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利润

　　回到鼎正食品，只有谭月荣在坐沙发上沏茶。冰柜敞开着，样品每天工人下班前收进库房，第二天上班再摆起，这样可以省一晚上的电费。
　　茶是峨眉山的毛尖，微苦、清香。
　　林华放下茶杯，谢绝了谭月蓉的中华，点起软双喜，把采购单放在茶几上，说：“开单的价格我已经写出来了，谭总你算一下出货价，客户明天早上来拉货。”
　　谭月荣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点点头拿起采购单。品种很多，包含水产、牛副、鸡副、小吃、面点、甚至是调理品。其中水产占了二分之一，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如果按这个报价。这份采购单的纯利润要超过20%，而且报价做的非常有技术含量，通货少赚奇货多赚，某些指定品牌的产品，几乎只赚个人工费。
　　“弟弟。”谭月蓉瞬间把关系上升到姐弟，感叹着：“原来是个行家啊，我倒是看走眼了。”
　　林华笑了笑站起来说：“谭总你先忙，我上个洗手间。”
　　偌大的冻品市场终于变得冷清，几只流浪狗在晃荡，还有几家商户门店还亮着灯，或者喝茶或者算账。空旷的冷库高台前停着几辆东山省的长途货车，十几个装卸工正在下货。
　　转了一圈回到店铺，谭月蓉把做好的报价表递了过来，林华打开大致看了眼，竖起大拇指。
　　“豪气。”林华换了称呼：“蓉姐，你这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谭月蓉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意，“这里面一些货的价格，在我这调货的老乡都拿不到。这份诚意是干货不带水分，抛砖引玉开个好头以后合作愉快。”
　　商人无利不起早，林华把卖价直接标上去，意思明摆着，我赚多少清清楚楚写在这。你要赚多少你写出来，只要不是太离谱都能接受，如果太离谱那就只能是一锤子买卖。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做事情比男人还要豪气，我这单子一分不赚，你赚多少是你的本事，就图个长久。
　　既然这样，林华就不想费神了，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买卖干不了多久。把利润分出去抽身出来，让别人去操心，这才是双赢。
　　“蓉姐，做一单生意交个朋友。不如这样，我把每天的单子提前发给你，按照我给的价格来开单出货装车收钱，单子有多少利润你们算。我们七三分成，我七你三。”林华不想再墨迹，强硬说道：“你同意我们就开始合作，不同意我找下家。”
　　谭月蓉准备好的说辞被堵了回去，心里十分感慨：做事大气目光长远，全身加起来不到一百块，却像兜里装着一百万似的，这种底气从哪里学来的？
　　“那就这么办，咱们来日方长。”谭月蓉提起坤包，说道：“弟弟，饿了吧？走，姐请你吃饭。”
　　无奈，林华只能扯淡：“女朋友等着呢，蓉姐，改天我请你。”肯定只是单纯吃个饭，培养一下合作伙伴之间的感情。林华没傻到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他只是真的不想再跟有妇之夫走得那么近，近了容易扯不清，没准那天就犯错误，保持安全距离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是用生命买来的经验。
　　“那就改天。”谭月蓉问道：“你住哪呢？我送你？”
　　“就对面小区，几步路。”林华说：“蓉姐，那我先走了，明早给你电话。”
　　“ok。”谭月蓉比了个手势，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小声嘀咕：“门都不知道帮我拉一下，这么粗心的男人再帅，也找不到女朋友。”
　　林华回到住处，刚洗完澡换上衣服，准备下去找点吃的。房门被敲响，“哥们，在不？”
　　开门，一个剃着平头，白衬衫西装裤黑皮鞋的男人站在门外，笑着说：“准备下去吃饭哇？要不别折腾了。我们菜买多了，一块吃点？吃火锅。”年纪大概二十五六，一口普通话夹着西川口语。
　　林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也只有在刚刚走入社会的这个阶段，这些还没有伤透心的年轻男女还保留着这份单纯的热忱。再过几年，见识了人情冷暖之后，这些品质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人生有一半的真心朋友来自于这个时期，等变得成熟，基本上交的都是利益之交了。
