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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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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睡了。”吴仁倚在泥屋木门前看着伏案读书的吴雨轻声说道,灯火摇曳不定,夏夜凉风几缕,吹动吴雨散落的发丝。
  吴雨做噤声的手势,合上书举灯跟吴仁走出去,又回头小心把门合上,站在门口跟吴爷搭话。
  “夜里湿气重,吴爷也赶紧去休息。”吴雨单薄的身子靠在墙上,夏夜萤火飞舞,往远处望去远处还有火把在燃烧,星子一低眸,惹得香樟抖擞起来,几片落叶飘转落地。
  “老了,睡不着。”吴仁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墩上,仰头望着满天星河。
  看得出来,吴老爷子有心事,而且很重。吴雨从缸里打一瓢水凑上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吴仁也只叹口气摇摇头,不肯多说,转而问吴雨道,“你看了那么久的算术书,究竟看懂了多少?”
  “只有一些简单的皮毛,有时一个问题要想很久,书里的案例大多是算粮食多少的,也有用筷子做比,算图形的,我比较喜欢后面那一类。”
  “看不出来,你倒还是个算数家子。”吴仁接过瓢饮一口水,这水冰凉,跟夜风一样。“那你算算,我们米缸里的米还能吃多久,我们下次进镇上,又要买些什么。”
  吴雨歪着头,板起手指算起来,接着晴朗月色,吴仁用他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叹一口气道,“你吴爷一辈子省吃俭用也没算明白,只能小心翼翼地算计着,生怕哪天让你们几个饿了肚子,那就对不起我吴家的祖宗了。”
  “吴爷是在担心今年的收成么?”吴雨又打一瓢水。确实,自今年开春入夏以来还没有下过一滴雨,前些天听说山上又有野猪下来把河对岸农田里种的菜拱了,眼看溪水水位一点点下降,吴仁甚至已经做好开坝放水的打算。
  “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去吧。”吴仁赶吴雨走,自己肚子坐在石墩上,月色把他瘦削的影子剪在墙上,化成一个孤寂的鬼魂。
  吴家院子最前面是堂屋,桌椅板凳都放在堂屋的墙角,里屋相比堂屋要小的多,也是一般吃饭会客的屋子,里屋左边住着吴爷和吴妈,往里是个小院子,侧面两间大房里是孩子们的卧室,卧室正对门的是厨房和茅房。不大的院子里挤着九个人的生活,倒是孩子们的要求也不高,两间房四男三女也还算住的下。
  寒夜将尽,东方的天空露出一抹浅浅的鱼肚白,村东头的公鸡也跟着打鸣,阵阵犬声也从西边传来。又一会,家家都燃起炊烟,浓浓的菜香自各家飘散开来。吴妈招呼孩子们起床过早,陈光一翻就从床上跳起来,拖着许文鸿飞也似的去河里打水。两个人要来回运两趟才能把水缸填满,去晚了要挨吴妈骂的。吴羊和吴雨睡一张床,只是吴羊早早就轻悄悄摸黑起来帮忙生火,没有叫醒吴雨,所以吴雨又是最后起的,少不了挨吴妈的念叨。
  “一天天的就知道睡,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姐姐们都已经洗漱完毕开始架桌子摆放碗筷了,吴雨才珊珊来迟。揉揉惺忪睡眼,今天也一样是撒了香叶末的粥,不一样的是,吴妈把泡好的酸白菜取了一小碟出来。“下次再晚了,开就没得吃了。”吴妈郑重其事地警告吴雨,六年来日日如此,哪怕吴雨是最小的孩子。孩子们都知道吴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不然家里就会是五个孩子了,如果吴妈心狠,阿女和吴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若云今天去把衣服都给洗了吧;村里听说今天要杀鸡,丛云和阿女去看看学学,村子里都是些老人,要是能帮就帮帮忙;阿羊你带弟弟们沿河去坝上洗个澡,回来捡点柴禾,再割些猪草……”一顿饭下来吴妈的嘴除了吃饭也没闲着,只有杨若云嘀咕着为什么又是她去洗衣服,上次就是她去的,这次说什么也要和丛云换换。这一说,吴妈立马拉下脸来,目光冷冽地扎了杨若云一下,杨若云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和着“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就我去。”
  “你是姐姐,应该照顾弟弟妹妹们,再说,女儿家不学着做点活,以后……”看吴妈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杨若云头都大了,立马打断她说“我懂,我懂,吴妈说的是!”
