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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芙蓉酒楼，只有一间灯火仍在亮着。
兽炉里熏香缭绕，红罗帐边珠帘半卷，素玄音坐在金丝蚕被中，蛾眉微微弯起，皓齿轻轻留白，精致无暇的面庞上，显出深深的迷茫。
身旁的雪红衣伸手过来，递上一方布绢手帕。
“宗主，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没有，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梦境。我梦到自己站在荒无的山崖上，天空中星辉闪耀，有一颗流星划破天际，落在了我的对面。”
雪红衣没有再问，素玄音也不再讲下去，只是她那珍珠般的双眸里，流露出莫名的不解。
她没有告诉雪红衣，当那流星划落，轰然照亮山涧的彼岸时，她分明看见，有一个黑衣男子，临风站立着。
“宗主，我给你煮了杯茶，是药老派人送来的灵草，你趁热喝一点吧。秋雨寒凉，还望宗主千万注意身子。”
“嗯，知道了，放下吧。”
素玄音轻轻点头，却没有转身，她想要在脑海里回忆刚才的梦境，双眼紧紧张开，生怕自己错过每一个细枝末节。当她回忆到流星绚烂的时候，一个眨眼间，她看到山崖对面，黑衣男子不见，竟是变成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他……”
“是她……”
张天启瞧见那山崖临风的男子，一身黑衣如墨，辨认不清面容，正眨眨眼想要仔细看去，却忽然发现，那里飘飘然的，变成了浑身素白皎洁的女子。
熟悉而陌生的眼眸，让人感到阵阵的迷离。
张天启再次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睁开眼望去……
“胖子，怎么是你？”
“我说天启，你是不是眼睛抽筋啦，喊了你好几次，就只瞧见你眼皮在那里抽来抽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发羊癫疯呢。”
虽然不知道为何一眨眼，就到了天明，张天启还是揉揉眼睛，从床上翻身起来。一边收拾梳洗着，一边含糊地问着：“胖子，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呜……喊我起来干嘛。”
伸了个懒腰，将一盆水泼到屋外，就听到韩胖子哎呦叹息着。
“每次喝完酒之后，第二天早上总是要饿醒，天启，我们去厨房找点吃的吧。”
慢慢将水盆放回木架上，若有所思一会，张天启才缓缓开口说道：“胖子，我们下山去吃吧。”
“嗯……啊，天启你说什么，你想要下山去啦。哎呀呀，什么情况，难道我还没睡醒。”说着话，韩胖子头伸着就往被窝里钻去，一个硕大的屁股翘在外面。
狠狠地踢了两脚，张天启一把将韩胖子抓着，揪到外面，往山下走去。
一场秋雨过后，山道台阶上被洗得干净，草木叶子时而有露珠滴落，嗒嗒地脆响着，空气中也传来阵阵的清香。
走过一小半山路时，韩胖子深深地拱拱鼻子，发出欣喜的赞叹声。
“古人说，山水如美人，真是诚不欺我。你瞧这雨后青山绿水间，果然是有一股绝代佳人的幽香。”
话音未落，前方耸立的大石头后面，转身跳出一个翠绿身影。
“哥哥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夸我呢，虽然是有些难为情，但你难得说真心的实话，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悄然而至的韩晓灵，俏丽可爱，双手背在身后，开心地跳步朝两人走来。
瞧见是自己的妹妹，才知道刚才空气中的幽香，是这位佳人。韩胖子不禁苦笑着看向张天启，却只是又被嘲讽了一番。
“晓灵，你怎么来了，莫非你知道我们大清早会下山。”张天启有些好奇这个。
“我哪里会知道啊，是早上打洗脸水的时候，我碰见了那个怪和尚，看到他往山下走，我就多嘴问了他一句。然后他告诉我，你们两个醒了后会偷偷下山，说我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在前面等着，我想着奇怪，就当作散步赏景的，来到这里呆了一会。”
韩晓灵说着话，上来拉住张天启的衣袖，
“没想到，你们还真的偷偷溜下山啦。天启哥哥，你们下山去做什么，是不是酒喝完了又要买酒喝啊，带上我呗，昨天那两壶酒我都没尝一口呢。我保证不捣乱，好不好。”
知道此时开口劝韩晓灵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张天启只能点点头，陪着韩胖子一同苦笑着。不过，想着那个奇怪的行愿，为何能预料自己下山，他心中还是有些疑虑。
三人说笑嬉闹，没过多久，便到了半山腰。
一个六角飞翼亭中，传来咚咚的木鱼声，众人打眼望去，赫然瞧见那里坐着的，正是来自冥寺的僧人，行愿。
到得此时，张天启反而有些见怪不怪了，径直走近亭子，随手行礼问道：
“大师，一大早在这里，是等人吗？”
“早上念经，是做早课罢了。”
“那做完早课，大师准备何去？”
“早课做完，想去吃个早饭。”
“跟谁去吃？”
