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随着一声长啸，蓬勃的劲气从郭恒身体里由内而外迸发而出，其上身的衣物被冲碎在四周，围在他一旁的守卫也全都被这股气浪翻飞在地。
　　龙椅上刚刚坐稳的皇上被这冲击的一幕又是吓回了桌底，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反过头来再看郭恒，此时他赤裸着上身，那些曾经征战沙场留下的各种伤疤，全部被那莫名的力量重新撑开血流不止，五官也大量出血，其模样看着着实瘆人。他的意识也在一点点变得模糊，没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支撑着他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也慢慢被耗尽，身体重重的倒在了血泊中，血红的看不到一丝眼白的双目，直直的透着空隙紧盯着前方躲在桌下的皇上。
　　周围安静的可怕，倒地的守卫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躲在远处不敢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见地上的人没有一丝动静传出了，才渐渐靠拢过去。
　　守卫们提着剑，用剑身试探着拍打郭恒的身体，确定郭恒没有一点反应了，三五个人收剑上前，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
　　与此同时，狼狈不堪的展太宰也堪堪撑起身子凑了过去。
　　“太宰，人死了。”
　　展太宰抬手示意了下，走到郭恒的‘尸体’前蹲下身来，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向桌下的皇上报告。
　　“启禀皇上，罪臣已死，不必惊慌了。”
　　听到他的话，皇上踉踉跄跄的从桌下钻了出来。只是这刚一抬头，眼神不偏不倚的对视上了郭恒那血红的双眸，吓得一声尖叫瘫坐到了身后的龙椅之上，连忙别过头去。
　　“死...死...死了？确...确定么？那不是长...长生之药么？”
　　展太宰当着皇上的面又是检查了一番，再次汇报到。
　　“禀皇上，臣仔细确认过了，却已死亡。可能这长生之药乃夺天地造化之物，看来就算再怎么调和药效，凡胎肉身也是无法经受住这药力的冲击和天地的反噬。”
　　“什么长...长...长生之药，这...这就是害人的毒药！”皇上惊恐的拿起桌上的木盒远远的甩了出去。
　　“是啊，皇上，还好您没有服用，否则...皇上真是太明智了。”潘玉儿同样在一旁侧身紧贴着皇上附和着。
　　“皇上，那...眼下这二具尸体如何处置？”展太宰上前询问。
　　“丢...丢到三十里外的乱岗坡，就按叛军处...处...处理。”
　　“这恐怕不妥，此罪臣生前深受百官器重，万民爱戴，这叛国的罪名，天下人未必会信。”
　　“那..那你说怎么办？人都死了你让朕怎么办！”皇上气急败坏的叫喊道。
　　展太宰双膝下跪低头不语。
　　这时，一旁的潘玉儿出声献策，“皇上，您看这样可好？”
　　“就向天下宣告，皇上近日被乱岗坡叛军孤魂夜夜袭梦，说要毁我萧家气运。皇上心中不甚忧愁，郭将军听闻此事，为保民心安稳、天下太平，自愿替皇上排忧解难，之身前赴乱岗坡以亡魂之躯镇压叛军之魂，特亲求皇上赐死，震慑叛军，扬我国威。”
　　“这样一来郭将军也算为国捐躯，皇上再给他些封号，百姓朝臣还会称赞皇上的英明。”
　　“好..好..好！真是朕...朕的好爱妃！太宰，听..听到没有？还...还不快些安排人去办？”皇上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脸始终侧着，不敢去看地上的‘尸体’。
　　“诺！”
　　“等等，把...把那盒子一...一并扔了。还有，太...太宰，一会儿再给朕做场法事，超度一下他...他们二人的亡魂，告...告诉他们朕本是好意的，不要来找朕...朕。”
　　“诺！”
　　说罢，皇上赶紧起身，由潘玉儿扶着急匆匆的往后殿离去。
　　见皇上走后，展太宰起身对台下众人训诫，“今日殿上之事，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如有泄露，别怪到时候皇上不留情面！”
　　“是！”身前的一众将士诚惶齐声应道。
　　接着，他又去到了谢晴的尸体前，附身蹲下，伸出手掌反复轻抚她的脸庞，面带奸笑，喃喃自语，“小宝贝，你再稍等片刻，老夫过会儿就来寻你。”
　　转过身，挥手示意众守卫上前处理地上的两具尸体。
　　这展太宰趁着守卫处理尸体之际，背着众人暗中将散落在地上的木盒悄悄捡起藏入袖中，然后又摸到了之前酒宴的方桌处，拿起事先藏在下面的包裹，这个包裹里装着他这两年在宫中收获的全部家当。
　　“太宰，尸体已经处理完毕。只是...”其中一守卫上前汇报。
