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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内，阁楼上的书房里。
久久没有得到答案，余信几乎以为道长不会回答他这个冒失的问题，故而注意力早已经回到了读书上面。
至于答案如何，少年其实并不觉得重要。
心结郁结，一切堵塞于心，故而困顿；然心结开解，一切拨云见日，自然豁然开朗。
日上三竿，少年始终在认真诵读，书房内只有少年清润的读书声，句句入理，声声不绝。
十书道人这时，忽然开了口，“……仅凭道心……绝不可能登上大道！”
“真的不可能？”少年放下书本，略有诧异，原本，他猜的也是不可能。
“对，绝不可能。”十书道人先是犹疑，而后语气异常坚定的说道。
少年点头，内心却越发狐疑，道人一反常态，回答这个问题，用的时间太长，太长。
中年道长此刻已经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朝着村头的方向看去一眼。
仅仅就只一眼，便移开，仿若无事。
余信重新回到书本，继续读书。
……
村头到河边，至少也有百来步距离，但老者好似一步就跨越过来，身形如魅，哪怕少年本能感知到危机并做出后撤，依然没有躲过老者的动作！
老者体态枯瘦，看似如枯树枝一般的手掌，力量却很惊人。被擒获的这一刻，少年马上挣扎，不留余力，然老人的身体只是微微摇晃的一下，随后抓着他纹丝不动。
“筋骨强硬，力能憾牛，我果然没有看错！”
老者啧啧称奇，先前隔着一大段距离，他就已经觉得这个衣着简陋的凡人少年骨络不凡，仙人看骨，先看形，骨结圆正，浑然天成；二探力，果不其然，内劲强悍，力拔千钧！
故而在抓他的时候，老者毫不犹豫的施展了镜台山秘术“春雨化绵”，以阴柔法力侵染其筋骨，卸去其一身蛮力！
本以为，如此便足够将人带走。
哪想到，少年看似没有修行根基，下盘竟然极稳，反应亦是灵敏。知道自己挣脱不开，立即张开的双脚如老松扎根一般，稳稳立于原地，玄玑子使出全力，却无法把人提动，最后只弄的两人原地僵持！
玄玑子顿时感觉处境不妙。
从他踏入村子的这一刻起，就明显感觉到四面凝聚压力，犹如潮洪压顶。村子深处，玄玑子亦是感知到一股瞬间扫来的前辈高人的无形目光！
玄玑子表面淡若春风，实则紧张到了极致，察觉到冷漠的目光移去，才稍稍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猜的没错，仙长并不看重这个穿得破烂的少年，只是很不喜有人无视“门面”，踏入了村子！
故而给予一记眼神警告——让他注意分寸！
既然是注意分寸，也就证明，还有周旋的余地。
玄玑子思索，硬来大概是行不通了，必须要攻破少年的心防，动摇其反抗之意才行。
“随我去吧，年轻人。贫道看得出，你在这里生活的并不如意，或许根本就是无亲无故？”玄玑子看着少年略有黯淡的脸色，当即知道自己说中了，心里立刻有了把握。
一个孤儿，好比一株无根浮萍，随便有风吹一下，就会摇摆不定。
玄玑子随即蛊惑道：“你的村子里的那位仙长，大概也从没有要收你为徒的意思，否则就凭仙长的身份地位，岂会让你沦落到被同龄人任打任骂的地步？先前忘了跟你介绍，贫道乃是运川大地上的修行名宗之一的镜台山玄玑峰峰主，百年前在玄玑峰得道，道号玄玑真人……不过说这些，你可能也不懂贫道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只需知道，贫道和你的村子里的那位仙长一样，都是修行中人。目前贫道座下还未曾收过弟子，如果你肯随贫道一同离去，贫道就许你一个大弟子的名额，如何？”
大弟子这三个字听起来很有诚意，实则对玄玑子不算什么，镜台山上不知有多少峰主，座下大弟子都只是一块刻着名字、高高供起的灵位。
玄玑子信誓旦旦，相信只要是个不傻的，听懂他话里给出的分量，都不可能做出拒绝，何况，对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见识浅薄的孤儿？
但实际上，若玄玑子认真看了少年的眼眸，定会惊讶发现，少年的眼睛从始至终都静澈如同湖水，任徐徐风来，水波不兴。
少年一针见血的问道：“这位老人家，你在村口犹豫半天才进来，是不是因为你的道行不如我们村的仙人？”
玄玑子听完赫然大怒！
修行本就好比逆水而行。越往后，道的“河水”越宽广，“水流”的冲击力越是迅猛，人力越是显得微不足道。在一些险峻关隘处，修行之人一辈子被卡于那处，不能精进，也都是常有之事。
这些全部是修行的痛疾！
此刻，被一凡人小儿开口无忌、直戳痛处，这让得道百年仍只是真人境界的玄玑子，如何能忍？！
原本出于长远考虑，和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情怀，玄玑子始终手段温和，利诱为主。此刻毅然改变主意，哪怕是有损精髓效用，也要把这无知少年一掌拍死带走！
玄玑子杀意骤现，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五指并合成掌，朝着贫苦少年的天灵盖上拍去！
少年瞳孔猛缩，身体绷紧如弓，几乎要使出本能。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不远方传来一声老牛的低哞。
玄玑子将要落下的手掌，在牛叫声出现的刹那堪堪停在了少年头顶，枯槁的掌心，几乎已经触到了少年的几缕发丝。少年清澈而睁大的眼眸里，倒映的老者原本狰狞的面孔，忽然像变戏法一样，恢复成了充满微笑的慈祥！
“头发乱了。”
老者用手心轻轻拍了拍少年额头，就像一个和蔼老爷爷帮亲孙子捋平头顶的乱发一般，做完这个动作后，他又面朝牛叫传来的方向，视线所及之处，缓缓走来一只老黄牛，老牛沿着小河悠悠踱步，脖子上铜铃震声幽幽。
玄玑子看到老牛，面上先是一顿震愕，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凡人见凡，仙人见仙。
凡人堪不破仙人布下的迷魂法障，肉眼所见，永远只是一头寻常黄牛。但玄玑子得道百载，凝聚慧眼，他的眼中所看到的，不亚于一只中等门派的护山神兽！
原本村里有一位真君坐镇，他就够心慌了，谁曾想，竟然还有一只修为堪比真君的异兽！
这只异兽，很显然是那位还未露面的真君的灵宠，但道上规矩，见灵宠如见主人，玄玑子心知，今天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人带的走了。
老牛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无波，平静的望着他们。
玄玑子顿时神经紧张，连忙点头哈腰道：“贫道只是在和这孩子闹着玩，并非冒犯，这就离去……离去……”
话虽如此，但他抓着余贤的手仍未松开，反而轻重不一的捏了几下，速度极快。
余贤刚察觉到一丝古怪，玄玑子却更早一步松开，脚步迅如雷霆退回到了村子外面。
不远处的老黄牛重重的喷出一道鼻息，一双牛眼当即化作血红。
玄玑子二话不说，使出浑身手段，跑了个没踪没影。
那个本要抓他走的奇怪老人跑了，余贤不仅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感觉到一股不祥。
手臂上被老者抓住的位置，留下一圈血色指印，竟然如同活物一般在蠕动、凝聚，最后化作了一条好似红绳的东西，圈在他的手臂上！
余贤用手搓了搓，“红绳”就仿佛长在他的皮肤上，和他的手臂融为一体！
老牛低哞一声，踱步走来。。
少年茫然道：“这是什么？”
老牛自然无法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