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清人

　　黄昏入夜，潍城之内人影渐稀，喧嚣渐隐，灯火渐明。
　　城墙之上，有个身穿蓝衣，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看着夕阳下的大漠发呆。
　　大漠的黄昏真是壮丽，远处沙丘映得金黄，硕大的太阳圆盘渐渐隐没于天边，宽广的大漠安静无声，每天看一次，都有每天的感受。
　　“只是为何，我要少看一天呢？”
　　待到太晚完全隐没，远处大漠逐渐陷入黑暗，中年男子才收回目光，看向潍城之内，此时的潍城收起白天的熙攘喧闹，转而安静祥和了起来，城内虽无甚琼楼玉宇，亭台楼阁，却也千门万户，鳞次栉比，舞榭歌台，错落有致。
　　城墙之上听去，城外偶尔有沙虫发声，孤狼高鸣。
　　城内各家吃饭的碗筷声，酒楼的划拳声，小巷的唱歌声，打闹声，窸窸窣窣等等等等不绝于耳。
　　中年男子笑着感慨道：
　　“万家灯火渐明，一副盛世美景呐。”
　　才说完，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左侧城墙之上。
　　城墙之上又响起一个声音：“城主有诗性。”
　　待到声音落入耳中，有一个身影飘然落下，身材消瘦，看面容似是个不惑之年的道士，右手握着一把拂尘，尘尾置于左手内侧。身穿外黑内白的丝绸道袍，眼光深邃，满脸淡然，迎着中年男子目光做了一稽。
　　同时，登城踏步有脚步传来，脚步很快，三息而至跟前，一个将士身着甲胄，扶刀跪于中年男子面前，极力平稳气息道：“禀城主，清月山陆观主请见！”说完稍稍抬头瞄了一眼旁边的道士，扶刀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笑道：“无事，起身罢，时辰快到了。下城告诉赵将军，可以准备了。”
　　“是！”将士扶刀起身，倒退几步，转身下城墙而去。
　　待到将士远去，中年男子看向身侧的道士，轻笑一声疑惑的道：“陆观主此时不是应该在我城主府？清月山弟子？”
　　道士淡然道：“有劳林城主记挂，小徒近日有所提升，想来该是无碍。”
　　中年男子闻言，满脸惊愕道：“清水小友莫非？！”
　　道士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以后中年男子笑着点头道：“这样的话同辈之间该是无敌于人间了，天降神人，观主正是有福之人。道门大兴。”
　　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道：“那观主岂不看好清水小友？我府中观雨楼与红袖招？”
　　道士轻声道：“无妨，内有临崖书院，又有剑楼，画舫，况我清月山也是道门三十六观，沾点道门威严也还足够。”
　　中年男子闻言，点头道：“陆观主想得周全。”
　　稍稍停顿，再：“道门再出道子，再压天下修士一头，实在可喜可贺。”
　　道士动了一动，将拂尘轻摆一下又回复原位，才道：“林城主才想得周到，三洲宗门来了数十，齐聚潍城，助林城主再涨百年威势，实在可喜可贺。至于我徒，机缘而已，今日得城主赠土黄，便还个机缘，告知城主而已，不与外说。”
　　中年男子闻言，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又苦笑一声，叹气道：“哎，想来陆观主是不信我的。我自得土黄之日起，惶惶终日，不敢睡去，一心只想天材归属，西界诸佛近日不受供奉，第一时间我便派人南下，告知观主你了。实在不知消息如何走漏，突然来了这么多山上仙人，我虽感蓬荜生辉，却也惊惧无比，生怕招待不周呀。”说完又叹了口气，还伸手拍了拍城墙。
　　道士道：“小道自然是信林城主的。此次来找城主，是念百年之期将至，林城主可有把握？”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精光，又归复平常，右手朝西而竖，笑着道：“把握是有，只是不大，全看诸佛安排。”
　　道士看着做戏般的城主，仍旧一脸淡然道：“清月山愿助林城主。只是”
　　中年男子打断道：“代表道门？”
　　道士被中年男子打断说话，却也半点不恼，摇了摇头道：“只是清月山。”
　　中男子看着一脸淡然的道士道：“所要为何？”
　　道士看着中年男子道：“三座道观。”
　　中年男子轻笑一声，并未再有言语。
　　道士再道：“我知林城主顾虑，只是我道门所为世人，不欲争斗，故我只代表清月山。百年之期将至，我与林城主也是故交，深知城主胸怀，所想之事未成，城主怕是难以鸣世。而城主所想之事大善，掌教予我一物，可助城主入境。”
