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死不休

　　对峙。
　　“七名弱女子，纵有天大本领又能如何。”秦苍凉一马当先，抢攻过去。“看剑。”
　　乱马入阵破局，侍女长剑轻舞，袖摆摇曳生姿，轻盈变化，或点刺，或挥砍，所使功法各异，又自成一体，互帮互助，坚如壁垒。
　　秦苍凉急攻不下反而受制，脱身不得，阵脚一乱导致动作迟钝，一招慢招招慢，衣裳挂了数道口子，顿生胆怯，大喝道。“仇人在前，各路英雄何不合力取之?”
　　千剑、龙城南、西门掖武等人闻声，虽不情愿听他号令，但是难免怕秦家势力日后追究，扣一个见死不救的帽子，惹来祸事，遂各提兵刃迎了上去解他之围，与方恨雪带的六名侍女缠斗。
　　侍女剑法玄妙，各施手段，长剑舞得水泄不通，把叶染尘、方恨雪护在身后，逼退了一轮又一轮的猛攻，局面再度陷入僵持。
　　秦苍凉几人使出浑身解数始终无法突围，疲态渐显，天幕落担心众人吃亏，掌中蓄力参入战团，双掌大开大阖，刚烈的劲风扫开挡在叶染尘前面的二名侍女，对准叶染尘拍过去。
　　知他功夫不浅，方恨雪早已暗中提防，五指合拢，一掌平推而出，柔柔绵绵，似有力而无劲。
　　双掌乍一接触，臂力相搏，女儿身的方恨雪落了下风，眉头一皱。臂力未尽，膨大的内力再次相撞，强强相争，‘嘣’地一声炸裂，震飞了一众好手，方恨雪、天幕落各退一步。
　　叶染尘失去支撑，一屁股坐倒在地，心疼地看着一脸怒意的方恨雪。心想，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却也不知她伤势如何。唉，叶染尘啊叶染尘，你真是没用，要一个女子替你出头。
　　运气压制紊乱的内息，方恨雪说道。“你拦不住我。”
　　天幕落笑道。“你也休想带走叶染尘。”
　　“不死不休。”方恨雪说道。
　　“那便不死不休。”想起临行前爷爷嘱托‘机会难得，不容有失’，天幕落硬声说道。
　　两团光影飞来飞去，砰声不绝，斗了个旗鼓相当。这是一场属于化境强者的争斗，旁人已然没有插手的机会。
　　叶染尘目光严肃，个人生死早已抛诸脑后。无论成败，方恨雪与天幕落这一战，足以载入史册，流传后世。
　　据叶染尘所知，方恨雪自幼天姿过人，聪明伶俐，甚得老宫主欢心，收为关门弟子，传一身绝学，亲率宫中弟子与异域军马抗衡多年，未尝败绩，更以二十二岁年纪执掌昆仑宫，上下无有不服。
　　昆仑一脉擅使寒冰真气，剑法、掌法、拳法、脚法无一例外，一般人若是硬接上数招，便会因四肢受僵而动作愚钝。
　　方恨雪一手冰河裂骨剑，一手慈航引渡掌，左右交替使得越来越疾，寒气外露，竹梢枝头绿叶渐渐结冰。只见她寒剑横扫，百片冰叶化作利剑毒镖齐发，射向天幕落。
　　二人不过三四米距离，冰叶密密麻麻转瞬既至。
　　天幕落眼疾手快打落数片，提气运行暴喝一声，体内真气爆发形成天罡罩护住身体。暗器刚消散，方恨雪冰河长剑又已刺向重楼穴，天幕落以攻代守，双掌化拳直直轰出，一团真气化为猛狮，张牙舞爪，有摧枯拉巧之势。
　　猛狮扑向下盘，方恨雪双足用力一沉，使了千斤坠，然后借助竹枝的反弹力跃向高空，避开了这凌厉一击。
　　真气撞竹炸裂，青翠的竹枝瞬间化作碎屑洒落一地。
　　方恨雪柳眉倒竖，在空中纤纤玉手翻飞结印，待十指消停紧紧相扣，凌空浮现一柄约么百尺长真气大砍刀。
　　方恨雪将砍刀高举过头朝前挥下，膨大的气团挤压空间，刀身范围两侧翠竹狂乱往两边倒去，枝叶飞舞脱离竹身。众人忙抬手护额，慌乱躲避。
　　一击未消，一波又起，天幕落来不及逃开，调动体内真气汇集于双臂，交叉挡在额首上方，再次硬扛。
　　如同惊雷怒吼、海啸席卷，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硝烟弥漫。
　　叶染尘从耳鸣中清醒过来，青竹林已经变了样，原本铺满黄叶的平地到处坑坑洼洼，湿土外翻，残枝断竹东倒西歪随意可见。
　　天幕落劲装破损，两只袖子消失不见，露出的手臂鲜血遍布，冷静看着方恨雪，心想，能破我五气朝元内功，倒是先前小瞧了你。
　　“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天幕落说道，像一颗离开投石车的火石，冲向方恨雪。
　　天幕落使的烈火拳乃是天家的绝技之一，勇猛强烈，旨在以命换命，是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功夫。
　　在力道上方恨雪吃过亏，不愿再去对拳，一式分筋错骨手格开拳势，接着连劈三掌阻碍天幕落出招。
