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学院秘辛

　　秘密的存在，意义在于关键时刻抛出来吸引视线，以掩盖更大的秘密——《行吟游记》
　　学徒们只看得见景言每天的无赖样子，但是他们不知道，景言给被师傅们看中的学徒传达消息时，是怎样的心情。学徒们没进过护法院，还对生活抱有期许，大概还觉得自己奋斗也能出人头地。是的，行吟学院固然出过很多天才，但是，每一位强者背后，都站着一位强横的师傅，从无例外。自学成才？不存在这一回事，自学成才的传说只存在于那种无脑逆天的可笑小说。在行吟院，拥有师傅当然不意味着你就此高枕无忧，但师傅却是每个有志于道的吟游诗人们不可忽视的莫大助力！
　　过了院试，就有资格叫每位上师、歌者师傅，这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暗示你得找师傅了。可能你一个人倒也能在修行路上走得稳当，但每一位上师和歌者，他所代表的，不是他一人，而是数代智者不断整理、总结、传承的经验。这些宝贵的经验，又有谁能抵挡住诱惑？小视别人，成不了强者。真正单打独斗、桀骜不驯的所谓天才，就算没走火入魔，也会因为后劲不足，而早早倒下。
　　不知道那些学徒要过多久，才能明白这其中的艰辛。
　　“好了，起来吧。”吴老三挥挥手。
　　“我是九位尊者中最没架子的讽刺尊者，也是尊者中最多余的存在，其他八位总调侃我是“多一人尊者”。我能给你的只有尊者徒弟这个沉甸甸的责任，你可要想好了。”
　　“弟子愿意。”景言说。只是他心中还藏着其他事。
　　他牙一咬：“弟子有几个朋友。”
　　讽刺尊者看着景言笑笑：“烦死了，知道知道，不就是柳冲和、萧玉、带领女学徒的楚烟霞嘛。怎么，还没拜入师门，就想着提条件？”
　　话虽温和，景言却感觉到莫大压力，但他强撑着抱拳说:“弟子不敢。”
　　讽刺尊者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他看着这个盯了七年的弟子说：“你小子也算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懂得明哲保身，老夫的脾气你都还没摸到，就敢贸然替你朋友出头，不怕触怒老夫？你是从护法院出来的，比里面那些楞头青更懂得现实，所谓的朋友和你自己的未来大道，孰轻孰重，你不懂吗？”这最后一声，却几乎是对着景言的耳边大吼，仿佛要借此一语惊醒梦中人。
　　景言被这一吼震得身体一抖，然而片刻，他跪伏下来，冷漠地说：“如果求道最后求的是无情，那这个大道便是求错了。大道走得，朋友也做得，容得下私情，才是公理。如果尊者不愿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机会，那我们四人情愿共同进退。”
　　景言轻声说：“我不求直接请师傅们直接纳入门墙，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能够在师傅们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让上师、歌者们自己评判。”
　　景言的心在流血，此刻，他仅仅不是在为自己的朋友诉说，而是在替整个护法院鸣不平，这个机会，不单单是他们四人的渴望，也是护法院众人的内心诉求。即便是他们四人杀出了圈子，也没有主动去参与试炼的资格。
　　“好了好了，这最后一关你也过了，起来吧。”
　　景言难以置信地抬头一看，这老狐狸哪里有半点不虞，还伸出手来把他从地上扶起。
　　“你那三位朋友，可是很不错的。我当然可以让上师、歌者去收他们，那些家伙能占这便宜，做梦也得笑醒。但是。。。。。。”
　　景言发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但是他们个个都被尊者看上了，你是我讽刺的弟子，楚烟霞将来是继承音律尊者的衣钵，萧玉那货色被言事尊者盯上，至于你大师兄。”讽刺尊者难得面容一肃“吟游尊者也松口了，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景言激动得无以复加。
　　“好了，你既然成为了我的弟子，也该知道一些学院秘辛。”
　　景言紧张地四下里张望。
　　“没事，老夫的秘法已经隔绝了此间。”
　　接下来，讽刺尊者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学院，其实对你们的心性最为看重，从一开始便重重筛选，比如院试是一环，院试通过后