　　说完收起拂尘，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物，置于掌上。
　　中年老子看了一眼道士手掌之上的物品，眉头紧皱。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拿走。然后道：“好，陆观主既要助我，自是求之不得，不过陆观主也知，西界诸佛也佛光普照，到时候还望陆观主一显法身，言出法随。”
　　道士微微颔首。
　　此时天已尽暗，月光尚浅。中年男子握着从道士手上拿的东西，看着浅淡月光映照着城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道士也则看着城内城主府，两人站在城墙之上，未再言语。
　　片刻，道士开口道：“不扰城主思量，小道先告退。”
　　说完便飘然而去。
　　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看着道士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道：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哟，我潍城虽无隶属，却在西界之上，可是佛不建寺。道却要建观，说不得过不久后，儒家还要过来开个书院。真是有点愁人～”
　　然后低头看着手上的物品笑道道：“若是我今天未见到他，说不得还真会被这老道蒙骗。不过也算能物归原主了。”然后将那物品收入袖中，信步走下城墙，早有将士两排，林立等候，甲胄整齐，刀剑出鞘。
　　中年男子笑着点了点头，真是：“月高照潍城，收债好时辰。”
　　清人叼着竹签撑着脑袋坐在街头，看着对面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城主府，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受伤了往哪儿跑比较方便一些，左右望了望，好像都不好走，今晚要保命估计还得出城，那可就不好去那两个小伙子家里拿东西了。清人又拍了拍怀里，小瓶子还在，师姐配的药，应该可以在大漠撑过几天，如果估计不错，自己应该不容易被打死，毕竟当初师兄师姐都是奔着下山不容易被打死的目标给自己打熬体魄的。
　　嗯，放心了。
　　走近城主府，两个看门小将伸手示意面前的脏乱瘦弱的少年止步，清人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本和自己衣服一样脏乱的牒文，笑嘻嘻的递过去。两个看门小将相互瞧了一眼，似乎都不想接。见面前的少年执意递过来，其中一个小将便皱着眉头接过，打开一看，这都是些什么宗门？还胡乱盖了好几个。莫不是耍着好玩儿？便将那本乱七八槽的文牒丢给少年。准备将他赶走。
　　清人暗道，师兄害我，见俩看门小将准备驱赶自己，无奈，只能从怀中掏出一块小令牌。两门将起先并不相信，待借着月光看清之后，虽然满脸惊愕，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放这脏乱少年进府。只是心中不解，今日城主府中都是贵客，三洲数十宗门齐聚，想来城主又该做一百年城主了，只是为何这少年能有城主手令，还要在今日进府？
　　清人走进城主府，便感到有无数目光盯着自己，一眼便又散去，清人不是很喜欢，却也很无奈，只得宽慰自己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走过偏殿就听到有打斗声，正殿将至，强风也至，吹得眼睛流泪，清人只得伸手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儿，强风吹尽，清人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哦，原来是两个人在正殿打架，一个清秀出尘的少年道士，一个看起来精悍无匹的少年武夫。
　　两个少年在正殿之中交手，似有约定，两人都未曾踏过殿中左右百步。
　　正殿内有左右两侧各有数个座椅，左边第一个座椅空缺。其余座椅都坐着人，男子，妇人，老者，有些座椅后有少年，少女站立。众人目光皆看着殿中交手的两个身影。
　　清人进殿时未有人看过一眼。
　　殿中，少年武夫出拳带风，目光凶悍，拳速极快，底盘扎实，拳行步随。
