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哥哥

　　拜师已经七天有余，吴雨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的师傅随性的性格，甚至原本乖巧地性格都有所走偏，变得放荡不羁起来。一次他学着师傅的样子把腰带松开，露出紧实的小腹时，还被大叔狠狠敲了一顿。
　　师傅名唤“盖天合”，但他从来不允许吴雨叫自己“盖大叔”，叫一次打一次，后来吴雨哭丧着脸红肿着屁股磕头叫师傅，安慰自己习惯挨打屁股就不疼了。
　　师傅说世界很大，吴雨问他有多大，师傅指一指遥远的星河那岸，说是比那都大，吴雨又问，“那是哪儿？”转头又迎来一顿暴揍。
　　西山群脉所在的大陆名为荒泽，以大荒大泽为主，西山群脉以北为一望无际的草原地形，草原上几乎没有固定的群落，游牧民族顺水草而游移、西山群脉以南则多大山大泽，以丘陵为主，这里百国林立，互相征战，持续不休。西山群脉一带不全是山，群脉以东有一大泽东注于海，名为清水，清水两岸也有国家建立。
　　“你脚下的土地就无限宽广，彼岸星河对你来说还太过遥远，荒泽大地，百族林立，就连辽阔无垠的海里都有种族生存，何况荒泽以北有冰洲，荒泽以南有赤沼，横跨大海还有破碎群岛与大漠，不要好高骛远。”盖天合如是说。
　　七天来，盖天合白日给吴雨讲地理风物，夜中教他吐浊纳新，接引天上星辰气洗炼身体。每每深夜时，盖天合总将瘦小的吴雨抱在怀里入睡，将吴雨额头贴在自己胸口，虽然很闷，但感受到师傅平稳的呼吸与心脏的律动，吴雨总是很安心，就任他搂着自己。
　　但要说这七天吃了什么，吴雨是真的欲哭无泪。师傅说修道之人辟谷，鲜少进食，吴雨信了，第二天饿的两眼一黑，一头扎进碎石堆里，头破血流。盖天合又说，吴雨尚且年幼，正值长身体的日子，需要多多进食，便夜中独自留吴雨坐在榻上吐纳，下山打猎。谁知他竟带回来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本来吴雨心有不忍不打算吃，但奈何独自饿的“咕咕”叫，一口酸肉下去，还是吐了！
　　盖天合自以为自己厨艺了得！
　　实在没有办法，盖天合竟用术法，催生水岸边的芦苇结果子吃，盖天合为本真属木系，最为亲近自然花草，竟活生生从芦苇身上变出了玉米来！吴雨十分羡慕这神乎其技的法术，连声求教，谁知又被一顿毒打，这下吴雨的屁股也开花结果了。
　　“修行切记好高骛远！”盖天合教导，吴雨连最基本的吐纳法都十分生疏，距离操控本命归属的气息还为时尚早。
　　不管学习什么功法，都需要从基本功抓起，修行之人，体内有两股气，先天一股与性命交关为本命真气，后天一股与资质交关为自身所亲和的属性。
　　“这修炼的第一步，就是若微，考验你的静功。观察身边大周天的演化，凝神调动自身小周天运动，当你初步做到了，你的洞察力甚至感官都会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也说明你踏入了修行的门槛——命火。”
　　与盖天合修行又七日，吴雨似乎有些明白“若微”是什么意思了，他从小聪慧过人且喜欢算数，仅仅七日，在盖天合的指导下，初步感受到了自己丹田内的气流，踏入了修行者的第一个大境——命火境。
　　所谓命火，就是修炼先天一股气之法门，吐纳日月星辰力融汇胸中，沉淀于丹田，再调动丹田的真气使其流淌与四肢百惠中。不过对于初步感受到丹田律动的吴雨来说，自己还只是跨入了一个门槛，要自如调动丹田真气还为时尚早。
　　临近约定下山的日子，盖天合送给吴雨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形石牌，石牌上写“三略”二字，他告诉吴雨，只要闭目凝神，催动体内真气灌注于石牌中，就可以看见石牌内写的东西。
　　次日清晨，一缕晨光从子母湖缓慢上移，透过窗子照射进茅屋内。吴雨枕在师傅胳膊上，静悄悄观察着师傅。
