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气洋洋第四章

　　前120……125……130个号码，全对！
　　前135……140……145个号码，全对！
　　我视线已经开始发黑了。真的视线发黑。我赶紧爬到床上去趴着，怕自己昏倒在地。
　　中学假期时，因为长时间熬夜打游戏，我曾经昏厥过一次。那是早上刚起床，去厕所嘘嘘，尿到一半开始眼前发黑，再睁眼已经摔在地上了，痛的大哭。
　　可最近我并没有怎么连续熬夜，吃的也营养均衡，甚至还晨跑了几次，身体倍棒，怎么会眼昏头晕呢？
　　我举起彩票和手机来，继续对数字。
　　前150……155……160，全对！
　　前165……170……175，全对！
　　前180……185……190，全对！
　　胃里翻江倒海，我一扭头，竟然“哇”的一声吐了。
　　没有吐多少，大概四分之一矿泉水瓶，玉米糊一样黄黄的一摊流在地上，鼻子里全是胃酸的臭气。我以为只是要打个嗝来着，没想到是温热的液体冲出口腔。
　　我爬起来喝了杯温水，让自己的胃稳定下来。倒水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手上一层汗。平时我明明是手汗很少的人。
　　我没有去看对190个数能领到多少奖金，那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当钱多到一定数量时，就已经失去具体的概念了。总之你知道基本上一辈子都花不完。
　　再往下对。
　　195、200、210，全对！
　　220，230，全对！
　　所有数字，全对！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事后我回忆起来，当时我紧紧捏着那张彩票，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眼瞪的老大盯着天花板，植物人似的，半天都不眨一下眼，到最后眼角干涩发酸。
　　阳台上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从日落到黄昏，再到天色灰暗，最后是漆黑的天幕。长达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仿佛一具枯尸。
　　我意识到我的人生崩塌了。
　　我原本计划和预想的人生，应该是这样：
　　混完大学，文凭到手
　　应聘面试，有了饭碗
　　升职加薪，买房买车
　　相亲催婚，洞房花烛
　　产房啼哭，辅导作业
　　加班熬夜，年迈退休
　　公园太极，广场夜舞
　　杯里枸杞，碗内粗粮
　　子孙拜年，齐齐磕头
　　浑身插管，病床长卧
　　医生尽力，一命呜呼
　　吹吹打打，纸钱如雪。
　　不出意外，这就是我今后几十年的人生轨迹。
　　可现在，我有了这笔巨款，这些原本的轨迹都粉碎了。无需再混文凭，甚至也无需应聘找工作。鸡毛蒜皮和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再是我操心的范畴。寻常人的烦恼有一多半离我而去。
　　一夜巨富！
　　听上去真是美好，可我觉得太过梦幻了。有种世界忽然变得很假的感觉。
　　无心插柳吊儿郎当，最不靠谱的机选彩票，傻瓜式操作，竟然一口气狂中最高大奖？
　　不过有一说一，历史上机选彩票中头奖不是没有过，反而还很多。
　　只不过我这个概率太恐怖了。简直是高射机枪打蚊子。
　　我在床上呆滞许久，忽然清醒。
　　现在只是有了一张确认中奖的彩票，钱还没有到我手里。目前为止我还是穷光蛋一个。
　　钱到手里才踏实。
　　提前做梦，万一到头来竹篮打水没拿到钱，有何意义？
　　所以最关键的问题，这份彩票怎么领奖？
　　我又去手机上搜索查询，规则很详细，每个省都有一个万元以上大奖的兑奖处，一般设在省会城市，想要领奖很简单，需要购买彩票本人，拿着身份证、银行卡和彩票前往即可。彩票机构兑奖时，会自动按照所在地区法律进行纳税，并开具纳税单。
　　我又搜索最近的兑奖处。我上的大学正好坐落在省会城市，如果不出意外，兑奖点应该就在城里。打个出租就去了。
　　“西四路与建设路交汇处”
　　果然就在城区，而且离我的学校只有三个路口之遥，连打车都不用，走着就去了。
　　我怕夜长梦多，披上衣服准备立刻去兑奖。一看手机上的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十点五十了。宿舍楼是十一点封门，短短十分钟时间，我不可能走个来回。何况这么晚了，人家兑奖点也不一定上班。
　　我只得作罢，怏怏地坐在床上。只能等明天再兑奖了。
　　我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忽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
　　舍友张书诚还没回来。他在外面浪了一天了。
　　学校有规定，不得夜不归宿，一旦查寝被查到有人半夜不在宿舍，会直接遭到留校察看处分。众所周知，留校察看处分就相当于死缓，而且也计入个人档案，对以后找工作和升职发展影响极大。夜不归宿是一条红线，谁碰谁完蛋。
　　我赶紧打电话给张书诚。
　　焦急地等待片刻，电话接通了。
　　没等我开口，张书诚嘟嘟囔囔地说：
　　“我回不去了，赶不回去了，我找个宾馆睡一宿吧。万一有查寝的，你帮忙瞒一下。哥我就靠你了啊！”
　　我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又在外面喝高了，舌头发硬嘴唇打结，每个字都吐不清楚。
　　张书诚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束手无策，只能这样了。
　　我把地上的呕吐物用卫生纸一点点弄干净了，脱了外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意外，我失眠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大概四点多，才感觉到困意，沉沉睡去。
　　这一觉竟然睡到第二天下午一点。
　　我是被饿醒的，昨天的晚餐、今天的早饭和午饭都没吃，相当于一整天没吃饭了。
　　醒来以后，我刚一有了意识，立刻鲤鱼打挺，爬起来去看抽屉里的彩票。万幸，那张彩票还老老实实躺在那里。
　　我从书包里扒拉出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面包，三两口吞下，狼吞虎咽，差点把自己噎死。
　　吃的这么快，并不是我饿，而是我想抓紧时间去兑奖。夜长梦多，早把奖金兑到账上，早心里踏实。
　　吃完面包，我披衣服，拿了彩票和身份证银行卡，准备出门。
　　我忽然想起昨晚张书诚的夜不归宿来。于是回头看。
　　张书诚的床铺居然还是空的！这都下午一点多了，他竟然还没回来！
　　该不会喝多了死外面了吧？我忽然心里悚然。
　　这并非开玩笑。北方的冬天，气温零下十度，水泼在地上数三个数就冻得打滑。如果有醉汉倒在偏僻的街边角落，没人看见，一夜下来很可能就在梦里活活冻死了。
　　除了冻死，我还听说过有醉汉过马路时闯红灯乱走，被车压死的。
　　新闻上还说过有醉汉去扯高压线和变电箱，被电死的。
　　还有酒精诱发心脑血管疾病猝死的。
　　总之，酒真不是好东西，人一旦喝多了，点背运差，千奇百怪的死法都有。
　　我赶紧给张书诚打电话。问问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