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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白玉的行道已经有些崩裂，缝隙里长满了青苔。道路西侧的玉堂殿、温汤殿的墙皮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青灰色的砖石。
唯独无极塔的碧瓦红墙，在一片青灰中显得簇新而另类。
塔一层的大厅也很簇新，显然是刚刚整修过，地面铺着青灰色的新砖，似乎还有着烟火气。中间摆放的案座、四周的紫檀障壁俱是新制，刷的桐油还没有干，刺鼻的气味熏得人头昏脑涨。
厅上首摆着一张花梨的须弥座，延熹帝蹲踞其上，一脸的纠结。
“吃啊，你们吃啊，这么多年糕，大过年的，你们吃啊！不够甜么？”
延熹帝大声喊起来。
“侯鸡儿，给他们加点蜜，再上点黄豆面儿！”
众人互相看看，露出苦笑。
“大过年的，咱们也聚聚啊，你们这是怎么了？不好吃么？”
“哪里哪里，陛下，这个……好吃得很啊！”
“那就好！！侯鸡儿，给他们喝点儿酒！”
“这个……现在还是早上啊，陛下……”
“有什么问题么？”
“那个……谢陛下赏！”
“侯鸡儿！”
“在！”
“给他们跳个舞……”
“诺……”
“再唱个小曲儿……”
“是……”
“你们，你们都吆喝起来啊，划拳给我看看，年糕还有很多呢……”
在小宦官侯集荒腔走板的歌声中，皇族子弟们艰难地咬着凉透了的年糕，喝着冷酒，开始行酒令。
“五魁首啊……六大顺啊……”
坐在角落里的白莽一阵一阵的眼花。
头疼变得剧烈起来。
眼前的食物更是让他腹中翻江倒海。
白莽强忍着恶心，勉强坐着。
众人的喧闹声在耳中越发的遥远。
扑通！
白莽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延熹帝忽然开心起来。
“哈哈！喝倒了一个！！大家伙继续啊！”
白莽但觉天旋地转，耳边的喧闹声一浪接着一浪，说的什么听不清楚，隐约似乎有人在说什么亲政，摄政，请节度使进京什么的，还有人开始哭泣，接着又有人摔碗，林林总总。
脑袋如同被火烧过一样，白莽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
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
白莽猛地坐起。
“我在哪里？！！”
他茫然四顾，太极塔在远处熠熠发光，宛若空中楼阁。
他扶着宫墙站起，猛地又弯腰，大吐特吐起来。
吐着吐着，白莽蹲了下来，两手抱住了头，嘿嘿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声音又变成了哭腔，在暗夜里忽高忽低，宛如狼嚎。
四周一片安静，仿佛根本无人存在。
万兽园里，新任甲士的篝火会正进行地如火如荼。
骆驼山作为本批甲士的首席，当仁不让地开始搞气氛，举着装满麦酒的木杯，围着火堆又唱又跳，丝毫不顾架在火上烧烤着的骆驼本宗。
“哈！！！哈！！！哈！！！”
“骆驼里面还有羊，羊里面还有鹅，鹅里面还有鸡！鸡里面还有蛋！知道那个蛋是谁的么！！是我的！！那个蛋，只有我配吃！！！我的蛋！！我的蛋！！！”
众人嫌弃地走开。
不是别的，骆驼山身上的味儿，不比真骆驼小。
李知鱼端着杯子站在后面，看着祝轻萤仰着脸跟张螳螂说话，不时捂着嘴轻笑，心里一阵阵抽搐。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念起岳玄象和顾心狐来了。环顾人群，发现俩都不在。
俩人估计都转不过那个弯儿来，昨天老高把他们损得有些惨，还得去跟他俩聊聊。
想到这个，李知鱼猛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俩人的新舍在哪。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娘的，损友也算朋友，还是要去抚慰抚慰的。明儿带点儿剩肉去找他们……
李知鱼正胡思乱想，没发觉祝轻萤已经走到了旁边。
“七哥，在想啥呢？”
祝轻萤笑着看向李知鱼。
李知鱼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清了清嗓子。
“啊，没，没啥，想着日后修炼的事情呢。”
“这样啊，七哥真是勤勉呢，难怪比咱们早一个月就升了甲士。”
“嗨，不值一提的事情啊。”
“七哥。”
“啊？”
“开心么？”
“开心……当然开心啊。”
“七哥，我真的很开心啊。”
祝轻萤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向熊熊燃烧的火堆。
“七哥，还记得十年前咱们从朔方过来么，坐的大车，一路上风雪不止，咱们就蜷缩在一起，啃饼子，喝雪水。可是啊，都开心的不得了，因为能从荒漠里出来了。”
李知鱼抓抓头，不知道祝轻萤为什么要说这个，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后来到了园子里，除了修炼就是闲逛，除了不能出去，吃喝不愁，我可开心啦。可是，园子就这么大，很快就逛腻了。”
李知鱼又抓抓头，心想这园子自己起码有一半的地方还没哟走过，不由有些羞愧。
“现在啊，我们又升了甲士，可以出京城接任务了，走的地方啊，又多了，等到咱们升了器械，就能独立出京，升了行走，就能自行除妖，到时候，天下都可以走得了。七哥，你不想在这天下走走看看么？”
“呃……想啊……”
李知鱼顺着祝轻萤的思路去想，却也没有发现有多么的期待，羞愧不由得又深了一层。
看来，自己是胸无大志啊！
“有多想呢？”祝轻萤转头看向李知鱼，眸子里闪动着亮光。
“……很想……吧……”
祝轻萤看着李知鱼一脸茫然的表情，目光渐渐暗淡下来。
两人一时间无言。
“呃，那个……祝家妹妹，我啊，其实……那个，王龟年个混小子还缠着你么？”
“呵呵，他呀，早吓跑了，躲得远远的了，说起来，这个还要谢谢你呢！”
“那个……祝家妹妹，其实啊，我……”
祝轻萤站了起来。
“七哥。”
“啊？”
“你啊，快些长大吧。”
还没等李知鱼反应过来，祝轻萤已经走进了阴影之中。
看着祝轻萤的背影，李知鱼的心忽然像缺了一块。
“啪！”。
他赏了自己一记耳光。
“娘的，都知道没戏了，还自讨没趣，真是犯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