　　“只是什么？”
　　“只是插在郭夫人身上的剑，怎么都拔不下来。”
　　展太宰转身看着躺在担架上蒙着白布的尸体，其中一具的白布高高隆起，想必就是那守卫所说的‘拔不下来的剑’了。他也未曾多想，手掌一挥。
　　“无妨，收拾好了就出发！”
　　“太宰，这是...？”那守卫双手抱拳，眼睛瞄了眼展太宰手中的包裹。
　　“放肆！这是你该问的么？”展太宰回蹬了一眼，怒声呵斥。
　　“末将该死！”
　　“皇上命我做场法事，超度他们二人，这里装着一些做法用的器具。”
　　“是末将多嘴了！”
　　“行了，快出发吧！”展太宰不耐烦的催促到。
　　四名守卫抬着担架缓缓向殿外走去，周围安排了数十名将士将中间几人团团围住，让外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展太宰则跟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此时的殿外，上空乌云笼罩不见天日，周围洌风阵阵刮得人心惶惶，成群的麻雀徘徊在半空，久久不散，它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三十里外的乱坡岗，在岗后不远处有一个直径五十米、深两米的大坑，这是当年乱葬叛军的坟坑。此地少有人至，曾听经过的路人相传，这里每到夜晚总能听到些鬼怪的叫喊声，他们都说是那些死去的亡魂所化，吓得人们不敢再靠近。
　　此时，坑前有一队人马刚刚抵达，他们身后的上空，跟着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麻雀，将本已阴暗不堪的天空遮挡的更加严实。他们也各个狼狈不堪，身上有多处摔伤的痕迹。
　　他们就是负责送尸体的队伍。
　　原来，在他们运送的过程中，天空中狂风不断，装着尸体的马车曾多次被大风掀翻。
　　好不容易路程过半熬到风小些了，半空一直跟着他们的麻雀又不知犯了什么邪，一哄而上啄断了他们的马绳。不得已，他们只好找来火把，驱赶了麻雀群，人力抬着装着尸体的担架行了后半程。
　　在最后五里的山林路时，更是被肆意的狂风刮过山林时带来的传言中的’鬼叫’之声吓破了胆子。
　　到了此处，各个将士无不身心具疲，双脚打颤。
　　展太宰从队伍的最后方走上前来，只见他披头散发，脸上又新添了几道啄痕和刮伤，那模样比上之前在宫中，还惨烈了几分，活生生像个受尽了欺侮的乞丐。
　　他来到装着尸体的担架旁，解下了身上的包裹放在地上，又命人将尸体上的白布揭开抬下担架，将它们扔至后方的坟坑中。随后他在坑边架起了事先吩咐人备好的小木桌，又取来了桃子，烛台，酒水依次摆放在上面。
　　做完这些，他从地上的包裹中拿出一支紫黑色的香炉，放在木桌的最前端，又从内掏出一把小木剑和三只细香分别拿在两只手中。只见他变戏法一般握香的手掌在虚空一晃，三根细香冒出了缕缕青烟自行燃烧了起来。
　　他晃了晃手中的沉香，转身对身后一众看直了眼的将士说道，“你们先行回宫去吧，此地戾气太重，一会儿做起法事，怕是会引得一些孤魂野鬼出来，尔等凡人在此怕是会被吞噬掉魂魄！”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将士，自顾自的将手中的沉香插进了桌上的香炉内，双手合抱着木剑，嘴中开始喃喃吟唱起让人捉摸不透的音调，双脚还不时划着诡异的步伐。
　　后方将士见到眼前颇为瘆人的场景，耳旁回响起展太宰的告诫，哪还敢多做停留，他们相继抱拳。
　　“太宰操劳了，我等先行告辞！”
　　说完转身就跑，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待身后没了动静，展太宰停下了脚步，向后方瞄了瞄，确认周围无人后，他随手将木剑放到了木桌上，俯身将地上的包裹拿起，系在身上，快步来到了坑前。他低头看了看下方的两具尸体，脸露奸笑，一个跨步跳入坑中。大概由于是光顾着看尸体了，低估了坟坑的深度，导致他落地不稳屁股先着了地。他也顾不得疼痛，也不站起身，就这么爬着‘跑’到了谢晴的尸体旁。
　　展太宰跪趴在谢晴身前，一手拄着地，另一只手伸上前去不断的抚摸着面前的身躯，面露贪婪之色，好似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哈哈哈哈！九玄寒体，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哈哈，终于…终于！我的驱鬼幡将大成了！”
　　此时的展上引（太宰）终于是露出了他的獠牙，如果此刻陶主教在此一定会认出他来，虽然额头上的那道伤疤不见了，但那丑恶的嘴脸和他手中的幡旗，那就是他的师弟没错。
　　想当年，这展上引尚在茅山学艺时，不好好炼丹却偷学了教内的禁术驱鬼幡。此幡顾名思义是驱使鬼魂的法术。此术亦正亦邪，当年正是有人修炼了此术为使其大成，在民间滥杀无辜大量收集鬼魂，在当时造成了极大的震荡，后得茅山联合各教派倾全力围剿才斩杀此人，随之也将此术封在了茅山教内。
