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擦肩而过

　　陆离一直是极爱凑热闹的，遇见何处有人扎堆，削尖了脑袋都想要钻一钻，也常常很能惹事，走到哪儿都不免制造些鸡飞狗跳出来。
　　考场里的比武选拔，不知道持续了多少个时辰。众选手的武艺究竟深浅如何，旁人一时难以知道分明。不过旁观乡民的嗓门功夫明显是颇为了得的，狂呼猛喊了这么久也未见声势稍减。谁让生活如此平淡呢？激情的时光总是难以寻觅，撞上了便尽情地撒欢吧。
　　喜爱热闹的少年此刻无心留恋眼前的喧哗，一个人脑子蒙蒙的，整个世界再怎么精彩喧闹，都如梦如幻的与自己无关。所有的这些纷纷扰扰，只是自己内心寂寞无助的注脚罢了。
　　想想也知道，尊使大人的身边此刻一定簇拥着很多人，比如镇长、林员外等镇上大佬们，也比如何力博、林氏兄弟等年少英才们，还有那些不辞辛苦默默奉献的守卫们。武院考核事关重大，不能出一点差错，尊使身边守卫森严一些也是应该的，可不能让闲杂人等随意靠近。
　　如何才能见到尊使大人他老人家，并表明来意呢？陆离要的并不多，只是一面之缘、寥寥数语，可能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而已。然而世间之事就是如此，一些人司空见惯的寻常之事，对于另外某一些人，就成了殷切企盼苦求不得的奢望了。
　　要不要把木牌信物先交予守卫，再请其转交给尊使？把木牌交予了守卫，首先要信任守卫会将其交予头领武师；那么接下来便须信任头领武师，会将其转交给林员外或是镇长诸人；最后便要信任林员外或是镇长等人，会将令牌交予尊使大人。
　　想到这里，陆离心中升起一股悔意，如果先前稍微能沉住气，忍一忍退一退，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与守卫头目发生冲突，也许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如今，唉！
　　少年有这般思想，其实大可不必。年少有年少的长处，年老又有年老的优势。少年往往心思单纯，遇事无所畏惧，那种朝气蓬勃勇猛精进是老人万不能及的，如若力气使得对了，必将所向披靡锐不可当。而老年人呢，经历过成功的喜悦，也品尝了失败的苦涩，遇事谋定而后动，规划周详徐徐图之，不偏不倚不骄不躁，难得是稳如泰山。如果少年郎一个个老成持重，老年人全都是血气方刚，这个世界可能就乱了套了，羡慕不曾拥有的不如珍惜当下。
　　话说陆离犹犹豫豫，怎么想都觉得没有把握，木牌事关重大，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交给守卫。
　　陆离躲在何氏祠堂边的一棵老歪脖子树下，一会半蹲，一会倚立，一会绕着树转来转去。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考场上的人，开始渐渐的散去了。少年走向不再拥挤的考场近前，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可惜！尊使大人与小小少年之间，永远隔着那么多的人，这也是一种世人常说的有缘无份吗？眼看考官前呼后拥的被人群簇拥着，径自往高墙红瓦的何家府上去了。今夜，想必又是一场很多人的狂欢吧，狂欢的繁华过后，有的人便将奔赴锦绣前程，有的人继续无奈的蝇营狗苟。
　　此刻的泥潭镇，大会的热度还未消退，街头巷尾茶馆酒肆里，大家还在津津有味的谈论着。虽然绝无可能每一家每一户都有人被选上，可并不妨碍这是一场全镇乡民的盛会，观赏和欢呼也是一种参与。
　　老丐临行前还留了几串铜钱，陆离胡乱买来几个包子馒头吃了，漫无目的地在镇上转悠着。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明明眼前有很重要的重任需要尽快去做，奈何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按理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苦思冥想才对，可最终还是毫无道理的选择无意义的闲逛着。
　　武院考官的行程在小镇并不是秘密，少年在镇上随意走一走，并不需要专门去细细打听，便得知明日一早乃是学子们随考官奔赴荆城的时间。这对陆离倒是意外的收获，顺道也听闻了，镇长公子何力博、林员外的虎子林翼不出意外都已入选了，大名鼎鼎的猎户世家史家居然入选了三人。
　　陆离年纪虽小，一向不乏机变，此时心中已有了计较。虽然没有亲身去过荆城，少年也知道，出镇东行只有一个方向，明日武院尊使一行，镇东有一条道路是必经的。彼处相距本镇甚远，到时在那边守着，想要求见考官的话也应当不会有太多人阻拦。
　　拿定了主意，少年再无半点迟疑直奔镇东而去。目的地距此，足足二十里有余，少年又请不起马车，自然少不了一番长途跋涉，饥餐渴饮。
　　时光慢慢的流淌，陆离一刻也未敢合眼，静静的守候在出镇的大道旁，眼睛眨一眨也嫌多余，生怕武院考官的大车就在此刻经过。再过数月少年就将年满十一了，下一次的选拔还是两年后，错过这一回，与弘武院的缘分恐怕只能祈求来生了。
　　深秋的夜晚已经十分寒冷，老者传授的内息功法的修炼陆离幸好未曾懈怠过，腿脚虽已冻得僵硬麻木，心田里却有一股暖意在慢慢流淌着。破晓，预示着未久就将迎来光亮的黎明，可它却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天色如此，人的精力体力亦如此。等待着等待着，也许是最近练刀太勤了，也许是日间遭受的腿脚太沉重，少年感觉此时浑身酸痛难忍，肩膀也重的无法提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现舌头似乎也是僵涩的，腹中空空胸口砰砰打起鼓来，后背不知何时也开始轻轻的颤抖着。
　　天终于亮了起来。长长的古道上，一辆宽大的有些夸张的马车飞驰而过，拉车的马不要钱似的给配了四匹，并且个个高大神骏。大车所过之处，车后十余丈内烟尘漫天，这样的风驰电掣是小镇人从所未见的。
　　大道边上，一双倔强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眼见大车呼啸而来，车上一面旗帜随风飘扬，旗面上镌绣的正是期盼已久的“弘武”二字！
　　少年再不迟疑，迈开腿冲到大路的中央，此时天色仍然有些灰暗，赶车的马夫似乎有些走神，马车竟然没有减速。
　　看着扑面而来的高头大马，陆离大惊失色，险境中人的求生本能是非常惊人的，不知道少年凭空哪儿来的力气，下意识一个迅捷的闪身便窜向了路边，万幸未被撞上！只是手臂被擦破了些皮，这是真正的擦肩而过了。。
　　马儿似乎瞧见了路上有人，嘶鸣一声使得车身晃了一晃，车夫心里一惊慌忙收了收心神。少年一整个寒冷秋夜的苦苦守候，换来的只是马车震了一震、车夫慌了慌神。车上众人全都深藏在厚厚实实的幕帘中，并无人探头出来张望一眼。
　　尊使大人会不会以为，刚刚的些许颠簸，只是车轮磕到了路边一块小小的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