　　天幕落向前一跨借位避开腹部一掌，紧接着出拳如流星骤雨，逼得方恨雪后面两掌由攻势化为守势。方恨雪情急变招一剑刺向他左肋，天幕落不闪不避，烈火拳直捣她小腹。
　　以快打快，以险克险，没有间歇，没有正邪，有的只是关乎存亡的生死肉搏，无止尽的厮杀。
　　局势变化之快，令旁观者手心捏汗。
　　叶染尘眉头紧皱。两人已经拆解百招有馀，天幕落使的是至纯至阳的功夫，似乎不受寒冰真气影响，长久下去，恐怕对恨雪不利。
　　忽地脑袋灵光一闪，叶染尘戏笑说道。“天幕落，这位可爱的仙女可是敌不过我认真十招，凭你这点道行，想去跟红主较劲，那是飞蛾扑火，太愚蠢了。我劝你啊，还是老老实实躲在花树境当纨绔少爷，免得跟我一样出去丢人。”
　　这番话半真半假，纯属是唬人。
　　可是天幕落并不知情，心想方恨雪是叶染尘的红颜知己，十招制服有托大嫌疑，但实力应不在她之下。再者叶染尘是个武痴，鲜有对手，却挑战完红主之后，就废了，被打成了缩头乌龟。
　　不知怎的，天幕落对叶染尘的话竟信了有六七成，心里怀疑，难道我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吗？
　　天下武功，讲究行云流水随心所欲，招招相扣，前招的破绽会被后招所掩盖。而一旦心中起了杂念，行动便迟缓，露出招式命门。
　　高手对决，一念之间足以分成败。方恨雪玉掌拍中天幕落右肩。
　　叶染尘大喜。“天幕落，你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把式，连我小老婆都打不过，还争什么第一，还是回家耕田种地罢了。”
　　寒冰蚀骨，天幕落斜挑叶染尘一眼，目光毒辣，聚神强撑着左掌斜劈向方恨雪胸脯。
　　“天幕落你这个伪君子，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叶染尘叫骂道。
　　方恨雪皱眉收招后退。这是战场，她不会责骂他卑鄙，但是作为女儿家，她有自己的矜持，声名重于性命。
　　一对玉峰，就叶染尘那个无赖曾经攀爬过，以后便也只能是叶染尘蹂躏。
　　天幕落钻了空子，连使两下行天梯，拉开距离。右臂尝试使劲，疼痛锥心，只好封住大穴，单手应付。
　　方恨雪箭步向前，神出鬼没再次砸出一掌。
　　啪——
　　天幕落飞了出去。
　　啪——
　　天幕落又飞了。
　　为什么呢？这么多年的苦功，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超越叶染尘，打败红主吗？天幕落开始正视过去。
　　师傅重视他，自家小妹喜欢他，昆仑宫维护他，我天幕落哪点不如他叶染尘？老天不公，我不服！
　　啪——
　　天幕落俨然一个血人。
　　“你还要打吗？”方恨雪说道。
　　“我还没死。”天幕落含着一口血牙狰狞笑道。
　　战场对敌，勿存仁慈之心。方恨雪冰剑迎头砍下。
　　是该落幕了。
　　天幕落脑袋低垂，单手上扬一抓，冰剑折断，瞬息间再将半截断剑从手中掷出。
　　方恨雪闪避已晚，抬剑的手臂被开了个窟窿，血肉模糊。
　　“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幕落阴冷笑道。“武学一途，千变万化根本无需设限。遇弱使拙，遇强突破，才是武道真髓。”
　　杀鸡焉用牛刀，屠龙方需勇士。
　　遇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需要用到高明的剑法吗？拙劣的技艺便可杀之。
　　遇到遨游天空的巨龙，敢去屠它吗？
　　天幕落豁然开朗，终于发现跟叶染尘的差别。原来长久以来，红主武功天下第一，我差之甚远的念头根深蒂固，导致对自身武学修为极度不自信。
　　而叶染尘强大力量的一部分恰恰来源于他的胆气，这份胆气又促使他四处寻人挑战，无畏挑战，从中积累战斗经验。
　　他一往无前，日积月累，名声渐响，再与其交手，对战之人已经未战先却输了三分勇气。
　　一如现在自己面对经仙人指点的昆仑宫主。
　　被叶染尘三言两语轻而易举搅乱心神，想起方才还鄙夷秦苍凉，天幕落不由好笑。
　　摒弃了杂念，天幕落眼神坚毅冷静，动了起来。
　　方恨雪身影来回虚晃，左支右绌。
　　血战继续，不死不休！
　　叶染尘第一次恨自己无力。他可以死，但无法忍受方恨雪因自己而死。。
　　看到方恨雪一裘白衣染血，一而再再而三蓄力挥掌出拳，苦苦支撑，叶染尘终于动容泪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落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