“自然是同诸位一起了，我说过，你们的饭菜有味道些，嘻嘻。”
嘿嘿笑了两声，行愿收了木鱼，起身走出亭子。
张天启则是轻轻摇头，一脸不相信地说着：“大师，你还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哦，是嘛，好像是说过呢。”行愿一手拄着禅棍，一手伸到头顶，挠了挠那本没有的头发，“嘻嘻，天启施主是有话要问吗。”
转而面色凝重，张天启恭敬地躬身行礼，开口问道：“大师，我敬重你出手相救伯父恩德，还望大师不要欺瞒，你为何在这里等我们，又如何知道我们会下山。”
晨曦微露，飘散的山林间雾气，在那骷髅羊头凝结成霜。
“施主，昨夜听闻那龙游吐息功法，想必你心有挂碍。虽然书上说这功法失传，但你身为张家子弟，自然知道阳世不见之物，可从阴间来取，贫僧所言不虚吧。”
“原来如此，行愿师父敢情也是对古墓感兴趣。”张天启灿然一笑，心中算是明白过来，这行愿是料定自己为给伯父疗伤，会下山寻找古墓，求取功法，才提前在这里等候自己。
“盛唐风月，贫僧一直心有仰慕，各位先贤，也是久仰大名了。”
四人一路走着，渐渐来到了山脚下，重新来到之前三人初次相遇的三岔路口。
韩胖子打量了四周，突然开口说道：“大和尚，到这里我们就分道而行吧。”
“怎么，胖施主不愿意贫僧加入你们。”行愿微微皱眉。
“我拒绝。”韩胖子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胖施主这是何意？”
“第一，我拒绝你加入我们，第二，我拒绝你喊我胖施主，你可以叫我韩施主啊。”韩胖子耸耸肩，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大和尚，向来搭帮入伙，都是要纳投名状的，你怎么能随便加入我们。当然了，我也不是让你去取个人头，只是做咱们这一行，总得展示一下你的本领，送上点见面礼吧。”
韩胖子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堆后，伸手遥遥一指，指向了不远处，赵家碑林。
行愿仿佛回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解地问道：“这赵家古墓里，不是没有什么宝物吗，我记得昨日两位施主下墓，只得到一口黝黑铁锅啊。”
“嘿嘿嘿，那是我们盗亦有道，其实这古墓里有不少好东西，还请大和尚你辛苦一趟，给我们露一手如何。”
“有意思……”
口中念叨着，行愿已迈开步子，往那小山丘上走去。眨眼间，三人便瞧见那青衣身影没入杂草丛中，随着几声晦气的乌鸦叫，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这边三人在大白石头上坐着，韩晓灵不明所以，晃荡着莲藕般的玉腿，仰头望天。
“哥哥，你干嘛为难那个大和尚，他也不像是坏人，跟咱们一起，多个帮手也没坏处啊。”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毛线球。咱们是去盗唐朝的大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跟着的，再说了，哥哥我出来的急，手头有些紧了，总得倒腾个古董去换些钱，咱们路上好花销对吧。”
韩胖子得意洋洋地说着，眉毛抖动起来，望向张天启，两人会心而笑。
“原来如此，哥哥果然是和老爸一样，是个奸商。”韩晓灵哼了一声，把头别向旁边。
“怎么能这样说你哥哥，我这是唯利是图……啊呸，是未雨绸缪好吧……”
兄妹俩开始吵闹拌嘴，张天启可不愿掺和，侧身望着那碑林深处。没过多久，就听到几只乌鸦重新聒噪起来。行愿手持禅棍，捧着长长的白色卷轴走了回来。
走近跟前，行愿将卷轴扔给了韩胖子。
“拿去吧，宋徽宗的花鸟鱼虫，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韩胖子接过卷轴，伸手在行愿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好说好说，大和尚果然识货。我韩胖子也是仗义的人，这样吧，收入我们五五分成，不算我欺负你吧。”
“我拒绝。”行愿学着之前韩胖子的语气，漠然说道。
“嗯？你这是……”韩胖子和张天启都是皱起眉头，不解其意。
“我要三七分，我七你三，然后你们就可以邀请我加入同去寻宝了。”
“大和尚，你也是真有意思啊，幸亏你不是商人，不然准和我爹一样的狡猾。”
“哈哈哈哈哈……”
被这大和尚摆了一道，韩胖子享受到自讨苦吃的感觉。几人放声大笑着，往秋浦河乡镇走去，打算寻个集市古董铺子，淘换银钱。
……
甘露寺的藏经阁中，张北川临窗而望，轻轻说道:“大师，你之前对清环宇说的，当真确无虚言吗？”
“老僧侍奉地藏菩萨已久，自是不打诳语的。前段时间有个瘦弱病书生来问，我也是如此相告。”甘草大师俯首抄写着经书，随意地回答着。
“弱公子，咳咳……又是他。”。
四周的龙骨水车咯吱依旧，张北川轻言细语，随风飘逝。而甘草大师低着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抄慈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