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猩红之龙,森林的敌人

　　“你也在这？”Caro讶异之余惊声问道。
　　“亲眼看看恶龙使的样子，不行吗？”奥多反问。
　　尽管有Anitrix在旁实时翻译，脑子里突然轰轰叫的Caro也没听懂他说了什么，只听到他语调里的恼怒但不失清脆，就像清晨朝阳的拥抱下，卵石道上急着去什么地方的自行车铃声。
　　“其实亚古斯的真实形象并不像许多人误解的那样……”
　　略有尴尬的气氛中，Caro只好东扯西扯起来，然而奥多不耐烦地站起，出言打断，嗓音提高了数十分贝。“真实形象？当你们肆无忌惮地摧毁各个星球上无辜的生命和他们赖以生存的珍爱家园时，有顾忌过别人怎么在意？”听不得别人辩解，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
　　“你们家那边有狼与鹿嘛？”Caro极力想编出寓言故事化解他对这一掠食种族的歧视。
　　奥多不自觉地伸手够门把手，没想到克莱装潢使用的机械悬浮门是受包括光敏感应信息流等各项交感科技控制，他尴尬地扑了个空，却歪打正着让舱门打开。原本是想驻足说些什么，感到耳垂有点微微发热，就此作罢，顺势离开房间。
　　“我们星球有机械狼和机械鹿，由于在电源争夺历史长河中不敌更大型、更强壮的生物，像是机械霸王龙之类的，逐渐都被淘汰，不过还剩下制作他们以及各个亚种的工艺，目前还有很多人愿意在家里饲养。”看到奥多扫兴离开，克莱半开玩笑地搭话。
　　Caro强忍着一阵苦笑，拿起一款无握把敞口玻璃杯凑近嘴巴假装喝水。“他到底与亚古斯有什么仇恨呢？算不上暴怒，但有一种奇怪的使命感。”
　　“提到这个名字人们的共同反应吧。毕竟少有直接吸收星球能量的大型物种，更何况继承了魔物’吞噬者’的血脉。尽管星际联盟已经为他们正名，并指出并不总是需要无缘无故摧毁星球来获取食物，还是有许多因为他们流离失所甚至是痛丧挚爱的人无法接受和他们共存。”
　　克莱手也没闲着，着手调查木精灵的相关讯息。
　　“所幸由各元素龙帝这样的领队人物带领下，大部分族人都隐居于荒芜星系，尽量避免出席随时可能失控的场面，也有一部分找到了不同种族的伙伴与他们一同生活。”
　　“有点在意呢，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Caro心不在焉，左手腕带动玻璃杯反复摇晃，若有所思地看着杯壁围绕了一圈奇奇怪怪的刻度，用于测量所盛装不同常见物体不只是水，还有例如白砂糖一类的晶体微粒，可以凭借所占杯内体积大致估算出它们的质量。
　　“奥多·伊莱恩，木精灵之森现任公主……”克莱边嘟囔边检索近二十年记录中来她所经历过的冲突，特别是与亚古斯相关的事件。
　　公主？Caro极力掩饰面部的诧异，稍顿一下，又开始心事重重地来回摆动杯子。我还一直以为木精灵都是靠树上结的果子无性繁殖呢，居然还有性别之分吗？奇怪，到底是什么文献上有这种无知谬论，就算是在不发达星系也应该好好调查再下定论吧。话说，那条风龙是挺吓人的，难不成是下手太重伤到自尊心了？
　　胡思乱想时，克莱总算是找到了蛛丝马迹。他凑过身，把查阅到的可能会有所帮助的资料摆弄给Caro看。
　　“你瞧这个。有位著名星际摄影师曾在行星特里里上取景，这一套图片登上了各大杂志及网页头条，还荣誉地被联盟影响协会收录入‘战争之上’图册，不过这里显示，他在拍摄完成的一次后续追踪中失联，暂时还没有更多消息。”
　　Caro把注意力从在尖端房间中最没有科技含量的水杯转移到其中一幅看起来略有些怪异或者说视觉冲突感极强的画面。斗篷下面应该是奥多，轻飘飘地悬在空中，在一座自然风格的石制祭坛上空捧着一枚一半色泽黯淡无光，另一半正在几点光晕中微微闪烁，似乎是正在补充能量。
　　而在杂草丛生、藤蔓盘绕的断壁残垣外围，树木无一例外受到过不同程度的创伤，整片连起来似乎是被一颗巨星球体击中的痕迹。而折毁部分枝叶甚至是停止生长，看起来既新鲜又引人作呕的猩红色浆汁覆盖在截断层，仿佛是它们饱受战争摧残而留下的纵横血泪。然而奇怪的是，得以树木保全的其他部分在光与露的恩泽下拼命生长，倒是替损毁的同类发出细嫩的新芽，乍一看宛若朵朵绿色花蕊，悄然绽放。
　　这似乎是生与死的分界，却没有地狱边缘的恐怖。
　　除此而外，还有股尽管隔着无数时空也能隐约感受到的残存波动，Caro感觉胸口略有些闷热，像是有条炎龙在游动、咆哮，远远地与这毁灭的灵气产生共鸣。甚至连Caro自己都未发觉，有一丝不安与焦虑飞速闪过他的面部，不过哪怕是极其细微的肌肉反应，都会为克莱研制的单边眼睛式分析仪捕获。