　　少年道士却是闲庭信步，目光清冷。躲避的同时不时丢出符咒，少年武夫身上不时传来炸响，少年武夫却似乎毫不在意，脚步未停，偶有一拳击中，少年道士便皱眉轻哼一声，两人身影交错，各自出招，你来我往。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武夫身形一顿，喘着粗气，深深地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少年道士道：“司清水，这样打下去我可能会被你耗死，但你接下去的几个月估计也不会好过。”
　　少年道士原本冷淡的脸色上多了些红晕，不过仍旧一副出尘模样，并未言语。
　　少年武夫继续道：“咱们再过一招，谁还站着，谁赢。”
　　出尘的少年道士闻言，嘴角微扬，道：“如你所愿。”
　　少年武夫闻言便低下头，双眼紧闭，双手握拳，蓄养拳意，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气势却提升了一倍不止，再骤然睁眼，身影极快，径直向少年道士冲去。
　　少年道士见状，扬起的嘴角收敛，双手微张，嘴中轻呵：“在”。
　　清人感到一阵强风吹得睁不开眼，睁眼再看，场中两个少年身形顿立，拳掌相碰。
　　少年武夫看着眼前的与自己同龄大的道士，轻哼一声，开口道：“下次再来。”
　　少年道士再次嘴角上扬，道：“好。”
　　少年武夫双膝一软，顺势往前而倒，靠在少年道士身上。少年道士似乎有些不悦，往后一步，少年武夫便往地上瘫软下去，快着地时仍旧双拳捶地，想支撑自己不倒在地上，全身却再无力气，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右边第一个的座位中，一个威武的中年男子起身，走到场中，未看少年道士一眼，将瘫倒在地的少年武夫提起扛在肩上，也未与在座的众人打招呼，便径直出门而去。
　　“清月山胜了，陆观主后继有人呐。”左边儿第二个座椅，看上去是个儒雅中年书生看着场中翩然而立的少年道士开口道。
　　“陈先生夸奖，荒宗拳法超然，清月山险胜而已。”
　　自外面飘进一个中年道士，面容与少年道士一般清冷，双手自然放于身前，手间拂尘靠右而垂。走到大殿空着的城主位前，将一个檀木古盒拿在手中，然后走到少年道士面前，将古盒递给少年道士。
　　“哎呦喂，道门都是这么夸人的吗，夸别人还是夸自己哟。”右边第三个座位，一个颇有风韵的夫人以袖掩面笑道。
　　中年道士面色未改，面向风韵妇人微微道：“荒宗拳法如何，画舫自知。”
　　风韵妇人眼中笑意未改，只是不再言语。
　　“土精既有归属，剑宗便离去了。陆观主，陈先生，三舫主，还有……诸位，告辞。”
　　左边第四个座位，一个手握长剑的青年子，模样冷峻，起身环视众人一周后说道，
　　说完便打算带着身后两个年纪还小却也拿着剑的孩子，准备离去。
　　“一场好戏，甚是有趣。只是可惜，未顺我心。道门清月山，嘿，来日接到生意，再去拜访。”右边第三个，一个拿着长枪的男子站起身来，看着殿中两个道士，笑着说道。
　　中年道士闻言，也笑道：“盘山楼五当家？五当五当，或者有天，我道门会找盘山楼问道。”
　　拿枪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点寒芒，笑着道：“那我盘山楼恭候道门大驾。”说完便朝着门外走去。
　　左边第三个，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身后跟着几个带面纱女子，起身道：“陆观主，既然清月山得土黄，那我泗水银苑先归宗了。”
　　陆续有宗门准备离去。殿中一大一小两个道士皆是面色不改，目送众人转身，准备出门。
　　“嗯，那个，听说，好像，打赢这个小道士，可以得到什么东西？那东西值钱吗？”
　　一个询问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还未出门的众人闻言，面色精彩。
　　众人回过头看，一个衣着面容都很脏乱的少年，正带着满脸的疑惑，挠着头看着两个道士问道。
　　少年进门的时候众人都感觉到了，年纪不大，三境修为，于世间修者而言绝不算低，却也不算多高。
　　“这是谁家弟子？”
　　无人认领，众人更是疑惑。
　　“是不是打赢这个小道士，他怀里那个小木盒就归我了？”脏乱少年看着中年道士，一脸认真的问道。
　　中年道士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少年，还未言语，就有人道：
　　“有意思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还有那洲散修不知道门？许久不见人间这号人物了，看完咱们再走。”盘山楼的人幸灾乐祸的归回座位。
　　少年道士皱了皱眉头，中年道士笑了笑，道：“是的，赢了小徒。土黄归你。”
