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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梦中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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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寂静,凄清幽冷。
  檐外江南烟雨,春燕飞来,雨线滴滴答答,落在了冲洗干净的青石沿上,许是时日久远,雨滴之下,是一排微陷的浅坑,溅起水花。
  檐内,是一间木匠铺子,落在小街一角,里面摆置着几件木具。
  孤灯残焰,盈盈灯火下坐着个白发老翁,低头专心的锯着木头,时不时量一下尺寸,翻飞的木屑从他满是粗糙老茧的双手中洒下。
  不远处的桌案上还摆着一些放冷的吃食。
  老汉瞧着已过花甲之年的岁数,面净无须,顶上白发稀疏,瘦弱的身子骨裹在一件灰布袍子里,枯小的厉害。一缩身,落在火光底下,瞧上去像极了一只弯腰弓背的老猴,微陷的两腮上长着点点黑褐色的斑块,双目浑浊,如那在风中摇曳的油灯,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时不时张望着外头的天色,就见天光暗淡,雨势也小了许多。
  “踏踏踏——”
  门外脚步声飞急,老汉抬眼。
  只瞧见少年倾着身子,衣裳里似怀揣着什么东西,越过前堂往后院的卧房赶去。
  “臭小子,顾家那小胖子都回来半天了,你是去哪疯了?和爷爷招呼也不打一声,又从外面哄骗回来什么玩意?神神秘秘的!”
  老汉不轻不重的嚷了声,声音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仿佛只能这般大,沙哑的厉害。
  “淋的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去把身子擦下换身衣裳,等会烧点热水洗个澡,这春雨里夹杂着残冬余寒,小心染了病——”
  许是年纪大了,也不管少年能否听到,老人依旧杵在院口说着,絮絮叨叨。
  “知道了爷爷!”
  待传来少年的回应,老人方才呵呵笑了笑。
  “我先去把饭给你热热!”
  卧房里。
  燕孤鸿见老汉转身,这才小心的把剑藏在了地上的石板下,他口中呼吸急喘,嘴角水滴滑落,不知是灼烫的汗,还是沁凉的雨。
  外面暮色已近,阴如稠墨。
  深深的松了口气,他擦了把脸,把身上的衣裳一一换下。
  昏暗中,燕孤鸿双手紧抓床沿,那道人拂袖分雨的手段宛如烙印在了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像是成了个引子,引出了他这些年来心里的期盼与不甘,而且将之推到了顶峰。
  十五年了。
  他已经十五岁了。
  过去的十五年里自他睁眼起便患有嗜睡的奇症,而且,还时常会做梦。
  睡觉做梦本是常有,可他做的梦、梦到的人却很奇怪诡谲,因为梦里的那个人与他近乎一模一样,相同的模样,却是天差地别的际遇。
  他不过是一田间少年郎,粗布麻衣,赶牛捉鱼,而梦里的那个他,自幼锦衣玉食,身份尊贵,衣食住行无不极尽奢华。在他只懂得于乡间领着顾青捅马蜂窝,摸泥鳅的时候,梦里的那个他便已跟随大儒读书识字,聪慧异常,名动京华,天下称之为——“无双侯!”
  相貌相同,身形亦是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梦里的那个他自幼双腿难支,终日只能坐于轮椅之上,动行困难,可依旧惊才绝艳,异于俗流。
  这个秘密,没人知道。
  他幼时只因自己老做怪梦,时常受惊,惹得老汉背着他四处求医,可惜一直无解,直至某一天,燕孤鸿却再没提过这件事。
  记忆中梦里的那人与他一起长大,从稚嫩到少年,再到如今,虽从未谋面,却已是天下间最了解彼此的人。
  一股困乏随之涌上,刹那间四肢像是套上了枷锁,比他先前追逐那道人还要来的疲累,困倦,似十天半月没合过眼一样。困意越来越强,强如黑夜潮浪,飞快吞噬淹没着燕孤鸿的意识。
  “来了!”
  勉强挣扎爬上床,燕孤鸿堪堪支撑的眼皮便已合住。
  很快,天旋地转,日月变幻,燕孤鸿乍觉手足皆轻,像是飞了起来,飞过了千山万水,然后一阵冷风袭来,令他为之惊醒。
  睁眼再瞧,已入梦中。
  春花烂漫的花园中。
  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正披发端坐在一张精巧绝伦的轮椅上,身着一袭华贵金衣,肤色白净若雪,白的有些病态,冷静清瘦,薄唇星眸,只因剑眉微蹙,如两剑互杀,故而带出一种机锋峻烈,刻骨欺霜的冷意。
  他双手拢在袖中,面前是一方石案,其上黑白子纵横,棋局交错,乃是一盘残局。
  燕孤鸿似是成了一个旁观的第三者,只见少年背后宫阙进深,楼台巍峨,琼楼玉宇此起彼伏,暮色之下仍就灯火通明。天地辽阔,此处地基竟是一座巍峨陡拔的高山,无数楼阁似是倚山而建,仿若悬空,灯火映照之下似极了九天之上的仙阙坠到人间,缥缈虚幻,不似真实,好不奇幻瑰丽。
  回身一望,山下万家灯火,如万千金红色的洪流,汇成一座偌大雄城的依稀轮廓,浩瀚无沿,难见边际,远远俯窥望去,宛如一条亘古长存盘踞在人间大地上的苍龙。
  这一切,这些年里他曾在梦中见到过无数次,从初时的震撼,再到向往,再到平静。
  时辰也是暮色。
  风骤云浓,却不见雨落。
  忽听。
  少年轻声道:“安心读书,平淡度日,不好么?”