　　“放心好了，你把异空间弄坏之后，哈刚决定亲自将所有空间域修复加固，比赛方也临时决定明日起休赛一天。你不妨去看看，坐标已经发到Anitrix上了，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
　　“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动身，这件事暂且向其他人保密吧。”Caro走时仍念念不忘制作与另一个地球的杯子。“喜欢就拿去吧。”再得到许可后，Caro欣喜地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在门口东张西望，确定四下无人才离开，特意绕开人流密集的地方前往停机坪。
　　而奥多也已经乘上返回家乡的旅行巴士船，每过十天左右，她就要回去为弗罗莎填充能量，否则石像能量将无法活化。
　　由于灰色大斗篷辨识度奇低，加之哈钢仍然在闹腾，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倒是偶尔有她的粉丝真心向她讨教，这时，在她负担着重要宿命的沉重心情下，才能感受到，哦，原来这就是变强的愉悦。疑惑、憧憬与担忧，百感交集的奥多默默地坐在前往不发达星系而空无一人的车厢中。
　　“这样真的好吗？”为了保存魔力，弗罗莎平时一般待在奥多左手食指的戒指里。她们都掌握了森林感知技巧，可以以此为媒介进行心灵沟通，当然，由于种种限制，这种方式完全不能取代语言作用，只是偶尔用来对话。
　　“哪样？”奥多故作嗔怪，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自己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该因为别人的契约种族胡搅蛮缠，但如果是陌生人说的话，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吧。更何况新生代选手那么多，指不定哪天再碰见换件衣服恐怕都不能相识了。
　　此种心灵沟通的局限之一也是决定了它基本没有用处的一点——除非是在特殊情况下，每个人只能说一句话。
　　简短的对话结束了，四下并没有什么危险，弗罗莎先行传送回位于特里里东之森的王女祭坛处，奥多则倚着舷窗假寐。
　　现在有了力量或许就能在未来某天得猩红末日中守护家园吧。木精灵公主一面这么想着百年以来这个称谓带给历代的宿命，一面在车舱里氤氲绕梁的银河摇篮曲中昏昏沉沉地睡去。等她一觉醒来，欣喜地发现碧绿的星球正在自己眼前，但忽然意识到越来越小的星球反方向离开，那颗绿宝石呼唤着她，在黑暗中徘徊着，等待着。
　　糟了！睡过头错过了下站时间。奥多焦急地翻阅登机时发放的乘客手册，按照上面的说明一板一眼地操作，唤醒了交互界面。由于本就不熟悉电子设备加之因为找不到路没有参加舰港培训，她拿着块泛着蓝光的屏幕毫无办法，一顿捣鼓后无果，只好干瞪眼坐着。不过，所幸这是班车经过的倒数第二站。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降落至特里里行星还需要30分钟。”船舱里传来这样的提示。
　　Caro一下从沙发里跳出来，质问稍显落后的飞船导航系统。“这不是已经到了，为什么不立即停靠呢？”
　　智能语音不紧不慢、毫无感情地回答道：“由于检测到了未知能量流，有可能导致飞船损坏，所以将前往邻近星域等候疑似黑子风暴结束，再安全前往。”
　　真的是，为了避人耳目租用的小型飞船并没有装配高密度防辐射保护罩。要是还能变体，自己早就劫持整个飞船系统了。不过，保持这个距离，倒是离目的地很近。
　　“算了，Anitrix，飞行服。”在纳米分子的包裹中，Caro走向舱门，硬生生将其掰开，充耳不闻可怜的警报音，飘到外部把它死死合住，使用便携光子推进器在宇宙中前行。
　　等到Caro落地后，正处于西之森的傍晚。检测完毕各项生存指标后，Caro卸下防护服轻装上阵，这里的环境除却树叶如同静止的萤火虫般微微闪烁光芒，与地球上的温带古代树林无异。四处打量着令人神清气爽的环境，向地图上标出的最近聚居地进发。
　　“踏-踏-”慢慢荡悠不知多久，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它们的肉垫轻拿轻放，仅能依稀辨识数量。在隐秘的绿意中来回周旋，可能是在打探情报并不随意发出敌对气息。Caro谨慎地查看地图上自己所在位置，惊人地发现明明已经到达聚居处，却被至少五十只不明生物团团包围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难道……Caro定睛一看，这张地图最近一次更新是在八十年前！曾经在这里活动的人们早就离开了，只剩下野兽徘徊游荡。