　　盖天合身上有一股温柔的体香，像阳光照射在草木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他眉毛粗短但不浓密，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抿嘴笑应该会很好看，但吴雨从来没见师傅斯文的样子，更别说盖天合还留有小胡渣。对于吴雨来说，真的很渣！
　　“你看什么？”，盖天合仍闭着双目。
　　“师傅睫毛好长。”吴雨也不知道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躺在盖天合怀里很温暖，让他安心，盖天合像护雏的野兽一样，将他放在靠墙哪一侧。
　　“醒了就去穿衣服，收拾收拾，我们今天下山。”师傅一如既往不耐烦，但还是宠溺地用大手搓搓吴雨凌乱的头发。前几天因为吴雨一直嫌他胡子渣，他就趁夜里吴雨熟睡把他原本那头长发剪了。
　　吴雨立马从床上翻起来，一蹦一跳地下床穿衣。盖天合给了吴雨三套衣服，一套白，一套玄，一套青，都十分合身，材质都是温润的丝质，衣袖上要么雕龙要么画凤再要么就是祥云图案。
　　师徒二人乘一瓣兰花渡湖，但却没有选择从西山龙脉的龙脊——碎石小径徒步下山。而是顺从水流，行至母湖中央时，花瓣猛向下一扎，竟继续随着水中暗流疾驰前进。两人被一五光十色的透明泡泡包裹着在水里极速行船。
　　兰花舟顺水中暗流一路钻入地下暗河，接着又在底下溶洞快速穿行，吴雨猛然眼前一亮，他感到头晕眼花，瞳孔剧烈收缩，然而紧接着的失重感才是他人生之大恐惧。
　　“师傅！”吴雨心想这真是把徒弟往死里坑，刚刚入地，现在又突然悬空，怕不是要上天。
　　兰花舟顺瀑布而下，仅三个呼吸间就已经平稳降落在瀑布潭，可吴雨腿都吓软了，直接瘫坐在船里，不敢往船外看。
　　“本想带你见见世面，没想到你这么胆小。”盖天合站在舟前冷嘲热讽道，“当你先天一气练好，那些气息会在丹田位置凝聚成丹，变成你调动神力的根源，就像盛水的水壶那样。”
　　“可这跟你带我一会上一会下的有什么关系啊！”吴雨眼泪都吓出来了。
　　“过了命火境，就是你修炼后天一气的时候了，你五行属水，我则属木，当然，还有人天生属相与五行不符，就比方说你还具有‘阴’这一特质，这些等以后再详细跟你说。今天就是给你看看，过了命火境后的修士能做些什么。”
　　兰花舟轻薄无比，不管多浅的河床水流，也不管水面上有没有凸出的岩石阻路，都能畅行无阻。仅仅一刻钟，师徒二人就来到了半山腰的水坝处。因为半月前求雨，水坝的水位高了不少。盖天合大袖一甩，拦坝的木头应势瓦解，猛烈的水流带着兰花舟奔涌向前。
　　吴雨从船中探头回望，他担心大开的水坝会给下游的村子带来危险，但出乎意料的，拦截木又自然长好了，甚至显得生机勃勃，更加坚韧。这村子的水坝从来没有决堤过，也一直稳定的调节着下游的河水，想来也一直是隐居西山上的盖天合的功劳。
　　临近村子，盖天合收了神通，叫吴雨带路，两人在村里人的瞩目下径直走回吴家大院。日出才没多久，吴雨可以肯定吴家所有人现在应该都在里屋围着一张小桌子过早。
　　“吴爷，吴爷！”吴雨兴冲冲地跑上前推开半朽木门。
　　从里屋里踉跄走出一花白头发的瘦削老人，杨若云搀着他，眼神复杂。“吴雨？真的是吴雨回来了？”
　　吴妈也赶紧放下手中的碗从里屋里走出来，见真的是吴雨，眼泪顿时止不住就往外流，蹒跚几步上前蹲下抱着吴雨痛哭，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今哭起来却像个孩子似的。
　　吴雨不免有些羞愧，他原本也想早些下山的，但师傅说他先天根基有损，如果不修补好以后可能会落下隐患，十有八九终身残疾不说，伤及性命更是可怕。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吴仁口中喃喃，又是几个踉跄险些摔倒，杨若云赶紧扶老爷子坐下。
　　另一边，杨丛云、陈光、许文鸿、阿女都纷纷从里屋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神色悲伤，看上去，杨丛云眼睛都哭肿了。陈光许文鸿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吴雨，看他的衣着，以及身后跟着的俊美男人。
