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大补之物

　　天地生万物，万物蕴福泽。
　　福泽指的就是机缘。
　　修行者重视机缘，机缘大小不一，对修行有一定辅助。
　　然机缘向来玄妙难测，它可以是河水里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亦可以是八方险地中天孕地养的灵器法宝，可以是藏有一片洞天福地的不起眼的山头，亦或是一次寻常的日升月落……世间机缘，可以是一切可捉摸、或者不可捉摸之物，有缘者得之。
　　道号为玄玑子的赵志显，此次离开镜台山，来凡间游历，便是为了寻找机缘。
　　玄玑子赵志显一路经过不少如桂花镇这种不起眼的小镇子，也听了不少鼓吹转世神童的事迹，十假一真，他只消看一眼，就能分辨那些“神童”究竟是真的携气运在身，还是就只是普通人在装神弄鬼。
　　这种手段，在道上，叫做“望气”。
　　有机缘存在的地方，有气运弥生，气息与别的地方是不同的，修行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桂花镇上也流传着仙人转世的传闻。
　　原本以凡人装扮隐于茶楼饮水的玄玑子，听到这些几乎让他耳朵都起了茧子的传闻，本要一笑置之。
　　却在这时，他恰巧见到一行衣着不俗、在凡间大概会被人唤作“富贾”“财主”的凡人，从镇子外面回来，彼此谈笑，大摇大摆的经过茶楼。
　　玄玑子这辈子见过的达官显贵，不知凡几，这类人的周身气场，往往有一个共同点——厚运而浑浊！
　　厚运，这让他们生来不沾贫苦；浑浊，则是后天过于追名逐利，把原本显贵的厚运之气变得浑浊不堪！就好比一汪断了活水的湖泊，里面虽然还养着鱼，但水质则一日比一日酸腐发臭。
　　他们身上的浑浊之气会不断滋生并吞噬他们与生俱来的厚运，当哪一天厚运全部消失，这类人富贵的一辈子也算走到头了。
　　玄玑子内心不喜与这类凡人有沾染，怕那浑浊之气，会污了自己的道心。
　　然而这一次，他所见到的富人气场，竟然略有不同。
　　浑浊之气依旧厚重，但气息之外，却不知从何处携来一丝精纯之气，滋养着厚运。
　　“先天净气！”
　　玄玑子震惊的几乎没拿稳茶杯，有先天净气的地方，不是诞生了灵器灵宝，就是拥有极为不俗的灵根之人出现。
　　不管是人，亦或是物，皆是可遇不可求。
　　玄玑子立刻打听了这些人的行迹，故而知晓了他们是从一个叫“泥丸村”的地方回来，桂花镇上流传的“转世仙童”，也恰巧是在泥丸村。
　　“仙童传闻或许真有那么回事……”
　　敲定主意要来一探究竟的玄玑子，于是出现在了泥丸村村口的老榆树附近。
　　只不过，也恰如河边衣着简陋的贫苦少年而言，他……进不了村！
　　倒不是村里有什么能人异士布置结界，拦着他这种道上的外人。
　　只是因为一头石牛。
　　修行这条道上，一向看重井水不犯河水。
　　许多修行到一定境界的前辈高人，感觉家族或者门派所能提供的资源，对自身提升再无辅助，通常会前往大千世界展开游历。一来可以寻找那玄乎其玄的机缘；二来，万一恰好走运，偶遇一片还未被任何人发现的洞天福地，便可直接圈地，据为己有。
　　随后，只消在外面摆个显眼或者是不显眼的标志，替作门面，提醒后来经过的同道中人，莫要涉足——这块山头已经有主了！
　　不请自入，后果自负。
　　玄玑子原本期待满满的赶来泥丸村，结果就看到了同道之人摆放在老榆树下的“门面”，心情自然是糟糕的。更可惜的是，那石牛的眼睛里，所迸发出的气势浑厚而精悍，牛气冲天，显然坐镇的是一位仙家真君！
　　修行这条道上，只有渡过“九死一生”道劫，被屹立在奉天九城的第九座城内最高处的天碑记载得道，才可拥有道号，步入所谓的“得道高人”一流。
　　得道高人，亦有高下之分。
　　修为最次的，是真人，道号诸子，比如他玄玑子，就是一位真人；
　　真人之上还有真君、尊者、以及被封为运川道极巅峰的——圣人。
　　至于圣人之上还有没有其他，不可说。
　　修行如攀险峰，愈往上，愈是艰难险阻。
　　凡间生灵根，而灵根中有资格修行并成功入道者，凤毛麟角；跨过道门，渡过九死一生道劫得道者，百里挑一；再往上，脱泥胎、换仙骨、凝仙根，更是步步艰险，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得道高人，最后都是陨落在这几道坎上。