　　Anitrix也得到了相关讯息，“它们可以被称为精灵狼，目前属于一级极度濒危物种，总数大概介于30到40之间，全部生活在特里里星西之森废弃部落处，由联盟影像协会上传数据更新于十年前，此资料可信度极高。”
　　仅仅十年种群数目提升可能一倍有余，初步推断并不是繁殖问题或者适应能力导致物种濒危。但如果轻易出手，可能会触犯“不武力干涉物种进化”的公约。
　　进退维谷时，一团耀目的火红从天边划过，精灵狼发出奇怪的哀嚎逃跑，它们的声音很大，并不像是在示威，而是发出一种警告。
　　“特里里星球附近似乎有个不稳定的高热卫星，陨石有概率来自于脱落的碎片，刚刚截取的图片显示，可能其中有生命迹象。”
　　又是那种感觉，似乎有痛苦的火焰在乞求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怎么会这样？？
　　奥多刚刚赶回聚落，还没来得及向迎接自己的父老乡亲好好打个招呼，便立即飞往预言中猩红末日开始之处——王女祭坛处飞去，紧跟她的还有几位忠心耿耿、全副武装的亲卫队队员。
　　那道火光就是百年前侥幸逃脱的魔龙？如果真是这样，预言内容提前整整十年！等着我，弗罗莎！她的心中为这所谓与毁灭森林之火对抗、哪怕是牺牲生命打倒他的宿命感到忐忑不安。
　　刚刚从大家的关注中离开，如今就要迎来终结吗？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大大防火的斗篷盖住了凌乱的脸庞。
　　王女祭坛处，石像型态弗罗莎莉亚与不速之客的战斗已接近尾声。硝烟弥漫在本就遭受过最严重摧残的东之森，雪上加霜的伤痕不知再经多少年月才能恢复，火势围绕着祭坛向外侧蔓延，无情地用血红的鞭绳笞打生命的绿意。
　　没有召唤师在身边，加之自己亟需填充能量，弗罗莎败下阵来。令她感到无比诧异的是，尽管如此，任由勉强制成强度合适的光剑都无法制止这只全身遍布血红火焰、左臂处向内凹陷以安置活跃的亚古斯能量的双足飞龙。切切实实地命中，居然像没有痛觉般毫无反应。
　　在经年累月地沉睡中，弗罗莎也忘却了逃脱者的样貌，只记得力量用尽那一刻看到它左肩下方的亚古斯核心。它用一股悲悯的眼神看着无力还手的她与森林，微微张开装满了弯刀利齿的长平嘴部不停地在呼气时吐出疲惫的红炎，隐约有股刺鼻地血腥味。
　　但与那时不同，这次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这次一定要守护好森林。尽管被重伤后气若游丝，但是没有被摧毁的危险，反倒是缓缓充续体力，只不过尚达不到战斗水平。
　　奥多姗姗来迟，与整个星球上仅有的五位战士目睹了猩红飞龙用晦涩难懂的亚古利斯发表令人感到一阵不尽悲怆的演讲，一如前辈离开时预言的那样，这就是末日的宣言！可恶，即便是提前发生，明明已经有实力阻止它肆意妄为，偏偏赶到充能这一天？
　　似乎陷入了精神崩溃边缘的恶龙歇斯底里的吼叫着，让整个森林之内的一切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久久不能释怀，若不是因为就在这残酷的战场，退一步意味着死亡，她也愿意停下聆听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就会戛然而止的哭诉。
　　精神攻击？！
　　血红色的火焰包裹着利爪毫无征兆地挥向弗罗莎，用不完整的光子能量仓促制成的光刃完全不是对手，甚至没有减少一点威力，只留一下一柄倾注了剩下的所有能量的飞刃悬浮在半空。
　　这种前不久才熟悉的气息，虽然威力远不如Caro，却拥有着相仿的爆裂波动，炎龙左臂的亚古斯能量迸发着恶鬼般地嚎鸣。
　　Explosion！
　　一定要撑住！！
　　奥多与弗罗莎为了守护森林的羁绊再次出现了。有股温暖的光茫穿过森林拥抱着彼此，奥多仰头望着这位陪伴自己长大的伙伴，极力不让眼泪落下。现实中的战斗并不同于比赛，赌上了性命与家园的宿命之战，没有谁会点到为止！未知的前程上，隐于朗朗乾坤中的星辰宣告着，这场连时间都快要忘却的争端，木精灵与在此栖息的炽天使的最后旅途即将落幕！！
　　猩红之爪，正在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