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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咕咚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人。
灰鸦小队的队员一字排开站得笔直，零号想去拿桌上的零食，被阿修抓住后领拎了回来。神威倒不在这里，他被库洛姆叫回去了。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今天他们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执行者部队总司令，尼科拉。
尼科拉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扫过了桌上杂七杂八的零食，最后停在了阿修的脸上。
阿修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作为我的部下，生活作风居然如此恶劣。阿修，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尼科拉厉声问道。
“对不起!”
阿修二话不说就来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就差没有当场给他跪下来。那5000字的检讨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不过，我这次是私下过来，就当作没看到。过来坐下吧。”
“哎?”
阿修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说，过来坐下，没听见吗？”
尼科拉重复了一遍。
“哦哦，好。”
阿修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阿修，我这次来，不是作为总司令，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尼科拉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像披甲的战士卸下了沉重的铠甲。
“什么事情？”
阿修问道。
他感觉此时的尼科拉突然变了，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要阿修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藏在他眉宇间那把锋利的刀消失了。他坐在那里，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变成了一个中年大叔。
“阿修，你还记得提法吗？”
尼科拉问道。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阿修低头想了想。
“是在122号城市中，陷入暴走的那个构造体吗？”
最后清理部队从废墟中找到了她，可惜的是她已经死了。
尼科拉点了点头。
“提法是研究所研发的新一代试验型辅助构造体，搭载了花园最核心的构造体技术。可以说，她是空中花园最新技术的结晶。”
他卷起了袖子，从撕开的包装袋里拿了一片洋葱圈丢进嘴里。
“同时，也是我的女儿。”
他补充道。
阿修猛地抬起了头。
“很惊讶是吗？”
尼科拉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像是在和他拉家常。
阿修微微点了点头。
“当研究所的检测人员告诉我，提法是和构造体新技术最匹配的实验对象的时候，我也很吃惊。”
尼科拉自顾自说道。
“我知道，我作为司令，完全可以凭借手里的权力，将提法从那里调走。但相反的是，劝说提法参加实验的思想工作，是由我来做的。这样听起来，我是不是很冷血?”
阿修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什么意思?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参加那种危险的实验?
“我是指挥中心的司令，不能让任何无用的情感干扰我的判断。新一代的构造体技术越早成熟，人类就能越早回到地球，也能减少很多无谓的伤亡。作为司令，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那可是你的女儿!”
终于反应过来的阿修赶忙出声道。
“不错，她是我的女儿。但是我的个人利益必须服从于整体利益。人类需要她，哪怕她是我的女儿。”
“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你根本不配做一位父亲。”
阿修握紧了拳头。
一边说着为了全人类这种高尚的口号，一边在地下做这种肮脏的事情。简直令人作呕!
尼科拉有些惊诧，他没想到阿修居然会有那么大反应。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尼科拉转过头来，低垂着眼睑，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提法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一点抱怨。我死后，应该会下地狱吧？”
“可是世界上不止我一个父亲，还有成千上万个父亲。阿修，你听说过一个孩子和铁轨的故事吗？”
一个无名的小镇上，有两组铁轨。一组仍在使用，另一组则废弃多时。只有一个小孩坐在废弃的铁轨上玩耍，而其他孩子都不顾危险，待在正常使用的铁轨上玩耍。坐在废弃铁轨上的孩子，劝说他们换个地方，反而招来了他们的嘲笑。这时候突然一辆火车行驶过来，而你就在道岔旁边，你会怎么做?
扳动道岔，火车只会撞上一个小孩，而大多数孩子都能因此得救。可是那个孩子，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因为大多数孩子的过错承受他不应承受的代价?可是不扳动的话，绝大多数小孩会被火车迎面撞上，仅为了救一个而将绝大多数都推下了深渊，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不管选择了哪个都是错误的，不管选择了哪个都会害死别人，不管选择哪个都会承受内心的谴责。
而尼科拉给出的选择，是扳动道岔，拯救大多数。哪怕他会被千夫所指，成为罪人，哪怕那个无辜的孩子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阿修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
“阿修，这次行动，关系到整个空中花园的存亡。我恳求你，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空中花园。”
尼科拉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得就像一个弓着背的小老头。
可是阿修又能做得了什么?他只是一个指挥官，只是凭借逆天的运气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这种情况，还能有几次?
“这是研究所给露西亚制作的新机体，黎明装甲。因为动力消耗过大，始终没有脱离实验阶段。这次，就送给你们了。”。
尼科拉将一个黑箱子递到了阿修面前。他起身，从沉默着的灰鸦小队队员身边走过，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出了这间宿舍，他又将变回原来那个杀伐果断的铁血司令。那个父亲，也其实早就死在了那座铁塔下，被层层废墟掩埋，没有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