　　房间比林华那间要大点，但也有限。一张小小的折叠桌子摆在床边，电磁炉上一个铁锅正在沸腾，一片茫茫的红油在翻滚。桌面上塑料碟子装着虾饺、青菜、毛肚、鸭肠、藕片……桌子下放着大半件雪花啤酒。
　　没有杯子，一人一瓶。半瓶下去，就熟络起来了。
　　平头叫何林，八七年西川阳德人，去年毕业目前在卖二手车。另一个是他表弟叫熊刚，性格有些木讷不善言辞，九一年生人，上个月刚从老家出来，目前在房产中介公司上班，已经是一个月来的第二份工作了。
　　何林公司管住，经常带菜过来跟熊刚搭伙，不然这个底薪只有500块的小表弟吃饭都成问题。
　　“兄弟，你是卖啥的？”何林灌了口酒问道。
　　林华指指冻品市场，说：“卖冻货的。”
　　何林仔细问了一大堆，工资啊待遇啊工作内容之类的。看来又准备给他小表弟找出路了，毕竟以熊刚这个性格干目前这份活实在不合适，包括上一份卖二手车的工作。
　　估计修车比较合适，不爱说话的人一般性格细腻。林华心想，劝说道：“你就别折腾了，我这个他干不来。过两天我给他找个活，保底1500，熊刚肯定能干。”
　　熊刚勉强笑了笑，把土豆倒进锅里。他觉得在大城市里混口饭吃实在是太难了，而他也太笨。
　　不管真假，何林看起来倒是很开心，频频劝酒。看来也是为了他这个小表弟，伤透了脑筋。
　　这顿饭吃到夜里12点才散，喝的二麻二麻的何林跟熊刚挤挤对付一晚上。
　　林华回到房间，把衬衫和内裤晾起来，感觉刚躺下天就亮了。十几年的心理时钟是早上六点，但这具身体还没有适应，严重缺乏睡眠。
　　五六个小时薄薄的短袖衬衫已经干透，林华洗了把脸穿上衬衫，一只手一个馒头，走出小区只剩半个了。
　　接到利禾家的采购电话后，林华给谭月蓉发了条短信，准备出货。谭月蓉的短信跟着就来：马上安排，20分钟。
　　只过了10分钟，店里的工人就拉着两台大车来到停车场。143件各式各样的货物把两台车塞得满满当当，两个在前面拉，两个在后面推，一个小姑娘在后面跟着，手里拿着单据。
　　林华对这个效率很满意，如果谭月蓉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半个小时能出货都算快的。毕竟有一半的货要从其他商户调，早上又是出货最繁忙的时候。
　　给工人散了烟都点上，这些人一个月工资接近两千，还有绩效全勤啥的，拿到手里起码是两千出头。工资抵得上的普通小白领了，只是卖力气的活不轻松，早上六点干到下午五点。
　　专门在冷库里出货的工人，还要高两三百块，库房里面长期保持在零下十七八度的低温，干的时间长身体遭不住。
　　他们是冻品市场生物链的最底层，极少部分有脑子的能干成小老板，大多数都只是卖几年力气攒点钱另谋发展。年纪大的会一直干下去，干到干不动为止。
　　闲聊间车到了，一台半新不旧的白色依维柯。车里下来两个人，采购兼着司机，另一个也姓杨。三十多岁的女性，体型偏胖，穿着双四五公分的松糕鞋，介绍说是财务。
　　工人把货往依维柯里搬，小姑娘和杨财务清点货物。林华寻机跟采购聊几句，把该表达的表达到位：一个是你这里我每个月都有一份心意，二个是杨总那里我是听说他到我们市场上来找货我才上门的。
　　这么一说，采购脸色阴天转晴，终于把夹在耳朵上的香烟取下来点上，拍着林华的肩膀说小林不错挺懂事的。
　　到现在这家店才算基本做下来，以后还有需要打理的关系以后再找机会。
　　林华不给这个钱，采购也拿他没办法。毕竟跟钱比亲戚算个啥？更何况远方亲戚。但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不要想着把钱全揣进自个兜里，该分的一定要分点出去，利益均沾和气生财。
　　而且这个钱也给不了多久，采购要是不会做人，合作两个月直接给店里把货免费送到门口，到时候老板还会不会养这么个闲人是他自己的事。
　　货款一共是18380块，这是利禾家一天的用货量，目前刚好是暑假，暑假过后用量会降下来。装完货现金结清。80的零头都没抹，显得太大方人家还以为你赚多少呢。
　　近两万的货，利润有三千多，林华能分2500左右。。
　　09年每天赚2500块是什么概念？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没这么多。过几年人们的消费能力上来，越发火爆的餐饮行业面临巨大的竞争压力，逼着把摊子铺得越来越大的餐饮老板想方设法开源节流。到那时候做配送的要垫资要送货背风险，你赚多少经常在市场上面逛的餐饮老板一清二楚。
　　送走客户林华没到铺子里去拿钱，挎着新买的单肩包直接赶往公交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