　　脏乱少年闻言，也笑道：“好，那我和他打一架吧。”
　　虽然不指望脏乱少年能赢，但是看看清月山吃堵，也是不错，也有少数宗门停下脚步，回头观望。
　　多数宗门，只是回头看了看，见少年三境修为，便出门离去。
　　清人看着对面的小道士，轻声道：“你虽有受伤，却也调息了许久，况且经过先前对战，也是战意汹涌未退，术法更是圆融，我与你战，未占你便宜吧。”
　　对面的少年道士依旧脸色冷淡，只是默默掐诀。
　　清人见状，继续说道：“那就当你默认了，免得打输了说我占你便宜。”
　　少年道士似乎不耐烦了，皱了皱眉头。
　　清人便不再言语，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闭眼，再骤然睁眼，径直向少年道士奔去。
　　嗯？扛着自己徒弟的中年武夫正从城墙跃下，突然感到城内一阵熟悉的拳意。两只脚踩在沙土之中，将沙土踩出两个深坑，肩上的徒儿吃痛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肩上受伤不轻的徒弟，便打消了回城一看的打算，还是先回宗门，给这小子疗伤罢。
　　少年道士眉头皱得更深了，依旧双手微张，道元流转全身，轻呵一声“在。”准备硬接这一拳。拳掌相触，少年道士心中大惊，这野修拳中力量竟然比荒宗那小子还强，只得加速道元流转，奋力相抗。
　　一拳过后，清人收回双手，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腕。这荒宗果然不愧拳法之宗，拳意攀登与元力流转都有讲究，第一次用，还是有些生涩，未能将此招式之威全数发挥。
　　念头流转，清人挥出第二拳，右手往身后抡圆，朝少年道士右侧击去，少年道士见清人拳势太足，脚尖轻点，与清人拉开距离，手中掐诀不断，嘴中念念有词，一道雷光突现，劈向清人。清人见雷光扑面而来，不躲不避，仍旧一拳砸下，雷光消散，自己右手也冒起一阵黑烟。
　　“嗯，这少年，有点意思。。。。。”殿内众人开始猜测这脏乱少年的来历。
　　“荒宗的拳意，却又不是荒宗的身法，第二拳明显拳意不同。而且体魄惊人，道门五雷诀也未能伤他分毫。西界佛国弟子？还是三洲那家隐宗？”
　　五雷诀果然有点厉害，元力流转将右手之中雷电余力驱散，扑面又有一道符咒携风而来，清人未及多想，左手变爪抓下，符咒化水而落。清人脚尖一点，避过落水，跳跃而起，双手合握，朝下砸去，少年道士见清人身在空中，食指与中指两指竖立，快速画圈，再指向空中的清人，水符化的水凝成一把晶莹流动的水箭，径直向清人飞去。清人奋力砸下，水箭轰然而散，合握的手却并未松开，继续向少年道士砸去，少年道士身形一晃，堪堪避过，才刚站定，左侧脑袋却是被一拳击中，头往右歪倒，身体不稳，向一侧倒去，少年道士强咽一口腥味，倒在空中掐诀念咒，霎时间雷光闪烁。
　　清人单膝跪在地上，身上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在少年道士的五雷诀中变得更加不堪，衣物近乎于无，背上与肩上都冒着黑烟，无衣物遮挡的皮肤都是一片片看得见的焦黑。
　　清人咬着牙站起身来，看着不远处也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身影，快步走过去一拳砸下。却被一只手挡住。
　　少年道士感到自己七窍都在流血，慢慢站起身来，右手正挡着对面脏乱少年的拳头，将那少年的拳头拨开，看着那少年平静的眼睛，冷漠的道：“你很强，但是，到此为止了。”说完便将那少年的拳头甩开，右手携风，一掌过去。
　　“通幽境？！”
　　殿内有人惊呼。一声惊呼过后，殿内众人便不再言语，各自在心中盘算着。
　　中年道士嘴角带笑，淡然的看着众人神情，似乎一切都在在意料之中。
　　轻轻擦去嘴角鼻下的鲜血，少年道士看着不远处瘫倒的脏乱少年，仍旧掐诀不止，脸上带着一些狠戾，伸手一指，巨大光亮携撕裂的风声而至，殿内雷光闪烁，胜过刚刚数倍不止。
　　看着闪烁的雷光，少年道士一阵舒畅满意。
　　殿内众人在看到少年道士显露出境界之后，便认为大局已定。
　　而后少年道士再出手，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明知对手已经无力反抗之下，还用五雷诀，实在不是道家所为。
　　中年道士却毫不在意，飞身而起，到少年道士身边，环顾四周，看着众人道：“小徒司清水。”不需中年道士动作，少年道士朝着四周众人轻轻做了个稽首。
　　众人脸色各异，轻轻点头示意。
　　“看样子龙虎山上，不多久又会多一座道观呀。”
　　“哎，听过道门龙虎山上还有个小道士，天生随道，加上清月山这个，道门怕是又要压天下修士一头哟。”