　　让你去做的诱惑和恫吓又是一环，即便是上师和歌者，也会承受来自上层的目光。越是天分好的子弟甚至师傅，越会受到明里暗里的考验。如果有少数天纵之才，被尊者青眼看重，那么，惯例是下令让上师和歌者们不收，投入护法院冷落几年，慢慢观察。想成为尊者的弟子，这是唯一的道路。只有少数能冲破束缚，又坚持本心的人，能成为尊者的弟子。”
　　景言震惊地说不出话，他只觉得护法院是折磨的囚笼，没想到却是培养尊者弟子的温床。
　　“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些倒是实话，云中歌这一辈，那真是走运了，因为大劫随时可能到来，所以吟游尊者的意思是尽快寻求衣钵传人。吟游学院传了九代，第一次出现不用经过护法院，尊者直接钦定弟子的特殊情况。这没经过一番考验，也不知道是祸是福。”讽刺尊者捻动长须，叹息道。
　　“这一辈弟子中，云中歌被文史尊者抢走，孙灵秀被音律尊者看中，王大狗则是百工尊者难得有魄力了一回。”讽刺尊者眯起眼睛，“你倒也不用觉得自己白受了那些委屈，等你成为了尊者，你就会懂得，魔法的施展和你的心性修炼有密切的联系。当然了，你要是走到这一步，也会提供相应的心性修炼法门，尊者们人手一份。”
　　景言听得入神，他好奇地问：“为什么学院要这么严格地考核，连上师和歌者都要监视？而且明明是吟游学院，却又偏重魔法，实在是不伦不类。”
　　讽刺尊者深吸一口气说：”这就有关学院的历史了，其实学院本来只是单纯传授学问，到第八代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导致学院近乎毁灭，这件事也导致学院历史出现大断层。当时还是上师的吟游尊者以一己之力，在废墟之中重建了吟游学院，从某处地方取来了魔法技艺，传给了大众，原本学院之内只有七位尊者，经过此事，两位后起之秀迅速崛起，成了后来的光明尊者和魔法尊者。吟游尊者知道力量是希望，却也是毁灭的源头，接受力量的同时，却也背上了责任。所以拥有大智慧的他在原本的上师之上设立了歌者，在接受真正的力量之前多一层缓冲，也就多一点考验，又设立了老学徒寄居的护法院，通过三位师兄加一位师姐这种特殊的位置，既是以丛林法则筛选人才，也是为了平衡师傅们的权柄。”
　　景言一直以来，就对护法院的存在抱有怀疑，说是给老学徒机会，但是又不管不顾，要说是完全冷漠吧，又给了监察学院一切事宜的巨大权力，如今他总算是恍然大悟。
　　讽刺尊者看着景言，眼里意味难明：“以上，便是学院的秘辛，除了尊者及其弟子有资格知道，便是大部分的歌者，都不没有知道的资格。”
　　景言被这目光刺得心里发毛，重重考验，焉知这些秘密说与他听，何尝不是另一种考验。连
　　上师和歌者们都被长时间监视，自己难道还能幸免？
　　其实，秘密必然会引出更多的问题，得知了这些，景言心中的疑问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增疑窦。然而他知道，有些问题，是存在界限的，在界限之前，这位尊者自然和和气气地知无不言，而界限之后，他们两个人都默契地回避了。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再轻松不过。
　　两人沉默了半响，还是讽刺尊者率先打破了尴尬：“这话也就只有我能说了”他直视景言，“学院犯不着处心积虑对你们怎样，一切都是为了大义，不让你们知道真相，何尝不是为了你们好。我们这些老家伙，知道得越多，就越抽身不得，到头来，只怕连死都没得选择。既然你们成为了尊者的弟子，便得有觉悟。”讽刺尊者头也不回地走了，最后一句话随风钻进了景言的耳朵：“你不再是只为你自己活着。”
　　景言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在护法院的石床上，他不知道几次梦见成为尊者的徒弟，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这种期盼实在是对于他现状的最大嘲讽。从护法院出来，他甚至觉得，又对那段折磨的日子产生了怀念。但这种怀念，却又是在亵渎那些前赴后继却惨遭失败的护法院前辈们。他知道，他们中有几人，并不逊色自己，只是少了那么一点幸运，少了那么一点时间。。
　　景言坚定地走了，护法院的学徒们助推着他前进，他已然无法回头。讽刺尊者说得不错，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活着。
　　那就带着护法院其他人的梦想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