　　展上引学习此术期间，偷着下山残杀百姓多次，后被陶主教发现，废了道法逐出了山门。展上引对此一直怀恨在心，虽没了一身道法，可邪幡被他暗中带了出来，只是沦为普通之人的他魂魄之力微小，不仅无法掌控此幡，还日夜造其反噬，痛苦不堪。
　　偶然间，他想起教内的宗文上有过记载‘九玄寒体乃万中无一的天生阴体，其血液配之秘法加以炼制，可号令天下鬼神。’
　　由此，为了心中贪念，他四处云游寻找九玄寒体，但此体制千年难遇，他苦苦寻找多年无果，后无意间碰到了谢晴，其体质与宗文上记载的‘九玄寒体’的特征一般无二，于是他便设法除去了她身边一众亲人，本想趁她走投无路之际假装救下，却不料被那郭恒横插一杠，这才迫不得已进宫做了官，秘密筹划着今日之事。
　　展上引继续不厌其烦的抚摸着面前的尸体，“可惜了，当年本来可以让你在我身边残喘苟活。哎...死人的血，终究还是少了点啊。”
　　说罢，他从包裹中取出一支巴掌大的黑色小旗，搭眼望去，上面一侧上印着一个金色的‘镇’字，另一侧印着一个血红的”号”字。小旗子一出，任周围狂风如何咆哮，小旗本身也丝毫不为所动，四周还渗着缕缕黑气。
　　展上引拿起手中的鬼幡，底部朝下，眼中冒着精光，猛的冲着谢晴的胸口处插去。只要插上去就好，他什么都不用做，鬼幡自然就会将其血液吸干。
　　只见这时，一股劲气突然从下方谢晴尸体迸发而来，瞬间就将离成功只有几指距离的展上引崩飞出数米远。
　　展上引只感觉他自己像是被一只体型庞大的怪兽临面狠狠撞了一下，体内血气翻涌，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晃晃悠悠的爬起身来，用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面露凶狠，“已死之人，我看你还能掀出什么风浪！”
　　说罢，他双手握紧了鬼幡，身体一个前冲，高高跃起朝着谢晴的尸体再次刺去。
　　‘哐当’一声，展上引重重的撞在了谢晴尸体前半米处。此刻谢晴周身莫名其妙的撑起了一道银白色的光幕，生生将展上引隔在外面，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光幕丝毫。
　　就在他疯狗一般捶打着光幕之际，天空中忽然电闪雷鸣，成群的麻雀降低了身姿徘徊在了光幕上方。
　　其内部，谢晴尸体上插着的捍岳剑突然开始震动起来，下方深埋进她身体的剑尖儿处不断有血液顺着剑身表面逆流而上，慢慢缠绕上它融进它的身体，而谢晴的尸体也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啊...啊…啊！你在干嘛，你快停下，那是我的！那是我的血！”
　　展上引身体不断的撞击着光幕，眼看着一点一点消失的谢晴的尸体，他心在滴血，却无能为力。
　　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晴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那光幕也跟着她散去了，留下的只有一柄利剑悬在半空‘嗡嗡’做响。
　　面部有些呆滞的展上引望着身前的捍岳剑，脸色逐渐变得越发凶狠，“既然你夺了我的血，那就只好将你重铸一番了！”
　　说罢，他起身快步来到捍岳剑前，刚要伸手去抓住剑柄，那捍岳剑仿佛是有了灵性一般突然凌空飞起，躲开了他的手掌，同时它剑尖朝着下方伸手的人狠狠的刺去。
　　展上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懵了，还不待他反应，剑刃已经直逼面前。他慌忙一个闪身，想要躲过这一剑，但还是慢了一步，右手臂上被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他看着步步紧逼的利剑，惊慌失色，赶紧朝着一侧的坟坑壁跑去，想要逃出此地。但他忘了，他身体负伤，道法被废，比之一个普通人还不如，如何能利落的爬出这两米高的坑壁。
　　眼看着被逼入了绝境，展上引怒瞪着近在眼前的悍岳剑，面露决绝，手掌在袖中胡乱的摸索起来…
　　‘咻’的一声，剑刃破空而来，狠狠的扎在了他的腹部。只见临死前，他左手手掌紧捂着嘴巴，喉结艰难的上下动了动。
　　随着剑刃抽出，展上引腹部血液喷涌而出，身体缓缓向一旁倒去，没了动静。
　　已具灵性的捍岳剑该也是知道了大仇得报，它笔直的飞回了自己主人的身边，俯下剑身在郭恒的身体上轻轻摩擦起来。时间持续的不长，它又突然飞到了半空盘旋在郭恒了周遭，剑身不断朝向某个方位发出阵阵剑鸣，略带悲伤之意。
　　一道轻叹从远处传来徐徐传来，“哎！还是来晚了一步...”
　　随着声音赶至，捍岳剑失去了光泽，笔直的跌落在了郭恒身体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