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虬髯客是我的

　　如空今天的运气格外的好。
　　平时这个时候他都是躲在院子里的草料房睡回笼觉的。跟随阿爹每天雷打不动的早课过后，如空总是困饿交迫。
　　他一般会先阿爹一步在吃完窝头稀粥之后出门。跟阿爹说的都是去镇尾的铁匠铺帮严铁匠入煤料或者去正街的悦来客栈帮小厮赵九洗刷客人的马匹挣些家用。实际上他都是轻快的转一圈，躲在后湾的老槐树上看阿爹出了门，就溜回后院的草料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今天阿爹吃的格外的急切，竟跟如空同时放下粥碗。抹抹嘴，跟着如空一起出了门。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镇口的官道。如空今天扯的谎是帮镇上的大户李员外到官道口迎一批货，说是从景天城押来的一批兵器。
　　最近分明感觉到空气中不太平的味道越来越重，连偏远的孙家镇都被各种有的没的消息搅动的让人心神不宁。如空扯的谎也不是空穴来风，李员外开春就从乡里招募了不少壮汉，说是保家护院。莫非这太平日子真的要变？如空小小年纪才不管那么多，就算变，对他而言也是机会，每想到这里，如空心里竟隐隐不住兴奋起来。
　　可老爹今天的不寻常，让如空有点不自在，扯的谎恐怕迟早要穿帮。看着老爹屹立在晨曦的官道口，如空注意到老爹的头发竟有了些许灰白。岁月不饶人啊，老爹这么硬朗的汉子，竟也随着日子悄悄显出老态了。
　　“爹，您也是在等人？”如空惴惴不安的问。
　　“空儿莫问，有事我自会让你知晓。”老爹应到。
　　跟镇上的糙汉有很大不同，虽然粗布麻服下无论面相还是身手，都与标准的农汉无异。可一开口，这道地的景天城口音还是出卖了他是个外来户的事实。
　　就因为是外来户，如空小时候没少受人欺负，不过这也锤炼出了如空坚毅的个性。不像同龄孩子，他早早就凭一股狠劲成了当地的孩子王，三教九流都耳濡目染，学会了许多江湖手段。虽然在老爹眼里不敢造次，可在外面，如空居然黑白两道都吃的颇开。都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开春刚满十五岁的如空竟隐隐把家撑的有模有样。
　　时值春末夏初，镇口不远处官道两旁的庄稼正绿油油的抽穗，预示着好年成。如空父子来的早，第一缕朝阳正穿破云雾洒向农田，混着袅袅的雾气，散发着清新。官道旁的杨树上，布谷鸟的叫声清冽，不时引动远处山坳的鸟一同合鸣。若不是老爹逼催，如空也是多少日子没机会领略过这样的如画景致了。
　　山坳处的鸟不知被什么惊动，呼的一下四散开，才露脸的朝阳也被一朵灰云遮住。四下里突然阴沉了下来，风卷着官道上的烟尘刮过来。老爹不自觉抱手在胸，那柄青峰剑随着老爹的动作也哐当了一下，隐隐有龙吟作响。老爹抓起剑端详了一会儿，顿时眉间一拧，说“空儿，为父回去取马，你好生照顾自己。”话音未落，人已急掠回孙家镇后湾的方向。
　　如空还未来的及说什么，老爹就已消失。不一会儿，烟尘突起，老爹骑着家里的宝贝马儿三虎已经飞快掠至镇口。扔下一包东西后，一人一马就飞快消失在远处的山坳口。
　　如空打开包袱，是一根腊油肠和两个白面大馒头。望着老爹消失的背影，如空竟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正在恍惚时，官道另一方向传来了清脆的骡铃声，一位虬髯黑脸的瘦子骑骡缓缓而来。
　　搭眼一看，如空眼中就放出光来。
　　”这虬髯客是道好菜。”如空心中暗道。
　　虽然虬髯客衣着打扮颇为普通，但刻意为之的普通掩盖不住这虬髯客身上的贵气。单他头上那根发簪，一看就是十足真金裹着龙眼大小的东珠，少说也值七八十两银子。暮春清晨，本不是炎热的季节，可这虬髯客汗巾不离手，时不时沾沾额头和脸庞，像是担心脸上的麻风发作。
