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魄书生

　　项佐大学毕业已经一个年了，在一家叫富余宝的杂牌金融机构干了大半年，公司突然暴雷，项佐啃了一个月面包，在公司门口天天堵老板，老板没堵到，兜里的钱架不住了。山穷水尽，小佐只好买了班长途，准备回老家转转运。
　　旧长途车扬起的风沙呛得项佐呼吸困难，再次踏足这片古老的土地，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大学四年，项佐除了像普通大学生那样泡网吧，撸串，追妹子，好像再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可惜项佐本来就运道不好，考到个山鸡大学。项佐记得当年看着高考成绩单上的那串数字一脸茫然，咋才这么点？能上什么大学？
　　可没几天，居然真的有家什么韦斯顿克国立大学中国分校打电话过来，说特别欣赏项佐在数学科目中统计学那几题的优秀表现，希望他能加入。项佐虽然惊讶，但是毕竟有人收了自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答应了。项佐他爹收到通知书的时候笑的那眼神，好像一辈子都在等项佐中榜的那刻，终于如愿了。
　　项佐成了乡里第三十六个大学生。
　　项佐还沉浸在回忆当中，漫天风沙已经慢慢落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佐！36号大学生！诶呀！真的是你啊！”
　　“你是”项佐抬了抬黑框眼镜，透过浑浊的空气，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小佐喜出望外，“富国！？”
　　眼前的这个富国，是小佐小学时候最好的玩伴，家里养羊的，是个胖子。现在的富国，胖得更有神韵了，该凸的地方凸，不该凸的地方也凸。
　　“你怎么回来了？城里呆不下了？”
　　“诶。。。”项佐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村里人都觉得大学生一定有出息，他们怎么知道现在的野鸡大学这么忽悠人，啥本事都没学会，外面的世界又那么复杂。“现在都说农村发展好，我也回来看看。想家了！哈哈哈”
　　“诶呀这样啊，那我们村里有福了，那你可是我们村第一个学成归来的！”
　　项佐，这才想起来打量一下富国的穿着。黑色的体恤，印着肉眼可见的冒牌纪梵希LOGO，大裤衩子花花绿绿的。大脑门子上还夹着一副太阳镜“不是，肥仔国，现在放羊的都穿这样了？”
　　“不是，这样的，前几年不是流行直播嘛，我就寻思我也直播一下，刚开始直播唱歌。”
　　“你唱歌羊都不听，你咋想的呢？”
　　“可不是吗，我寻思还整了套设备，亏大发了，后来我老老实实去放羊。放羊你知道的，实在无聊。”
　　“一个人放是无聊，我记得我们俩小时候放羊不挺好玩的嘛？”
　　“废话，我们俩那是放羊嘛？天天三四十头羊出去，十几头羊回来。”
　　“哈哈哈哈！那是。不是，那你这身衣服，是咋回事呢？”
　　“你别打岔，我后来，不是无聊嘛，就直播放羊。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哥给我出了个主意，叫我数羊。我寻思就数吧，结果一数吧，就火了。咋回事呢，说现在很多上班族，精神压力大，中午午休睡不着，看我数羊，十来分钟，就睡着了。”
　　“直播数羊，给你直播火了？我听说直播这行老挣钱了。你这么火，肯定赚老鼻子钱了吧。”
　　“也行，不咋多，也不少，千把块钱吧！”
　　“你多少粉丝啊，才千把块？”
　　“50万左右吧，你是不知道，每次开播十几万个人，下播还是十几万人，区别就是下播的时候直播室里一个活人都没有，全睡着了。越播人越少，怎么可能赚多少钱呢？”
　　“也是，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在这里，来接人吗？”
　　“没有，我的羊丢了，我正找着呢。这不，刚刚看到好像在附近，来了辆车，这灰扬的，什么都看不着了。”
　　“额。那你找羊吧，我得回家了！”项佐实在有些累，况且背着这么大袋行李，刚开始不觉得，两句话一说，就吃不消了。
　　“别啊小佐，不如你帮我一起找，等下我带你回去，我有摩托车。”富国指着旁边一辆大洋摩托。
　　“哇塞！”小佐把行李丢给富国，跑过去看这辆老古董，“你爹把这宝贝传给你了！”
　　项佐兴奋地抚摸着这辆斑驳的老车，要知道，在项佐他们小时候，这辆车堪比村里的GTR，是村里第一辆两个排气管的摩托。红色的油箱上，富国小时候贴上去的卡通贴纸还隐约可见。
　　“带你飞！”富国一脸得意，熟练地把项佐的行李绑在后座上，项佐坐在行李和富国肥胖的身躯中间，有点窒息。
　　青山巍峨，树影倒飞，两人一路驱车，沿着村头的这条路往南山后坡走去，那里是富国放羊的地方。
　　一路上富国越开越慢，似乎走丢的羊越来越有可能出现在视野内。
　　两人逐渐由骑行改成了漫步，项佐也不再漫不经心。
