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伏海城主

　　K在黄灿的陪同下，踏进了伏海城。
　　伏海城贸易立邦。街道上行人服饰各异，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贾更是穿梭其间，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K大开眼界，不由得赞叹连连。
　　来往的本地人似乎都认得黄灿，一个个都招呼连连，黄灿也愉悦地一一回礼。
　　“黄看护看来还挺出名呀。”K笑道。
　　黄灿露出憨厚的笑容：“嘿，哪里哪里。都是乡里亲朋，彼此知根知底，打个招呼罢了。”
　　黄灿似乎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哦，对了，K兄弟，差点忘了告诉你。这次海难啊，城主很是关切，想亲自为幸存者接风洗尘。所以城主早就吩咐，让俺们一找到便带到府上去。所以咱俩现在啊，便是在去城主府的路上。”
　　K只觉贺玄在兜中一颤，知道此事有异。灵机一动，抱怨道：“可是黄兄，我好生饥饿啊。”
　　黄灿一听，摇头笑道：“城主最喜四方宾客，三教九流全是座上之宾。你到了府中，只用开口，保管吃得饱。”
　　K无奈地笑笑：“既然如此，我便先忍着好了。”
　　贺玄听到这话，急忙在兜中左冲右突，就差直接跳走了。K哪能这么容易放他离开，左手紧紧捂住口袋，不留丝毫空隙。
　　又行三百余步，便见一处高阔府邸，坐落伏海城中心。乌黑色的大门正对伏海城最热闹的市集。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各路小贩也都在收拾货摊，准备打道回府。
　　黄灿将K带至门前，敲门三响，便有卫士打开大门。
　　K定睛一看，只见这些侍卫头顶鱼鳞盔，身着黑蓝色制服，背上斜挎一柄双刃刀，腰间别着燧石短铳。装备甚是先进。
　　“这就是海难的幸存者，已按城主吩咐带来。”
　　一个卫士打量了K几眼，对黄灿抱拳道：“黄看护劳苦。”
　　黄灿低头答礼。礼毕，正欲带K一道进门，却被侍卫拦住。
　　“城主吩咐，只见幸存者。”
　　黄灿一愣，连忙退出门：“既是城主吩咐，俺便不进去了。”
　　K不知这城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贺玄却晃得更凶了。
　　k对黄灿拱手道：“多谢黄兄一路相陪。你先回去吧，我吃饱了再去拜访。”
　　黄灿点头，答道：“好。俺家便在这集市左首，门口挂着红灯笼的那一户便是。别吃太饱了，等你来吃宵夜啊。”言毕便大步离开了。
　　K随卫士进得府中，只见这府衙虽然阔大，但是装饰并不繁复，甚至可以说极为简约。大部分都是空阔场地，箭楼靶场随处可见。与其说是府衙，更似是军营一般。
　　侍卫并不多话，K也不想招惹他们，几人便一路默默无言进了大厅。
　　一跨入大厅，迎面而来一股肃杀之气。
　　最里面挺立着一座青铜神像，鱼头人身，诡异可怖。而在它的鱼头之上，又悬挂一幅海浪壁画，画工虽极为粗陋，却给人一股浊浪排空的压迫之感。
　　屋子正中摆一张黑铁大桌。桌旁三个打扮各异的人，正低声商议着什么。
　　卫士高声道：“城主，人到了。”
　　瞬间，桌旁三人的目光如利剑一般齐刷刷地对准了K。K不禁打了个冷战。
　　坐在正中间的一个人最先打破了沉默：“遭此大难，也能不死，阁下还真是命硬呀。来人，还不赶紧让我岑芙的客人坐下。”
　　K听这声音清朗，竟是女子之声。
　　K仔细一看，才发觉此人虽然未曾勾画妆容，且又身着男子的黑色劲装，却难掩窈窕有致的火辣身材。唯独她的眼眸中多了一分露骨的寒意。
　　见K愣着，岑芙接着冷笑道：“怎么？阁下未曾见过女子城主？”
　　K连忙摇头。
　　坐在桌子右边的矮胖中年人似乎很是不耐烦，喝道：“城主让你过来坐下，你个不识相的还支支吾吾做什么？”
　　K一头雾水，本想反唇相讥，但突然似乎被贺玄隔着衣衫掐了一下。
　　K知道他在提醒自己冷静行事，便低头不语。
　　侍卫搬来一张椅子，K就在岑芙对面坐下。
　　这黑铁桌子左边坐着的，是一个穿着华贵，面无血色的瘦削老人。他花白的胡子稀疏凌乱，但目光却透露出商人独有的精明。
　　岑芙似乎是有意制造紧张的气氛，所以只是冷冷地看着K，并不多话。
　　右边穿着甲胄的中年人则是怒目相向，仿佛和K有深仇大恨一般。
　　K很是不解。
　　本想开口发问，但转念想到自己从船上醒来后，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便屡屡发生，便也释然。
　　K念及此，反而冲着城主面带微笑。
　　岑芙见K和颜悦色，似是丝毫没有害怕之意，讥讽道：“哟，阁下如此不要脸面？”
　　中年人早已蠢蠢欲动，此刻更是按捺不住，啪地拍案而起，高声道：“城主，你一声令下，我便宰了这厮，替商会兄弟报仇！”
　　K心中一惊，小声嘀咕道：“原来我杀了你们的人呀，我也说呢，怪不得三副臭脸。”
　　中年人听到此话，气得拔剑欲刺，被岑芙起身喝住：“袁将军，且慢。”
