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神迹

　　“大，真.....大啊这玩意儿！”沙瀑黑由衷地感叹道，脚下的稀泥已经包裹住了鞋板，污渍正在向脚踝蔓延。无尽的稀泥构成了一条宽阔的烂泥路，这景象在地龙城周围可不多见，因为此处大气干燥，通常情况下不容易形成这种必须有水才能混合而成的物质。这是地下新铺设的大水管密封性糟糕导致的，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些水绝不是纯净水，而是工厂必须的化学调和液体。
　　沙瀑黑专用的全地形车旁，一辆巨大的运载机械轰隆挪过，这钢铁巨兽的轮胎辐板甚至比它面前这辆车还高，整辆车如一座黄色的山丘。运载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但是仍然被土石块填满了，时不时有漏网之鱼从旁侧滚落下来，轻轻松松可以砸死一名工人。
　　这条掀着滚滚黑烟的运输干道马上就要与另外两条路汇合了，血细胞顺着血管挤入大动脉，不久后沙瀑黑也要进入那条横看像广场竖看不见头的超级大路，就像一头迷失在迁徙的大虫群里的小小跑龙。然而这些庞然大物中只有两辆体积较小的运载车属于勒布隆，这便是“沙漠蛇”最具代表性的工业财产了，坐在沙瀑黑一旁的雷文顿深感焦虑，他只希望盔通铁能快点完成任务以终结这一局面。
　　沙瀑黑并没有介意盔通铁的缺席，因为这三年来他也的确在没有老铁的帮助下完成了很多次任务，这一次只是另一次。他的驾驶技术很好，一路上东躲西闪，最后平安地抵达了地龙城地面上地工业区大门。
　　大门不算太高，但也足以使来者仰起脑袋并虚着眼，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它的宽度：大路在它的尽头拓宽了一次，这么做的目的是分流，使成百上千的巨大运输车更快的进入那二十几个检查站。在每间隔五个检查站之间有一个脚趾头大小的客车检查站，等会沙瀑黑和雷文顿就要从那里进去。虽然所有的建筑都覆盖了一层灰阻挡了其本来的颜色，但是单从它们裸露的机械结构来看都知道这是崭新的建筑，利用的是最新的科技。大门两侧是难以逾越的山体，绵延的山脉环抱一周将工业区包围在中间，山顶上分布着密集的地对空电磁轨道炮，这些防空力量和不利于四周进货的选址其意义不言而喻。
　　“司令，你觉得我们有胜算吗？”
　　沙瀑黑大概猜到了雷文顿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虽然自己对于战争的结果并没有想太多，但是他还是想听听司令的看法。
　　“赢得战争的方法不仅在于资源的多寡，更重要的是出色的战略抉择，其背后必须要一颗乃至一群聪慧的头脑。”雷文顿板着脸回答道。
　　“这话固然有道理，但是也许再聪明的虫豸无论如何也无法击败尖牙利爪的野兽。”
　　“我们与星球政府的差距也许没有那么大，有一种一直流传下来的地球上的说法：大象之所以害怕老鼠，那是因为老鼠正好可以钻进象鼻。但是我的理解是，大象虽大，其无法顾及周身，我们的战术只要足够灵活就可以掐死星球政府的命脉，逐个击破，分而食之。”说到这儿雷文顿顿了顿，随后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再说了，在正面战场上我们也许也不会吃亏.....”