　　“你是，怎么回来的？”杨若云率先打破尴尬的境地。
　　“这位是我师傅，隐居在西山上的高人，是他救了我。”吴雨按照盖天合事先交代的话术说，一个字都没有改动，令盖天合很是满意，“我应该早些下山的，师傅说我的寒症过于猛烈，留我在山上待了些时日，替我压制下去了。”
　　“高人……高人？”吴爷仿若失了魂一样，什么话都要再说一遍。
　　“谢大仙就小子一命！”吴妈立刻跪下，几欲磕头，但平地一株幽兰悄然抽芽开花，托住了吴妈半蹲的身体。
　　几个孩子见到这一幕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只有吴爷似乎还在消化反应，没有缓过神来。
　　“大仙，大仙，我有一事相求，如果您能答应，我，我就是做牛做马都愿意啊！”吴爷神色蓦然激动起来，双手前伸，几个踉跄正要上前托住盖天合的双臂。
　　“老人家莫急，究竟何事，你且慢慢道来。”
　　吴雨心底里翻个大白眼，这混蛋师傅平日在他面前放荡不羁，一点架子都没有，如今到了吴爷面前反倒道貌岸然起来。刚这么想完，一声冷哼突然在吴雨脑海中响起，吓得他心脏“咯噔”一下，后背汗毛炸立，被剪短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半月前，吴羊兄弟四人听杨若云的诱导决定上西山求雨，谁知好容易大雨降下来，吴雨却被卷入湖水。吴羊、陈光、许文鸿回来后大病了一场，家中倾尽所有，又找乡里相邻东拼西凑，请张仙师出手把三个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病中，吴羊躺在床上整日噩梦不断，彻夜呓语是自己没有照看好弟弟，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好容易前些天，兄弟三人的病稍微好一些，吴羊说什么也要上山去找吴雨。见吴爷劝不住，吴妈拿自己性命做要挟，说他要是再敢上山，自己就在院中樟树上吊死，几个孩子一听这话都慌了，纷纷跪在吴妈身旁哭起来，吴羊终于没有踏出家门。
　　然而就在前天，吴雨夜间去村里上火时就再也没有回来。吴仁一直茶饭不思，想要再次上山寻找吴羊，无奈扑了个空，吴羊就这么消失了！
　　“大仙，我吴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他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我没办法跟我儿交代啊！求求你，求求你找到他，带他回来吧……”吴老爷子近段时间消瘦了许多，头发更是一夜间彻底白完。
　　听完吴爷含泪讲完他不在时发生的事，吴雨内心一阵心酸还有一阵自责，如果自己能早些回到家中，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看着吴爷深陷进去的眼窝，眼窝周遭一圈浓浓的黑眼圈，这段时间一定没少受折磨。杨若云在一旁跪着，哭哭啼啼求盖天合救救吴羊，这姑娘平时性子急躁的紧，如今居然懂事的吓人。后面几个孩子纷纷跪下求盖天合，平时总爱絮絮叨叨的吴妈只安静地在一旁抹眼泪。
　　“师傅……”吴雨也转身，眼中噙着泪用央求的眼神巴巴地看着盖天合。相处半个月，吴雨打心底里喜欢上这个心直口快，心情洒脱的师傅。他很清楚盖天合对他是最单纯的善意，因此在这样的时刻，也愿意把自己内心最柔软的样子展现给他看。。
　　“老人家放心，如果你口中的孙子还活着，我一定能将他完完整整带到你面前，绝对不会让他缺胳膊少腿的回来。”
　　见高人放言，吴老爷子立马连声叩谢，只是以盖天合的性子，他是不会让这几个人真的跪下来的。盖天合旋即转身，叫吴雨跟上他一起去找吴羊，吴雨恋恋不舍瞥一眼吴家众人，随后跟着盖天合跨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