　　一脸虬髯和黑脸庞虽让人畏惧，可那双灵动的双眼却说不出的亲近人，跟虬髯黑脸形成诡异的反差。虬髯客随身的包袱不大，但从骡子踏步的架势来看，所驼显然不轻。虬髯客腰后若隐若现的那柄剑更是邪门，竟无一丝泛光，就如黑木头一般，剑鞘浑然一体没有珠宝镶嵌，只有剑柄连着的剑穗上有几颗黑黑小小的珠子。凭如空见多识广的老辣眼力竟瞧不出什么门道。
　　虬髯客脸虽然黑，脖颈和手腕竟肤白胜雪，发髻也挽的精致。如空看到这里，嘴角一勾，不由得笑起来，心里飞速的盘算着，立刻就有了计较。
　　他趁虬髯客还在远处，就蹲下身抹了一把灰在脸上，顺手捡了几个小石子捏在手心。然后挽起装馒头的小包袱，一溜烟朝官道上跑去。
　　眼看就要跟虬髯客照面，如空低着头手指隐隐发力，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颗石子射向骡子的前蹄。说时迟那时快，那畜生吃不住疼，竟前蹄腾起来朝如空撞将过来。如空顺势把包袱往前一档，连人带包袱向后倒去。
　　待到那虬髯客大呼小心，并勒住缰绳的时候，如空不偏不倚，后脑正撞向路中一颗鹅卵石上。包袱飞到路边，两个圆滚滚的大白馒头早已滚到水沟里，只剩那根腊油肠沾着灰落在杂草丛中。“哎哟”，如空一声闷哼，扶住后脑的手指间血竟流了出来。
　　“哎呀流血了”虬髯客的嗓音颇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了两声后低沉着说“这位小哥真是对不住了，都怪这畜生，一路上都还算乖，今天却露了洋相。快请到路边稍坐，待我看看伤口。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
　　“不打紧的，或是我赶路太急，惊了兄台座驾也未必。”如空口中不疾不徐，眉头却紧皱，显着非常疼痛的样子，扶着路边杨树竟似站不住的样子委身摊坐在地上。
　　“来，先喝口水。”虬髯客栓好骡子，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挂着银嘴的皮壶，皮壶上镶的花花绿绿各类宝石，有些宝石如空竟然不能识得。
　　“这水好甜啊！”如空诧异道。
　　“这是紫玉泉水，平常不大能喝到的。”虬髯客脸上堆着笑说。这表情在虬髯黑脸上显得颇为怪异。
　　“真好喝，我竟不觉得疼了。”如空这句倒是实话实说。或许面对真诚的求髯客，竟不忍心再扯谎了，如空不自觉晃了一下头，想摆脱这个状态。
　　“你头还晕吗？”虬髯客的眼里满是关切。
　　“今天恐怕是要误事了。”如空为了避开虬髯客的眼睛，只好闭上眼，脸上又显出痛苦的表情。
　　“都是我的不是，我赔给你如何？”普通的一句话，从虬髯客的的嘴里说出竟让人无法拒绝。
　　“你不明白，这事颇紧要，弄不好要出人命。”如空一边偷偷观察虬髯客的包袱和剑，一边语气闪烁起来。
　　“啊？那可怎么办才好”虬髯客双手抓着皮壶，紧张的来回踱步。
　　“要不你先驼我去前面镇子里的客栈休息先。”如空经历了刚开始的一点局促，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干练，不容分说的要起身去拉骡子。
　　“也好也好”虬髯客早没了主意，忙搀扶如空上骡。
　　“就从前面这路口进去，直走二里应该就是”说完，如空竟俯身趴在骡上，手耷拉着就像死人一样。
　　“好的，你先休息，到了客栈我再买些吃食。”虬髯客顺着如空的指引，牵着骡子朝镇子走去。。
　　这二里路虽不长，可如空已悄悄把虬髯客的包袱摸腾了个遍，除了几件锦罗衣物外，还有一个紫檀盒子落了锁，颇有些沉，不知装的什么奇珍异宝。
　　沿路的混混们早已跟如空交换了眼色，如空眼中不容置疑的写道：“这个虬髯客，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