　　沙瀑黑对此有点狐疑，但是没有深挖下去。
　　眼看着离客车检查站越来越近了，雷文顿叫他提前准备好作假的身份证。车停了下来，戴着呼吸面罩的卫兵皱着眉头大声喊道（因为这里噪声实在太大，烟尘实在太浓）：“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沙瀑黑老老实实地递给他，那个卫兵的制服都被黑烟给染色了。
　　“欢迎来到地龙城新工业区！祝你们享受星球政府经济振兴计划带来的福利！”即便隔着面罩他们也知道他是一脸不耐烦地说出这段迎接词的。这点不愉快的小插曲马上被遗忘了，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暂时忘记三秒钟前的想法——在经过了隧道一般的大门后，一个好像装得下一整个月亮似的盆地展现在眼前，再走几十米就是悬崖，所有的车必须立刻拐弯进入下坡路段（当然大门前还是一条平缓的大道，只不过只容得下两辆运载车并肩行驶了），环绕一周在深坑对面到达底部没入成群的厂房内。集成电路般的油气运输管道密密麻麻地排布在巨型工厂之间与上空，从极远处都能看得见的庞大机械臂上下挥舞，空中飞翔着昂贵的运输飞船和像飞虫一样的侦查巡逻艇。工业区四处都安装得有喇叭，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放着星球政府经济振兴计划的主要内容，“这个很快会被替换成失物招领的。”盆地里是不容易形成强风的，但是这股浩瀚的冲击感正如实体的劲风扑打在二人脸上，以致于沙瀑黑许久才听到后方来车催命的喇叭。
　　光是抵达工业区底部就花了他们四个小时的时间，这还是通过专门为小车修建的快速山体通道才实现的，没有经验的司机一般会在这路上的两天时间里饿肚子，为此甚至催生了专门在大路边兜售高价食物的商贩。既然距离同行的运载车抵达还有将近两天时间，雷文顿决定利用这个时间探访一下隐藏在工业区里的黑市。这里的黑市不是纯粹的黑市，大部分商人做的是合法生意，但总有不太墨守成规的会倒卖非法产品，雷文顿相信“卡拉什科技”已经遍布了全球的黑市，这也是极为罕见的遭到星球政府严厉打击的黑市产品。
　　阿立德。
　　玛雅式金字塔周围的护城河已经燃起了熊熊绿火，看台上的野蛮人正在狂热地释放着体内难以消解的暴戾情绪，呐喊，拍打，将自己或周围人的手臂咬出一个大洞。这一任“母亲”体格非常健硕，她围绕着塔顶中央石像鬼的雕像挥舞着四肢，跳跃着颂唱召唤之歌，腿骨编织而成的长裙和龙牙串联而成的长袍哗啦作响。当天象转变为隐晦的怒气阴霾，倾泻而下的闪电就像圣徒头顶的古神触须，那尊恐怖的石像鬼雕像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呼唤开始缓缓转动。
　　“圣徒”出现了。
　　看台上的热情到达了极点，野蛮人声嘶力竭的喊叫已经无法表达出内心中无比崇拜的心情了。圣徒高举双手，手所指向，云层开始聚集旋转，那是飓风的前兆！但是一个突兀的存在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艘飞船出现在了视野之内，这让圣徒暴怒地跳了起来，他将手向飞船挥去，就像扔出去一块石头，没有石头，但是一道闪电从天上劈了下来，那艘飞船翻转着躲了过去。圣徒对于自己的威力被挑衅十分不满，他肆意召唤着闪电攻击那艘胆大包天的飞船，但是无一不被它躲过了，野蛮人们惊恐地看见圣徒如此愤怒，他们抱头鼠窜地往四周奔逃，随着飞船的逼近，闪电也逐渐落在金字塔周围，这增加了场面的混乱程度。
　　“母亲”小碎步跑过来跪倒在圣徒面前乞求宽恕，但是后者丝毫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哀求者，只是一脚踢开她继续攻击着飞船，直到一束闪电劈中了金字塔一角的羽蛇雕像他才短暂停手。