　　被称作袁将军的中年人朝K啐了一口，气鼓鼓地坐下。
　　“这么说，你承认了？”岑芙转向K，疑声道。
　　“承认什么？杀人吗？老实告诉你，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K无奈摊手道。
　　岑芙眯起眼睛，怒极反笑：“事到此刻，你还试图撒谎脱身。哈，不愧是安波绣衣客，临危不乱，名不虚传！只是这种骗术，未免也太过可笑了！”
　　岑芙抬起头，眼眶已然发红：“诸位兄弟在天之灵，也算是得以安息了。我必以此贼人头颅，为你们祭奠。”
　　K这下更是云里雾里了。
　　“我想听听我究竟犯了何罪。”K一时之间也迷迷糊糊，难道自己真的是什么“绣衣客”？自己真的杀了人？
　　岑芙见K一本正经，只道K还在装模做样，气得浑身发抖，转向左边的老头：“朱伯，你来告诉他。”
　　华服老头点点头，慢悠悠地捋捋胡子，不紧不慢开口道：“此艘商船，表面是我苍龙商会名下商帮的货船，实则是我伏海城装满了所购火器刀具的军舰。”
　　老头见K一脸惊愕，轻咳一声，接着道：“二十天前，我收到船上信鸽来信，说船上混进了安波城探子，还是大名鼎鼎的绣衣客。”
　　袁将军接过话头，大声怒道：“便在此紧要关头，你这个鸟人，作为安波城绣衣客的一员，上了俺们这军火之船，就是要让俺们辛辛苦苦弄来的军械永沉海底。所以十多天前，安波城派出舰船伪装成海盗拦截，一定也是你这厮散布的消息罢。你自己说，是也不是！”
　　袁将军怒目圆睁，恨不得生吞了K。
　　老头微微摇头，似乎很是不满袁将军的插嘴，道：“好在我的手下及时识破，击溃敌军。你见此计不通，便又生一计，决定凿开船底，借大海之力倾覆商船。”
　　K打断道：“若是如此，我自己不也要葬身鱼腹吗？”
　　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自己先知先觉，当然能找法子避祸。否则商船在离岸数十里之处倾覆，你又不是天神下凡，除了先行预料得到，又怎能逃生？”
　　兜中的贺玄似是得意地哼哼了一声。
　　老头双手合十，作祈祷状，颤巍巍朝神像拜了几拜：“好在海神大呼延有知，让你在逃脱之时遭遇大浪，被海浪刮至我伏海城岸上，得以来此受罚。城主之所以不做声张，甚至都没有将真相告诉黄头儿，也是为了暂时安抚住你，以防你识破，行凶逃脱。”
　　K本来还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杀了人，一听老头说完，知道自己并非凶手，不禁哈哈大笑。
　　老头皱眉，脸色因愤怒而略红：“怎么？狂徒还有何借口？”
　　K刷的一声，解开裤子一下站起，指着大腿上的伤疤道：“看见没有，我这处伤，就是海盗打过来的时候留下的。如果我和海盗串通一气，我会做这种傻事？”
　　岑芙脸色一红，急忙捂住眼睛，袁将军则大声怒骂，老头也是一愣，定睛一看后旋即摇头道：“伤己自证，也未可知。”
　　K提起裤子正欲争辩，岑芙大喝一声：“够了！无耻贼徒，还争辩什么？后日便将你押赴集市，当众受刑！”
　　岑芙两手一拍，两个卫士便快步赶来，不等K反应过来，便已将他押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老头冷哼一声，起身拱手道：“城主，明日还容老夫亲自拷打逼问，看看还能不能套出些有用的话来。”
　　“有劳朱伯了。”岑芙道谢。
　　K知道多说无益，便也不做挣扎。猛地只觉被人用头巾蒙住脸，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跌跌撞撞地跟着侍卫的拉扯，也不知走了多少步，K便被丢进了一间阴冷的屋内。
　　卫士离开之后，K扯开头巾，四顾之下，发觉自己已然身陷囹圄。
　　监牢的地上满是脏泞之物，几只瘦小的老鼠在K脚边攒动着。K肚中咕咕作响，想起和黄灿约好的宵夜，不免更感饥饿，竟对着老鼠咽起了口水。
　　“对了，我让糟老头儿帮我抓老鼠，他会法术，让他生火烤一烤便是。”
　　K往兜中一探，却是空空如也。
　　“一定是我被带走的时候，这老匹夫自己找机会开溜了。”K心想。
　　正发呆间，角落中突然传来带些痞气的女孩声音。
　　“哟，你就是新人吗？可认得我？”
　　K吓了一跳，疑惑着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大大咧咧地坐在墙角，似无赖一般挠着痒痒。
　　“你是谁？”K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些，问道。
　　“我嘛，我可是你的同僚。”
　　“同僚？”K更加疑惑。
　　女孩似乎被逗乐一般，哈哈大笑，一边撩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动作很是潇洒。
　　月光从牢房外映照进来，澄明似水。也就在那短暂而又寂静的一刻，两人四目相对。。
　　K刹那间忘记了呼吸。
　　那对奇异的瞳孔，是火焰般赤红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