  周遭无人,他一只手退出袖子,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局之上,恍若自语。
  燕孤鸿深吸了一口气,他就像是一阵风,一缕与少年锁在一起的风,盘亘在他的身边。
  他知道少年听不到他的话,但他还是要说。
  “不好!”
  他说:“不好。”
  他曾在梦中见过有绝世人物,负剑而来,名动天下。他也曾见过书生夺魁,高中状元,举城相贺,好不春风得意。他曾见十数万精骑势如虎狼,冲杀陷阵,演练军阵,气吞万里——太多了,在这个梦里他借助眼前少年见过太多普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东西。寻常人之所以普通,在于他们的认识与眼界,而这,足以局限一个人所能成就的高低,天高地阔,有人却只见井口方圆,湖海浩瀚,有人却只窥沟渠深浅。
  “我知道你是谁,你乃大楚“无双侯”,与生俱来的天潢贵胄,昔年大太子遗孤,当今楚帝是你叔叔,你才冠京华,名动天下,生来便不凡绝俗,可我呢?”
  燕孤鸿心绪复杂。
  “我一定要出去看看!”
  这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少年自然听不到他的话,更看不到他,也感受不到他。落子之后少年右手撤回,未见动作,轮椅便自行退出花园,沿着幽深长廊慢悠悠的赶着。
  如此偌大的一处山庄,竟是难见人影,冷清的可怕,像是一座禁宫。
  直走到一间雕梁画栋的八角楼阁前,少年推门而入。
  此楼高有三层,楼里不见隔层,放眼环顾,但见八面墙壁俱是堆积如山的书籍,摆放整齐,一直堆砌到顶,名副其实的书山字海,哪怕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浓郁墨香。
  “咳咳!”
  少年似有沉疴,掩嘴呛咳了几声,而后伸手一招,数丈高低的书架上,一本书册已无由落下,落向他的手中。
  “策论之言,乃为人臣之道,不足道也!”
  他低声自语,翻看着书册,一页页,翻的很仔细,往往过个十数息方才再翻第二页。天下皆知,“无双侯”未及弱冠,琴棋书画便已无所不精,其中又以“奕棋”之道最为惊才绝艳。十三岁那年与当今“大国手”李世祯手谈一局,只到中盘,竟逼得这位“棋圣”首徒昏厥当场,呕血棋盘。所有人都有理由相信,弱冠之前,这位小侯爷,已能与那人争先。
  可只有燕孤鸿知道他到底有多么非凡,他在旁看的很仔细,听的也很仔细。
  盖因那书册有名。
  “菩提剑经!”
  竟是剑法。
  他生来便未出过“古阳镇”,所见所识皆为寻常,唯独在这梦中,能窥世间浩瀚,见大楚天下。
  自己的武功,亦是由此而来。
  倘若学武再遇关隘,不明变化,白日里便可留字于书,“无双侯”自会于梦中解惑。
  事实上不光是他能入梦,“无双侯”也可入梦,只不过二人时差不同,以他的推测“无双侯”应是白日,而他则是夜晚。且彼此入梦的时机各异,间隔时长时短,许是三日,许是数月,没有规律。往往只是心血来潮的一瞬间,亦或是一个偶然,又或是入梦一刹幡然惊醒,很是不易。
  燕孤鸿似久旱逢甘霖,贪婪而珍惜的记着书册上的武学招式、剑法路数。
  直到。
  钟漏滴滴,更鼓三响。
  “侯爷,您该歇息了!”
  书楼外,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躬身而立,翠衣罗裳,似是个女子,只是站在阴影中难以窥见其面目。
  燕孤鸿正自看的入神,忽觉周遭一切竟是逐渐变的模糊,恍如梦幻泡影,飞离而去,眼中字迹飞快散作点点墨迹,继而迅速扩大,而后连接在一起,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要醒了?
  燕孤鸿心中明了,有些可惜,念头一起,眼中一切瞬间破碎。
  睁开眼,就见老汉正立在他床边。
  “先把饭吃了再睡!”
  ……
  大楚京城。
  玉京山,无双侯府。
  书楼内,金衣少年仍旧不急不缓的翻着剑经。
  “昔年大楚定鼎江山,世间也不知道多少宗门教派湮灭在铁骑寒刀之下,世代所铸根基,一朝倾覆,可怜年年压金线,却为他人做嫁衣!”
  他轻语落罢,甫合上剑经,挥手一抛,手中书册已稳稳重归其先前所在。
  “咳咳,进来吧!”
  门外翠衣女子躬身而入,那是个温婉端庄的妇人。
  “侯爷,消息传来了!”
  妇人拿出一封信笺,拆开来,其上字迹显露,竟是。
  “孤云,“太上观”昔年道子,十八年前杀父灭师,后遭生擒,囚于“大罗山”,十余日前脱困而出,向南而去,半日前死于“摩天峰”,粉身碎骨,受天雷击顶而死!”
  “天心正法!”
  无双侯眸子一动一眯。
  便在这时。
  他脸色陡然一白,苍白如纸,白的血色尽退,腔喉间剧烈的呛咳似是数柄利剑,将他的胸腹穿插成孔,留下一个个窟窿。
  “咳咳——咳咳——”
  咳的撕心裂肺,喘的比死还要凄然。
  陡然。
  “哇——”
  一口血水,乌红如墨,自他喉间喷出,溅了一地。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淅沥沥的雨落声。
  “咯吱!”
  楼门再推开,少年又似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又像是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唯有脸色苍白未褪,他双手拢袖,妇人在身后推动着轮椅,朝着远处楼宇而去。
  身后,但见天地迷蒙一片。
  端是好一个苍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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