　　圣徒意识到大事不妙，他转身企图钻进石像鬼脚底的暗门，但是飞船迅猛地发动了攻击：两杆双筒机枪和微型追踪导弹一起发射，哪怕圣徒已经逃进了暗门也于事无补，那条漆黑的通道瞬间转变为喷吐着滚烫子弹的枪筒，就哪怕是展现神迹的圣徒也不能幸免于难。死亡顷刻间降临在阿立德最重要的建筑群内，由于偷袭发动地过于快速，长期没有与现代文明作战的野蛮人们面对着钢筋铁骨的飞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任由它追上自己并把自己轰成烧焦的碎肉。当阿立德的酋长组织架设起防空巨弩时进犯者已经逃之夭夭了。
　　地龙城新工业区，某一摊点。
　　这个人的摊位上全是一些不起眼的小零件玩意儿，其主人正懒散地蹲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叫卖着。沙瀑黑注意到了这些破烂之中有一个极不起眼的灰色小球，也许是白色的只不过蒙上了一层灰尘，这个圆滑没有棱角的小物件勾起了他些微的兴趣。摊主敏锐地发现这个长相不俗的人注意到了他的商品，眼珠立马聚焦到了他身上并热情地说：“瞧你就是有见识的！”
　　“此话怎讲？”沙瀑黑惊讶到了。
　　看来只有精明的商贩才能做这种买卖，这摊主根本无心卖破烂，他就是在等待这个小球的买家出现。如今买家出现了。
　　“这位游侠，借一步说话.....”他拉起沙瀑黑的手走到一旁，雷文顿不得不停下来等待他。摊主附在沙瀑黑耳边试探地说道：“咔.....啦.....”
　　“卡拉什？”沙瀑黑直率地问道。
　　“没错！”摊主陡然紧张不安，原来他是在赌命。既然买家断定那两个含糊不清的字就是指代的卡拉什科技零件，那么就说明他正是为此而来并对此非常熟悉，如果这个买家是星球政府的便衣，那么他就会因犯了“黑科技买卖罪”和“反政府罪”被逮捕并判死刑。
　　“镇定点，你.....就只有这一个球？”沙瀑黑眼神示意了一下雷文顿，后者默不作声地靠了过来。
　　“你，你先表明自己的身份。”摊主对于雷文顿的靠近十分敏感，他长得实在太凶狠了。
　　沙瀑黑将假的身份证拿给他看了看并指明姓名下方的种族——新人类，这才让摊主放下一点戒心。“我们是来买它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只有这，一个球了！”
　　“不，这个只是标志，警察便衣不一定懂行，亲自出来找货的专家一眼便知。”这也是他敢摆在街边的原因之一，星球政府那些高傲的科学家不屑于来到这种烟尘铺天盖地的地方。“如果你们诚心想要，我就带你们去我的仓库。”
　　沙瀑黑表示了诚意，摊主于是便收拾摊位领着二人前往厂房区了。
　　厂房区的行人不如狭窄的黑市密集，主要是行驶的叉车和小型运输车，穿着黄马甲的工人和士兵成群结队地跑过，喇叭依然念着计划内容。三人来到149号仓库门前，摊主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遥控板，卷帘门缓缓向上翻起，高度刚刚够到人蹲伏能进时便停住了，他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敢让外面的人仔细看到我的存货。”
　　其实即便看到也不无法得知这里面藏着什么，仓库里乱七八糟且都盖着油布，这也许是摊主有意为之，就是为了将“卡拉什零件”隐匿在破烂之中。他带着沙瀑黑二人来到货物架深处，在最底部他摸出一块小盒子，他吹了吹上面的灰，是“千纸鹤”的标志。
　　沙瀑黑和雷文顿对视一眼，而后对摊主问道：“你是怎么搞到的？”
　　“这是我.....偷来的！”
　　沙瀑黑看着他不说话，于是他继续惶恐地说道：“本来是打算卖给我的，但是他们漫天要价，我实在承受不起只好放弃了。哦对了，当时我还在废宝城生活，隔了一段时间，我去朋友的工坊里拜访，发现‘千纸鹤’的车停在门外，我就知道.....我从后门溜进去，发现朋友被杀了，‘千纸鹤’的人正在尸体旁处理证据，而这个，这个盒子，就是几天前他们想卖给我的东西，因为是同一个盒子！我不知道我的朋友为什么会被他们杀了，但是，机会就在眼前啊！我抱在怀里就跑，但不巧被发现了，虽然逃脱了，但是我再也不敢回自己的家和交易所了！我害怕即便想归还也保不住自己的命呀！唉！当时我真是鬼迷心窍，见财忘命啊.....”