　　“清月山这个道子，怕也不是善类。”
　　“嗯，天下十子，怕是有他一席之地。”
　　“师傅。”
　　“嗯？放心，你还小，等你再大一些，可能比司清水还厉害。”
　　“不是，师傅，你，救救他吧。”
　　“嗯？！！”
　　“嗯。”
　　有人心语而言，各自面相不同。
　　一个老书生，看着在雷光闪烁中的脏乱少年，于心不忍，正准备挥散雷光，却听见雷光之中传出一串咳嗽声。
　　“咳，咳咳，有，有点，有点意思。。。”
　　一个身影从渐弱的雷光中缓缓走出，浑身冒着黑烟，衣物残破不堪，原本在众人面前的脏乱形象，此刻只能用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形容了。
　　少年却是毫不在意，挥手驱散黑烟，眯着眼睛看着殿中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个道士道：“还没打完，我们继续。”
　　中年道士目光一扫自雷光中走出的少年，轻声笑道：“这身体魄却是不凡，你是谁家弟子？”
　　少年闻言道，咧嘴一笑，嘴内鲜红，道：“家师说过，不到天下知，不让提他名。”
　　中年道士也不在意，换个方式继续道：“观你体魄似是天成，又像后补，五洲四海，贫道所知练体的宗门不多，却是很久不见有你这么无瑕的，想要打破不易，你又有身法加持，难怪敢与我清月山争宝。想来你宗门也不是无名之宗。你可有有名的师兄师姐？”
　　“这少年能进城主府，又有如此体魄，清月山怕是有所顾虑。”
　　“哼，再说下去，陆玄策怕是老脸都不要了。”
　　少年还是咧嘴一笑，嘴中鲜红退散不少，该是咽下去了。道：“不骗你，师兄师姐也不让说。”
　　中年道士微微皱眉，道：“既如此，同境之中该是无人能破你体魄，你好自为之。”说完便走到一旁，与众人一同观看。
　　“你师傅话挺多，一直都这么多吗？”清人对着因为境界提升而气势非凡的少年道士，皱着眉头问道。
　　少年道士却像是并不在意清人的嘲讽，眼神骄傲，道：“你还没死？”
　　清人笑着道：“不是术法不够强？”
　　少年道士似乎不欲与清人多说，冷哼一声。
　　清人又道：“你们道家不是应该清净无为吗，怎么还生气了。”
　　少年道士嘲讽一笑，道：“你与我说道？”
　　清人摇了摇头，道：“只是想多调息一会儿，现在好了，来吧。”
　　少年道士并未有所动作，只是看着清人。
　　“也是，你师傅教你怎么破我体魄了，你不想听？等我近身？”清人双手握拳，骨节轻响，看着少年道士道：“那我来了。”话音刚落，清人一跃而起，自上而下，一拳砸下。
　　少年道士不似刚才那般掐诀频繁，只是身体旋转一周，而后左脚后撤一步，右脚半曲，双手做掌合并，举过头顶，十指指向清人，一道圆柱黄光冲天而起。
　　清人落在少年道士不远处，将拳上的血滴甩掉，脚上猛然发力，蹬入地砖，右手抡圆，身形往前直冲，想近身一拳砸下，少年道士拿出一张蓝色符咒，一掌拍碎，符咒化水，少年道士再将水纳入右手掌中握拳，对着清人一掌拍出，一道蓝色水柱直冲清人。清人无奈，挥拳击向水柱，双方僵持，少年道士左手再一掌拍来，清人硬吃一掌，在地上滑行三十步，蹬入地砖才停住。清人深吸一口气，索性将脚下地砖单手拔出，双掌拍碎，抛向空中，以地砖碎屑为器，十指连弹，碎屑破空袭向少年道士。
　　少年道士不慌不忙，手中再出一张红色符纸，双手抹开，三丈火墙自地而起，火光冲天，地砖碎屑勉强飞入火墙，瞬间消融。见飞屑渐稀，少年道士正欲撤去火墙，突然心生警兆，一道身影破墙而出，贴近自身，少年道士赶紧凝气轻呵，“敕”已身如神附体，全身金光。金光才起，就感觉有一拳砸中前胸，倒退途中又有一脚横扫脚踝，仰倒之中又有一拳砸中胸口，倒地之后还有一脚踏在前脸。少年道士气急，怒火中烧，法身威严，一声怒哄“叱”。
　　清人只觉耳中混沌，脑内空白，全身热血翻涌，踩踏数脚无果，只得撤脚跃至一旁。
　　殿内众人早已静言观看，震惊不已。
　　五行符咒随意而出，法身附体如神，这是道门的四境？！
　　体魄强悍，双拳无匹，这是三境？！！！
　　中年道士见少年道士倒地，眉头紧皱而起。
　　少年道士起身，法身前胸后脚皆有缺陷，面上金身破碎，只有血丝自鼻中流出。眼中怒意似火。
　　而不远处，清人双耳流血，双脚灰尘满布，双拳颤抖，血滴不断，眼中带有疲惫。
　　少年道士轻哼一声，冲着清人挑衅道：“再来。”
　　清人以手背擦去耳中流在脸颊上的血，目光清冷，道：“我虽只有知微三境，但体魄还可支撑，况我身法加持，近得你身你便会受伤，你有通幽之境，元力虽能生息，但是道门术法威力甚大，消耗同样也大。”说到此处，清人停顿了一会儿，将口中翻涌而出的鲜血咽下。继续道：“继续消磨下去，我可能会输，但你赢得怕也是不光彩，此间众目睽睽，各宗门皆有位高者，隐瞒不得，传出去怕是影响你清月山，道门声誉。”
