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送挽联

　　蒋启山，家里排行老三，村里人都习惯叫他蒋老三。
　　黄碾子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地方，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到这儿来，所以有些钱，有些好亲戚的人都搬到了镇上住，剩下的这一百多户子人家，一半是常年空着没人住。
　　蒋老三从小就是村上出了名的操蛋货，爹妈管不住，总是和大哥二哥对着干。
　　后来爹妈相继离世，大哥二哥都到镇上娶了媳妇儿，哥哥嫂嫂没一个愿意认这个蒋老三，时间长了，就成了好死不相往来的亲戚。
　　黄碾子村在抗战后期曾住过一个日本小队，听说是为了来这里挖宝，从驻扎到投降的那天也没挖出什么宝贝。
　　这伙日本强盗逃跑的那天，丢盔弃甲的一夜之间没了影儿，村里人就拾掇了日本兵丢下的这些不知道叫什么的破铜烂铁。
　　解放后，镇上有人跑来收买这些“日本货”，有些家里就卖了出去。
　　到文革的时候，村上“反封建”“破四旧”，收缴这些“日本货”，只有些胆大的人偷偷藏了起来，其中胆大的人就有蒋老三的父亲——蒋茂才。
　　蒋老三的父亲蒋茂才在村上也算是识文断字的“文化人”，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跟着蒋老三的爷爷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商贩。
　　世道乱后，没法再做商贩，也就只能呆在村里种种地，慢慢的岁数大了，人也就这样荒废了。
　　但是，蒋茂才一直希望蒋老三和他的两个哥哥能有出息，老人死的时候都在念叨“咱祖坟上没那根草”，意思是三个孩子没一个能出人头地。
　　蒋老三和父亲也学过几个字，虽说蒋老三做事操蛋，但是因为肚子里多少有些墨汁儿，所以从头到脚都装着一副“文化人”的样子，总是自大的瞧不起那些不识字的乡里乡亲。
　　也就是这个原因，村里人谁也瞧不上他，再加上做事玩世不恭，于是就烙了个败家的名声。
　　蒋老三可不这样认为，觉得自己就是不一样，自己是有脑子的人。
　　这天，村里有个叫马葵的父亲去世，从镇上回来办丧事。
　　马葵比蒋老三大几岁，是个典型的“旱鸭子”，小时候还是玩儿伴。有次一起到后山的河沟里玩儿水，蒋老三趁马葵不留意，一把推到了河沟里，只见马葵叫喊着“救命，救命”，蒋老三愣是弓着身子嘲笑“马葵，你个笨蛋，连玩儿水都不会！”。
　　不一会儿，马葵人就沉了底儿。这时，水性不错的蒋老三才一个大跳，鱼跃水中，捞起马葵上了岸。这边马葵已经是呛的口吐白沫，蒋老三还是在一个劲儿的嘲笑“你个笨蛋，死了没有?”
　　后来，马葵倒卖村里的老物件儿发了财，搬到了镇上，娶了房媳妇儿。一个尖嘴猴腮的泼妇，硬是将马葵的父亲母亲赶回了村里撂给姐姐照顾。
　　这点让蒋老三很是气氛，总是想找个机会拾掇拾掇那个不长心的泼妇。
　　黄碾子村虽穷，但是红白喜事儿都是要往大的办，要不村里人会说闲话，传出去也不好。
　　马葵按说不缺钱，但是给老父亲办的丧事儿却是小里小气，简单的布置了灵堂，从镇上请了一个道士，为了省钱，准备第二天就发丧。
　　这让蒋老三的怒气冲了上来，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家伙，尤其是他那个败家的媳妇儿。
　　明天发丧，村里人都来送过。有的给几个鸡蛋，有的扯几尺子布，有的舀几勺子米就算是给上了礼数。
　　蒋老三也算是村里的名人，又和马葵是从小的玩儿伴，怎么也得上些像样的东西，要不显不出自己的大方。可是家里除了日常不怎么够用的吃穿外，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这让蒋老三犯起了难。
　　“地窖”，蒋老三突然想到了这里。
　　当年为了躲避战乱，在自家的炕头下挖出了一个地窖，那时是为了躲藏用的，而蒋老三的父亲蒋茂才偷偷拾掇的那些当年没有上缴的“日本货”也藏在这里。
　　这地方就在偏房炕头的下面，于是他打开常年紧闭的窖门，里面黑乎乎的，一股潮气阴深的往外渗。
　　找来油灯，借着微亮的灯光慢慢的下到窖底，环顾了一下四周，地方还挺大。由于时间太长，里面的白菜已经糜烂，土墙还掉了一大块儿下来。
　　在微弱的灯光下，角落里有一个突兀的门板似乎挡着什么东西，蒋老三小心挪动几步，费力的移开厚厚的门板，一个较小的洞口显露出来，里面同样是黑压压的。
　　蒋老三心有余悸的拿着灯继续往这个小洞走，蜷缩着身子费力的挪着。
　　脚下一绊，趴倒在黑乎乎的洞中，油灯已摔灭，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心一下子跳起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奶奶的，摔死你爷爷了！”蒋老三为了壮胆大声骂了一句。
　　试着摸着周围的一切，扶着身边的墙，缓缓的起身，摸到一个凹凸的东西，不小心按了下去，地窖一下子通亮起来。
　　眼睛被突然的亮光恍了一下，眼前的一切让蒋老三的头皮麻木起来，他不知道他来到了什么地方，周围是砖砌的一个很大的房间，四周还有几个封闭的铁门，这里的亮光是头顶的一盏灯照亮的。
　　有椅子、桌子、柜子和散落一地发霉的衣被。
　　蒋老三缓缓的打量着周围的事物，一把日本刀横放在桌面上，几杆枪放置在一旁的大木箱里面，正对着的墙上还挂着一面日本的“膏药旗”，一切是那么唐突，一切让蒋老三不知所措。
　　蒋老三打开了一组生锈的柜子，里面是一个个方形的金属盒子，拿出一个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些残破的资料，再看柜子里都是这样的金属盒子，很多都已经生锈或是空了。
　　蒋老三走到桌旁，看到一本发黄发霉的红色日记本，打开，里面是用日本话记载着什么内容。
　　这一切都让蒋老三木讷，脑子快速回想着，但是又没有任何的信息可知。
　　桌后墙壁上那副大大的日本“膏药旗”，让蒋老三闪过一个念头，想到了用日本“膏药旗”给马葵的父亲写一副挽联。
　　蒋老三赶不上仔细查看周围的一切，想着等忙完眼前马葵父亲的事后再来这儿探个究竟。
　　于是蒋老三扯下日本“膏药旗”，将旗子左右的白边撕了下来，匆匆回到窖口盖好，在两道白边上写下“马儿百孝不如够，妇道楷模铁公祭”的挽联送与马葵。
　　蒋老三使坏，送去的挽联其实是“马儿百孝不如狗，妇道楷模铁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