到不忍，心中也不由得怀疑起此事的重重疑窦。
　　黑壹的修为本就不及何千曜，方才一番话除了积压多年愤恨，不得不吐之外，也是在强自打气。此刻见她犹如浴火凤凰一般重新抖擞起来，只得祭起十二分精神，双臂一振，不再保留，出手便是自己千锤百炼的终极杀招，顿时崖边阴风阵阵，空气也仿佛变得粘稠起来，在场的人都不由再度后退。而他漆黑的双掌黑到极处竟然开始转白，直至变得莹白如玉，诡异而森然
　　“天狗食日！掌下亡魂四百五十又三，今日进境突破，此掌还是第一次使出，仙妃，你要为你当年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猛恶的毒掌携着惊天之势攻至，何千曜却是神色如常。
　　诡异的是，黑壹的双掌，连同整个人，还未靠近何千曜，就如同初雪照上了阳光，消融了……
　　“千凤曜阳”
　　灰飞烟灭之际，黑壹才隐隐听到曾经的仙妃亲口告诉他：
　　“我记得你！赵宣禹的走狗，和他一样不堪。”
　　旋即，恶人化归尘土，阳光重新普照世间。
　　这一招也是何千曜的自创招数，当她使出便不再担心此处战局。目光逡巡，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
　　反而是崖边逐渐响起一个冰冷如蛇的声音，那人用黑袍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细细观察镜可从她脖子上看见细小的鳞片：“仙妃娘娘，别来无恙啊？‘蛇叁’参上，娘娘万福金安~”。
　　是“七夜”中的又一个？怎地她的行动完全不在我感知之中？偏过头定睛一看，大皇子缓缓摇着折扇，面露得色！
　　“呵呵，这一局，还是我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