　　“行了行了！”雷文顿打断他，“开盒，验货。”
　　“好好。”
　　盒子里是一个刻满花纹的金属球，眼看着比以往见过的“卡拉什零件”都要精细，应该是货真价实的了。
　　沙瀑黑邪魅一笑：“既然是你偷来的，那么价钱就不会太高了吧！”
　　“不行啊，为了这个东西我一切都没了！我的钱只够租用这个仓库两个月了，我还想借这笔钱重整旗鼓呢！”
　　“这我可不管，你干的是非法的勾当，我们可以举报你，拿到的报酬也不少，况且为了抓住反政府贼动用武力也是被默许的。现在就不是生意的问题了，我们就要低价买这个东西！”
　　“呵呵，当然不是生意问题了，你们太无赖了！你们忍心欺负我这种可怜人么？”摊主气得发抖，雷文顿一脸戏谑地站在一旁。
　　“随你怎么说，现在可以说你是命悬一线了。”沙瀑黑耸耸肩。
　　“好，好，看来没有商量余地了.....让我缓缓，好吧。当初‘千纸鹤’的报价是2000000通券，我卖给你1500000，合适吧？”
　　“我看1000000差不多，毕竟你拿到这个东西没有成本。”
　　“如果我的全部家当算作成本的话我卖给你4000000通券都不算过分！1500000！一分不能少了！”
　　“那不好意思，也许政府的报酬会更高.....”
　　“无耻，好吧，1300000通券！这是我的底线，不然我就把他就地砸碎，到时候谁也没有证据说我倒卖‘卡拉什零件’了，我们谁也得不到！”
　　雷文顿瞥了一眼沙瀑黑，后者会意：“那好吧，既然你有鱼死网破的觉悟，那就1250000通券吧！”
　　“.....行！不许再改了！就这个数，先转账，再交货。”
　　沙瀑黑将交易机与摊主的凑在一块，不一会儿交易完成了。“诶，对了，你那个小球是什么？”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铁球罢了，万一你们是便衣的话我也好糊弄你们这是个仿卡拉什风格的工艺品。”
　　“你真精明，我佩服你。”
　　没错，他是挺精明的，当初千纸鹤的报价是1000000通券，他也本来就住在地龙城。
　　阿立德上空。。
　　月亮刚刚隐入云层，飞船贴在灰蓝色的天幕上难以察觉，此时如果全速开回勒布隆就可以全身而退。野蛮人的传讯系统十分落后，即便叫最精湛的骑手骑上最健壮的跑龙也没用，巴瓦岗铎的人无法及时警告阿立德有飞船来袭，阿立德无法及时通知所有野蛮人城市准备防御，所以盔通铁一路逃跑在所有野蛮人眼中只是一个魅影。但是一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他想去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否健在。他手动驾驶飞船向背离勒布隆的方向开去，以有史以来“金隼号”到达过的最高速度，这是新安装的核动力引擎第一次最大负荷运转，大地上的一切都如光线一闪而过，引爆惊吓了数个部落与城市。
　　当荒漠变为森林时，他开始减速，为了不惊动那方水土，盔通铁决定步行。自从那次看见森林深处的村庄以后他就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圣徒的家乡，但是心中的恐惧依旧不减，特别是在夜晚。“打火机”是可以调节火力的，他将火苗变成喷射的火柱，同时开启别在头盔上的核力手电，周遭瞬间亮如白昼。两个多小时后，他抵达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