　　少年道士闻言，眉头紧皱，看了看清人，没有阻止清人说话。
　　清人继续道：“我也不骗你，我还有后手，不若你我三招为限，三招过后，我仍未赢你，我自行离去，我若赢你，你可将木盒给我，我拿去换顿饭菜，吃饱尚好。如何？”
　　少年道士眉头更深，望向中年道士，中年道士笑着道：“你若是执意如此，我可允你。不过，道门威严岂容你随意挑衅。”
　　清人知道这老道估计还有后文。
　　果然，中年道士拂尘一甩，继续道：“你若输了，回去禀告你宗门，成为清月山附属。”
　　清人眉头一皱。并没有说话。
　　中年道士继续道：“我观你体魄虽然强悍，身法圆融，却也还有缺憾，想来你宗门为了你的体魄也是付出了极多，却是再难进一步，我道门有法子让它圆满，但你得入我道门。”中年道士顿了一顿，看着清人平静的脸，心中很是满意，继续道：“我道门法诀赠予有缘之人，但不赠他道之人，你宗门能为你做的已经做到最好，你也不凡。只是需要时间和教导，今日过后你回禀宗门，附属我清月山，入我道门，可保你宗门五洲无碍，待到他日天下皆知，你要是想，也可离清月山去，开山立宗。”。
　　殿内众人闻言，心中失笑又佩服，将附属清月山，改成了附属道门，真是滴水不漏，难怪清月山虽在南方边缘，却也名声极大。
　　清人闻言，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好似真就能代表宗门，又好似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中年道士也不在意清人说得是真是假，点头向少年道士示意。
　　清人见中年道士胸有成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心中暗道，呵，附属清月山，就怕你到时候不敢接。转念一想，不对，要是知道我拿师门做赌注，山上的师兄师姐会不会剥了我的皮？咦。。。。算了算了，不管了，总之不能输。
　　此时。十方山上，一众老小正在吃饭，突然集体打了个喷嚏。
　　“嗯？莫不是小师弟在想我们？”
　　“滚，你炒的菜里面放了什么？”
　　“师姐，冤枉。”
　　“那我来了？”清人，调戏完毕，开口说道。
　　少年道士面色清冷看着清人，并未回答。
　　清人当他默认了，便开始调整呼吸，双手握拳，闭上双眼，摒弃杂念。再睁开时，眼中似有山河倒影，左眼眸中山峦高耸，直入云霄；右眼眸河水透明，飞流直下。同时清人左拳之上一片形似山峦的淡淡土色雾气萦绕，右拳则是一条透明淡蓝的雾气流窜，绕着右拳旋转飞舞。
　　清人高跃而起，左右双拳轮流递出，出拳不再如之前那般刚烈，少年道士却感到更有压迫感。毫不犹豫，一声敕令，原先有残缺的法身再次附体，已复完整，金光流转，威严无匹。少年道士起势捏诀，法身同样捏诀，威势无比。
　　清人左拳击出，似有山峦虚影倾倒，无可阻挡，少年道士左脚后撤一步，双掌同出，撑出一片淡黄色的元气之墙，硬抗一拳，一拳过后，少年道士闷哼一声，迅速平复。不知道这是什么拳，拳意虚影如一座倒的尖峰山，元气充盈，威力巨大。未等少年道士多想，清人左拳击溃元气之墙，右拳随即而至，一段大河波涛虚影围绕右拳，一拳砸下，少年道士又觉得像被一段大河波浪袭来，未做他想，脚底用力，掐诀念咒，法身深吸一口，右掌金光大胜，迎拳拍出，拳掌虚影相碰，虚影消散，法身缺口，两人都闷哼一声，各退三步。
　　清人退后喘气，心绪流转。看来三境和四境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元力流转速度与凝实程度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要不是自己体质特殊，挨打次数够多，还真难胜过这小道士，拳法是与师兄一同参悟修习的，威力还行，师兄说同境无敌，但是现在境界低微，难以支撑几拳，自己至多能出五拳，对面这个小道士也还有些手段，估摸着把剩下的三拳出尽也难取胜，但是此次必胜，不然四境难升，师兄把锅炉都准备好了，不胜怕是回去要被师姐取笑，没办法了，只能再受点苦了。
　　深吸一口气，清人咽下一口腥血，伸出一根手指，看着正在轻声咳嗽少年道士，咧嘴笑道：“一招已过，我来第二招了。”
　　少年道士闻言，眼神凌厉，不待刚说完话的清人有所动作，往前一步，法身亦然，少年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不见有其他动作，袖中自有五色符咒飞出，旋转而起，光彩夺目，符咒飞旋于头顶，少年道士开始闭眼蓄力。
