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桑园

　　听顺子这么一说，千坊知是必有紧要事，忙接过信封打开来看，这一看之下，脸色不由得为之一变，旋即低声对顺子吩咐道：“回去告诉太夫人和夫人，这两日我暂不回府了，有事要到桑园小住，让他们不要挂念。”说完，又转过身来，掏出些散碎银子交给桂生，嘱咐他要照顾好家人。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也顾不得跟掌柜的打招呼，出门解了马，直出东门，奔桑园去了。
　　半个时辰的快马，花千坊已经来到了一座庄园门口。
　　一个武人装束的家丁侍立在门口，见到千坊下了马，走上前去施礼道：“给侯爷请安，二公子已经在里面等您了。”边说边接过千坊手中的缰绳。
　　花千坊应了一声：“海山，把马栓倒后面去。”，便径自进园子去了。
　　这处园子占地不大，墙矮门狭，比起一些大户人家的庄园怕是还要小气了些。一条清溪，出玉川，自园子的东北角穿墙而入，折了个小弯，积出一个小潭，又从西南角流出，径入一大片桑林远去。这园中并无一颗桑树，可以门楣上却写着“桑园”二字，想来必是主人看着这片桑林的随性之笔了。溪上小潭处，架了一座木桥，再往里，是座亭子，依假山而建，亭子里一张石台，上面刻有棋盘，石墩只设了对弈的两个位子，而非惯常的四个，可见，主人是个喜欢清静之人。旁边几颗垂柳掩映，倒也是十分的写意。亭子后面一条石板路过去，是简单的正屋和两侧的厢房，实在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园子。
　　只是这园子的主人却非常人。
　　袁彻。
　　庆国公袁晏次子，宣宗黄元二年，因随父征讨平定三王之乱有功，御封襄候，深受宣宗喜爱，特赐官太子少保，可谓身负圣恩，前途无量。袁彻一向为人稳重，兼有勇谋，喜怒不形于色，临事不乱，处置机断，在同辈的贵族子弟中，是名符其实的佼佼者。
　　花、袁两家本来就是世交，袁彻与花千坊又是少时同窗，两人志趣相投，秉性相近，所以最是要好。
　　千坊走到正屋出前的廊檐下，看见一个小童。
　　“袁影，你家主人呢？”
　　小童见花千坊急急走来，便上前问安，然后引千坊进了正屋，走到里面左近一间单辟的内室，轻轻报道：“二公子，侯爷来了。”
　　里面传出一声：“快请。”
　　小童推开门，让进千坊，又把门带上，走出屋外，仍旧回到原来的地方侍立。
　　书房里，袁彻身着白色直身长袍，外罩一件青灰色的松江棉布搭护，玉面如削，眉宇间透着一股隐秘的英气。
　　“二哥。”千坊上前叫了声袁彻。
　　袁彻才从交椅上轻轻站起，转过身来道：“小千，这是千帆会派人中午送来的，你自己看吧。”
　　两人也不寒暄，只是对视了一眼，袁彻一脸凝重，指了指旁边书台上面的一只全铅制成的匣子。
　　千坊走到台前，小心翼翼地抽开匣盖，里面却是浅浅一层，空无一物，千坊这才发现，原来里面还有一层盖子，是两扇对开的小门，镂出一个埋孔，骑在门缝中间，他又用手指扣开小门，这才看到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形如人脑，未经任何雕琢的原石。千坊本就是玩玉的行家，自是一眼便知。只是眼前这块东西跟自己想象中的大有出入，一时间多少有些疑惑，于是想拿起来好好把看把看，刚要伸手，就听袁彻在一旁低声道：“别动，带上这个。”
　　千坊应声停住已经探入匣内的手，顺着袁彻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书台的右上角放着一双用老山羊皮缝制的手套，外面还嵌了一层密密的金丝线，做工极是精巧。千坊回头看了袁彻一眼问道：“还要戴这个？”
　　“这是随石头一起的，原本就放在上层，我刚用过，还没放回去。”
　　“原来上面这层是放手套的。”千坊说着拿过手套，小心戴上，嘴里将信将疑地嘟囔着：“不至于吧。”
　　“既然盒子里放了这东西，想来必有它的用处，你戴上就是了。”袁彻嘴里说着，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千坊的手，生怕他不守规矩，徒手触石，生出什么意外来。
　　千坊戴好了手套，便伸手从匣中取出原石，右手扶拿，左手托擎，放近眼前，细细旋转翻看，还不时把鼻子凑近原石嗅一嗅。
　　半晌，千坊把原石放回匣中，关上小门，又摘下手套，放在上层，最后插回匣盖。
　　“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袁彻还没等千坊回过身来，就急切地问道，好像千坊的答案可以帮他确定什么事实似的。
　　“除了形状特别之外，单就质地而言，根本就算不上是玉石，只是这石皮上的味道……”说到这里，千坊眉头一紧，一时竟断了话头。
　　“你也闻出来了？”
　　千坊点头道：“二哥，按理说，即便是真正为腐尸侵染的明器上的血沁，也断不会有这样的味道，这分明是鲜血的气味。”
　　“让我摸摸你的手。”袁彻说着，拉起千坊的左手，用手背触试，一试之下，心头为之一悸，惊叹道：“想不到传说中的识人至宝——‘齐山石鉴’竟是一块这等阴寒霸道的原石。”
　　千坊下意识地把左手放在脸上试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是出奇的冰冷，当下吃惊不小。
　　袁彻示意千坊在茶几旁的蒲团落坐，自己也随即坐在对面，顺手给千坊倒上早已泡好的绿茶。
　　“小千，外面有什么消息吗？”袁彻问道。
　　“没什么新动静，自从晋侯府在市井和江湖上广布消息，出了五十万两白银的天价求购这块石头，各大帮会就都铆足了劲在到处搜寻，老天有眼——让我们先拿到了。”。
　　“拿到是拿到了，是不是天有眼尚未可知。”袁彻瞥了一眼书台上的檀木匣子，接着说道：“我先前也只是听说世间有这么一块奇石，于二人对话时置于左近，此石能因应双方应答之真伪，焕发不同颜色的微光，赤为真，碧为假，故名‘石鉴’。不过你也看到了，此石寒气逼人，形状诡异，实在跟我的想象有天渊之别。”
　　“这石头若真是如此神奇，我们何不一试？”千坊自然也听过这个传闻，只是方才的情境之下，不好表现出自己的好奇心，现在听袁彻这么一说，顺势见缝插针，正想验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