　　“小佐，你怎么从城里回来了，城里工作不好吗？”富国边找边找话题和项佐聊天。
　　“别提了，我那工作本来还不错的，除了昧良心点，也没啥。后来有一次，一个大叔被我忽悠买我们的理财产品，买10万，一个月变成11万。富国，你遇到这种好事你怎么办？”
　　“我肯定是继续买啊！借钱我也要买啊！这产品怎么这么好？”
　　“好！10万变成11万，是因为后面有人买了10万，我抽了1万出来给前面的人。只要后面继续有人买，我就可以一直给前面的人赚钱！”
　　“一三得三，二五一十！哇塞！好多好多钱啊！”
　　富国还在计算利润。项佐打断了他。“别数了，就很多！我要说的是，你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要继续去借钱买，或者好兄弟之类的，要互相通知，对不对？”
　　“啊，没错，我肯定要告诉你，一起发财哈哈哈！”
　　“但是这个大叔！你知道吗！他居然为了自己发财，不让别人发财，把我们公司的电话名单偷过去，一个一个打电话，叫我们的客户别买了，是假的！他觉得这样他就能一个人发大财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宣传的时候告诉他，这个产品名额有限！”
　　“可不是吗！名额有限我得偷偷的不告诉别人！可是他不让你们的客户买，不是妨碍你们做生意吗？”
　　项佐一脸无辜，富国啊富国，像你这么角度轻奇的人，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转念一想，富国这直播数羊的套路也确实是古今无双了。甘拜下风。
　　“总之是，后来就没人买了，没人买了，大叔就拿不到钱，公司也没有进账了，就破产了。”
　　“诶，这大叔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缺德呢？”
　　“据说是一个老书生，选修的苏联语，毕业进了一家电报厂，当翻译。后来厂倒闭了，俄语根本没人学，他就拿点退休金天天在公园里晃荡，穿一身蓝布中山装，人送外号，达瓦理事。”
　　“那不是好人的打扮吗？”
　　“好人？我最烦这些文邹邹的书生了，我告诉你，为什么书生落魄多，那是因为书生爱胡说！”
　　“这又是怎么说法？”
　　“你知道他为什么选修的俄语？因为他觉得电报也好，通讯也好，只有字母类的文字能传播，像中文这样的文字，以后电子时代是要被淘汰的。然后他不仅自己学，还鼓动全小区的孩子学。搞得亲戚朋友家的小孩后来没有一个有出息的。所以才借不到钱。他自己么老是觉得是世界在和他作对。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么个掉馅饼的事情，肯定要自己独吞，让别人羡慕一下自己。”
　　“吃独食的狼，永远当不了首领。”富国突然插嘴道。
　　“精辟啊富国！”项佐没想到国富能有这么经典的总结。激动得拍了下国富的肩膀。
　　富国不好意思地笑道，“短视频里看到的嘛，没啥没啥！”
　　那是！！项佐因为拍富国的肩膀，身体转换了个角度，突然看到路边有一条很直很直的线。
　　在自然界，出现很直很直的，比尺还直的线。就像在魔法世界里出现了计算机一样，充满了违和感。
　　项佐往那边走过去，一阵风吹来，这直线抖了一下，好像变粗了一点，上下的粗细也不同了。项佐再往左边走了几步。换了个角度，才发现，这条直线原来是一个面，是一只羊！！！
　　项佐揉了揉眼睛！向左向右调整着脚步，好几次，他终于确定，这是一只二次元的羊！
　　“富国！！！！你的羊！！”项佐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了，边躲着脚边往回唤国富。
　　富国已经站在项佐的背后了，“我的羊！”他跑过去，一把抱住了羊。
　　说来也奇怪，这只羊突然又从二次元变成三次元的了！
　　“我的羊，你找到了！”富国抱着羊，憨憨地朝项佐笑道。
　　“不是，这羊！刚刚是一片的，怎么现在又变成羊了？”项佐激动得语无伦次，“呼呼呼”他企图把羊吹起来，毕竟它刚刚只是一张纸而已！
　　“什么一片！这只羊走丢了，只有一只啊！”
　　“你刚刚没看到吗？是一张纸啊！你这只羊刚刚是一张纸啊，你抱着没感觉吗？”
　　“没有啊，你叫我看，我就看到一只羊了啊！”
　　“那你不觉得奇怪吗？它既不是从草丛里跑出来的，也不是从那个山坳坳里冒出来的，它是凭空出现的啊！”
　　“。。。”富国不说话，一脸迷惑地看着项佐，忧心忡忡的样子。
　　项佐反而急了，“你怎么不说话啊富国？”
　　“我。。。”富国叹了口气“你。。。。你是不是落魄了啊？”
　　“什么落魄？”
　　“你不是说落魄书生爱胡说的吗？”
　　项佐差点没被富国气死，这个老实人嘲讽起来威力加成太大了。
　　富国已经不搭理他去看他的羊了，项佐一点都看不出有啥端倪，好像真的是他看错了一样。。
　　“我真的看错了？”
　　月上梢头，夜幕低垂，项佐和这只羊一样，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