　　清人对面前的光彩炫目视而不见，思绪挥空，不急不躁，蹲下马步，开始走桩挥拳，走桩越走越快，挥拳越挥越快，脚下渐快，挥拳带风，殿内开始出现一个个走桩挥拳的残影，每一拳挥出都带着强劲的风声，虽然残影也会逐渐消散，但也随着清人脚步越来越快，挥拳也越来越快，残影渐多，挥拳声势也渐渐浩大，逐渐与少年道士接近。
　　终于，清人走桩至少年道士身前，身后残影渐渐化开，清人身上的拳意却逐渐鼎盛至一个从未到过的程度，少年道士此刻也睁开双眼，眼眸金光，束在身后的头发无风自舞，宛如天仙在凡。
　　清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拳意，一拳朝着身前奋力挥出，这拳没有像之前出拳带出的异象，虽然是清人的奋力出拳，看上去却朴实无华，直勾勾一拳，直接推向前。少年道士金眸之中无悲无喜，威严超凡，眼见清人出拳，头顶飞旋的五彩符咒轰然散开，五色雾气融入体外威严法身，法身顿涨，五色环绕，头破大殿，低头望下，抬起左脚，一脚踩下，携天崩之势而来，清人怡然不惧，全然不顾头顶踩踏而下的巨大脚掌，朴实一拳仍是去意不减，直往法身之内金眸少年道士而去。
　　“轰～”一阵房屋倒塌之声，看着城主府正殿突然解体哄散，看门的两个小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个满脸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到道：“要不要禀告城主？叫人来救人？”
　　另一个看着灰尘满天的城主府，咽了咽口水道：“禀，禀告吧。”
　　另一个正准备动身，却被回过神来的同伴抓住手臂，“算了算了，不用禀告城主了，早上城主特意交代说我们只管看好大门，里面发生任何事我们都不用过问，何况～～里面都是各路神仙，轮不到我们凡人操心。。。。”
　　另一个听闻，点了点头，两人重新拾起丢在一旁的刀刃，挺立在城主府门前。
　　城主府内，烟尘散去，断壁残垣，破瓦残砖丝毫没影响殿内众人，殿内一众修士站在场中二人两侧，看着殿内二人内心早已震惊无比了。
　　殿内一个黑衣小少年，看着殿内二人的交手，脑中浮现出师傅有天练功完毕，带自己看着斜阳对自己说的话：这世界总有一些人，实力从来都不是从境界之中提现的，日后你若是和人交手，切勿轻视任何一个对手。而且，境界之分，只是达到每个修者都能达到的一种体悟，但是能在当境之中体悟多少，却是不一样的，你达到了三境，不代表你的三境和别人的三境是一样的。
　　殿内二人，出拳少年嵌躺在一个巨大的脚印中，口吐鲜血，却在肆意大笑。
　　少年道士站在一旁，嘴角流血，头发有些凌乱，但仍然站着。
　　倒塌的时候飞舞的木屑弄脏了自己的脸，少年道士有些不喜，那看似平淡无比的一拳，直至导致自己法身崩碎，而且拳意还在五脏流窜，少年道士伸手捂着肚子，脸上不时露出痛苦的神情。看着凄惨在地的清人仍在大笑不止，少年道士忽然心生恼意，强忍疼痛，信步走到清人面前，冷声问道：“你笑什么？”躺在地上的清人稍微收敛笑意，抬头看着少年道士，咧嘴笑道：“没什么，想起一个笑话。”说完继续大笑，少年道士恼意更盛，还添燥意，用更冷的声音问道：“什么笑话？”躺在地上的少年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再看少年道士一眼，只是笑得更大声了，笑得眼角都流出眼泪了，仍不停止。
　　“我问你在笑什么！”少年道士双手握拳，咬着牙根，像是极力在克制自己。
　　清人像是充耳不闻，仍在用力大笑，哪怕带出鲜血，仍未停止。
　　少年道士再忍不住，右腿抬起，用力踩下去。
　　“你在笑什么！”少年道士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声音暴躁的道。一脚踩下，清人直接口吐鲜血，往地上陷得更深了，痛苦之后笑意仍未收敛。
　　“这么好笑吗！”少年道士看着清人的笑容越发觉得烦躁。一脚踩完，再来一脚，咬着牙道。
　　“嗯？！”再踩一脚。
　　“嗯？”再踩一脚。
　　像是陷入了某个心境之中，少年道士脑中再无他物。眼中好像只有清人那肆意的笑容，耳中只有清人的笑声，令自己心烦意乱。
　　少年道士不知道自己踩了多少脚，直到看着倒在地上越陷越深的清人向自己虚弱的挥了挥手，心中烦闷才觉有些宣泄，这才收脚站在一旁，看着清人。
　　清人满脸鲜血，面容几乎都被自己的鲜血覆盖了，深陷地面，正虚弱的挥动着右手，直到感觉少年道士收脚了，才停止挥动右手，看起来极其虚弱虚弱的睁开眼看了看少年道士，扯动嘴角展露笑容，指了指旁边，轻声道：“你师傅叫你。”