　　以至于运川漫长的修行历史里，一共就只出过三位凝聚仙根的圣人，但也命途多舛，下场凄凉，一位沉入太上湖底；一位消失于奉天九城秘境中；还有一位，传闻几千年前去了彼岸，至今不知消息……
　　玄玑子出身于以“玄镜妙法”著称的修行名宗镜台山，得道已有百年，在道上也算颇有名气，但就算如此，遇到一位真君，也只能立刻打碎牙往肚里咽。
　　那可是挥手就能搬山移海的真君啊，一根指头就能把他这个真人弄死。
　　不请自来，已是冒犯；
　　门口徘徊，大为不敬；
　　若是踏入，惹怒真君，下场为何，不堪细想。
　　玄玑子在村口望气，只见一片浩然净气，不绝如缕，心中已然肯定，这个不起眼的村子里，一定有一个身负极品灵根的凡人。镜台山这些年，门势渐衰，山门气运源源不断外泄，急需招揽一些身负大气运的新鲜血液入门培养，用于延续宗门底蕴。
　　一个极品灵根，显然是最佳之选，若能带回宗门，绝对大功一件。
　　可惜的是他晚来一步，这口肥肉，已经被一头牛含在嘴里。
　　进之，怕死；
　　退之，不甘。
　　本以为，这回定要竹篮打水，却不想，肥肉边上，竟然掉出些许肉末。
　　先前那个壮实的小胖子，是肉末；现在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寒酸少年，在玄玑子眼中，亦是肉末，而且还是稍微大一点的肉末。
　　瞧那一身的牛筋铁骨，啧啧……
　　果然道上的一句老话说的没错，伴器而生，没有凡品。
　　何况坐镇村里的蛮牛瞧不上这点肉末，否则就凭玄玑子在这村头徘徊盘算，久久不离去，那位真君若是有想法，恐怕早就怒气冲天飞的出来教训他了！
　　玄玑子敲定主意，最终还是决定大胆试探一下那位真君的底线，大不了最后出了事，把镜台山的老祖宗一个个全部搬出来，不信对方听了能不给几分薄面。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连一点犯险的胆量也没有，那他也算白白得道这么多年。
　　思及此处，玄玑子再次露出和善笑容，对少年喊道：“年轻人，你刚才说什么？唉，你站的太远了，老人家我耳朵不好使，听不清……要不，你站近点儿说？”
　　余贤一动不动。
　　他方才之所以拿果子砸大虎，便是感觉到这个老人家不太对劲。
　　余贤看到老者的那一刻，脑海里就不禁回忆起某一次进山打猎，提着猎物下山之时，偶遇一只灰毛的老狐狸，当时狐狸看他的眼神，就与此刻老者的眼神极为相似。
　　充满了狡猾和算计。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要离开。
　　老人见嘴边肉末要飞走，立刻停止卖关子，使出杀手锏来，喊道：“好吧，年轻人，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方便进村。但是……你大概也忽略了一个问题，我进不去，但你们村的人，也不出来吗？”
　　少年止住脚步，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老者负手微微一笑，直接坦白说道：“村内有一位仙长坐镇，贫道不可恣意踏入胡作非为，可若是在村外……贫道与你们村的那位仙长，算是同一类人，我们这类人有何种本领，相信你也清楚，凡人在我们眼中，就如同你们眼中的蝼蚁，你们会管脚下的蝼蚁是被谁踩死的吗？你会吗？不要妄想有谁会来庇护你们。我们这条道上有一个规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贫道不踏入你们村，没有冒犯到仙长的领地，仙长就算有悲悯胸怀，也绝不会为了区区几个凡人，而与我这个‘同道中人’为难。说到这里……年轻人，你可别再装傻充愣了，贫道知道你听得懂。”
　　少年只好转身，露出疑惑神色，“我不懂老人家对我说这些做什么，但我就只是个普通人。”
　　说到普通人三个字时，余贤的声音略有低沉，仿佛这几个字，有不一样的重量。。
　　老者听完笑着说：“没错，只看灵根的话，你这辈子就只能做个普通人了。可是，一个人的根骨资质，却不仅仅取决于灵根！根骨、根骨……根和骨是分开来看的，你没有灵根的资质，但一身上好骨络，却也是极为不俗……嗯，根本就是精髓天赐，难得的——大补之物！”
　　尾音一落，老者突然往前迈出一步，始终保持谨慎而站在河边的少年立即瞳孔猛缩，只见那老人忽然一步就出现在了面前，伸手如探囊一般，擒住了他的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