　　少年道士转头看向众人之中的师傅。眼睛瞟过众人，少年道士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脸色都有些难看。少年道士疑惑的看着师傅。
　　中年道士拿起拂尘，朝着少年道士一挥，一阵清风吹在脸上，少年道士不由平静的闭上了眼睛，刹那之后，忽然脸色大变，眉头紧皱，五官扭曲，脸色痛苦，同时满头大汗，甚至有些站不稳脚。
　　中年道士看着少年道士叹了口气，然后回身朝着殿内众人做了个揖礼，平静的道：“让诸位见笑了。”
　　回过神来的众人各自回了一礼，示意无事。
　　只有先前拿枪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殿内的，开口冷笑道：“好一个道法无边，好一个清净无为。”
　　中年道士脸色平静，充耳不闻，甚至都没有看拿枪的男人一眼。只是回身看着少年道士，待到少年道士脸色回复平静，才跃身至少年道士身前，拿着拂尘轻点了一下少年道士的前额，少年道士才睁开眼，看着师傅愧疚的道：“师傅，我。。。”
　　中年道士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打断了少年道士继续说下去，道：“罢了，与为师先回去罢。”便转身殿内众人做了个揖礼，然后跨过废墟朝着门外走去，回复平静的少年道士紧随其后。
　　“咳，咳咳。。。喂，三招之约，咳咳咳，还未完成，咳，咳咳，胜负未分，咳，怎么，就想走？”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然后一阵拨开碎石的声音过后，清人从地坑之中慢慢爬起身来，满脸的血用残破衣袖稍微擦拭，浑身的血还未凝固，沿着衣缘往下滴落，虚弱的站在月光下，微微仰着头，看着准备离去的两个道士。
　　少年道士并未有所动作，中年道士转过身来，看着清人平静的道：“小友，我修道中人，本该无争无为，况修行中人，无招无式，见你有心障，故允你胜负招数，然小徒境界略高于你，未及时收力，致你伤势过重，有违道祖之训，心生无限愧疚，就此罢手，故此次三招未完，未有胜负。来日有缘，我清月山允丹药一炉，以作补偿，当还因果。”中年道士说完便静静的看着清人。
　　“清月山的丹药，整整一炉。。。。。。这陆观主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旁观之人有人嘀咕。
　　清人脸色在月光下看不出表情，声音倒是回复平稳了，道：“不打了？也可以，下次再打也行。”
　　中年道士闻言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去。
　　清人眼坚毅，又道：“那木盒子，是不是得给我？”
　　看戏的众人脸色精彩。中年道士似乎也愣了愣神，随后面露笑容，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言语，只是伸出手来，少年道士从怀中拿出木盒交给中年道士，中年道士随手将木盒丢向空中，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然后转身离去。
　　清人跳身而起，伸手去接木盒，不曾想竟被木盒带飞而行，直撞倒城主府后墙，清人双脚陷入地面，滑行十米开外才停。清人往旁边吐了一口血，伸出袖子擦了擦嘴，又轻轻的啐了一声，才直起身来。看着白亮月光下的众人，咧嘴一笑，满嘴鲜红。
　　众人会有人出手抢盒子吗？清人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人是想要的，老道离去那一眼就没安好心，自己又有伤在身，哎，今晚怕是难过了。月光下众人还没有所动作，正想着等会儿从哪边逃会死得慢一些，少年道士却突然出现在围墙之上，脸色及其平静的看着清人，清人也看着他，还挑了挑眉。少年道士并未有其他举动，只是平静的开口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月光下的清人衣衫依然褴褛，身上的血也不知流了多少，身上腥臭不堪，却依旧身姿挺拔，坚毅逼人，虽然不知他是各宗各门，修的何种术法，今夜一战，就那浑然天成的体魄与拳意步法，在场的诸宗门人无人在敢小看与他，甚至觉得他一定会出现在某一份榜单之中，而且名次还不会太低。。
　　墙头的少年道士在等着他说出名字。城主府内众人也在等。
　　清人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将体内翻涌的热血安抚平静，然后微微仰头看着墙头的少年道士，咧嘴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