  饭后,杨若云嘟着嘴背起花生篮拿了棒槌和皂角就横冲直撞地夺门而去,丛云和阿女则帮着吴妈收拾桌椅碗筷。因为衣服都脱下来给了若云,吴羊兄弟四人出门时就只在外面套了一件外衣背个篮筐就上山去了。
  盛夏时节,鸣蝉聒噪的厉害,草木风貌的时节,火辣子也格外割人,别说还有莫名的小虫时不时跳上吴雨光着的脚丫。
  村中央路的分岔路口处有一棵被石头圈起来的杨树,四个孩子合抱都抱不住它,村中老人时常在这杨树下架桌子下棋,也有来看棋的孩子,虽然看不懂,但总归能凑个热闹。据说早先十年前吴爷的邻居王爷就时常在这里和村里其他的老爷子下棋,吴妈还常来这儿看棋,后来王爷老掉了,被镇上还算年轻些的人抬到西山山阴埋了,吴妈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棋,还在这杨树上挂了一条红带。王爷一生未娶,土生土长的村里人,除了爱下棋,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孤身一人住在吴仁家隔壁,两家人吃饭也在一起,王爷死后,房子就给吴仁家住,吴爷添砖加瓦也就成了后来孩子们住的两间大房。
  吴妈不是第一个在树上系红绳带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杨树上如今已经挂满了红带,村里人大多不会写字,红带上也不会写名字,微风拂过老杨树,绿的叶红的丝带都在晃,不变的是树下下棋的老人,虽然老人的容貌变了,但某种情愫仍寄托在这不知年龄的古树上。
  杨丛云和阿女跟在吴羊几人后面,在杨树下停驻,向树拜一拜,送走了兄弟四人。这是个分岔路,向上是上山路,也是村里今天要杀鸡的人家住处,向下是沿河的土垛子路。夏日清晨并不炎热,光脚踩在河床上还有些冰凉,因为四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最多遮到膝盖处,也不必担心河水溅到衣服。
  “你们说,我们回去抓点螃蟹和泥鳅吃怎么样?”许文鸿随手扳开脚边一块不大的石头,一只母螃蟹身上挂着密密麻麻小螃蟹一溜烟钻进泥沙里了。
  “我都行,但是柴禾怎么办?”吴羊最老实,但没什么主见,他总是把吴爷吴妈的话放在心上,也是最可靠的大哥。
  “你和陈光背柴呗,我和吴雨捉螃蟹和泥鳅去。”许文鸿撇嘴朝吴雨打哈哈,极力想拉吴雨入伙的样子。
  “好啊,咋们去捉螃蟹!”吴雨一时也来了兴趣。
  只有陈光一脸嫌弃道“你怕不是不想砍柴背柴变着法子忽悠吴雨呢。”
  许文鸿当即脸色一变,嚷道“我们捉了螃蟹泥鳅不是给你吃的啊?”
  “好了好了,别吵吵,等到了坝上,我跟陈光先去把柴砍了,再下坝洗澡,你们就捉鱼吧,柴不够明天也可以再砍的。”吴羊马上打圆场,陈光也不接话茬了。
  四人高高兴兴沿着河水往上走去,爬过一块长满青苔的光滑岩石再往上走路就比较平坦了,这一段的河水也更加平缓。正午时分,四人正好走到水坝的位置。这水坝由两块洁白的天然岩石形成隘口,在水留下的地方被人用树枝搭建好了控制水流的装置,两块岩石与树枝形成一堵墙壁将碧绿的水圈在坝里,清澈的水流一股股从树枝间溢出来,形成了流经村庄的河溪,时不时还有几条小鱼从树枝缝隙中漏出来,往下游游去。
  为了防止大型野兽在水坝附近建立巢穴,村里人特地请镇上的有名的术士在水坝周围的树上刻了铭文,但凡有大型食肉类野兽在此出没,周遭的树木会散发一种驱赶的意识,让野兽退散。
  “陈光跟我去砍柴,许文鸿和吴雨就在这儿捉鱼吧,大家都不要离水坝太远,陈光砍柴不要动树干有绿石的树。”
  每次上水坝,吴羊都要这么絮叨一遍,许文鸿不耐烦地招招手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水坝不大而且水浅,哪怕是六岁的吴雨,最深处水线也只齐他胸部位置,当然,许文鸿比吴雨高不了多少。炎夏正午的阳光将水面烤得暖洋洋的,从山腰的水坝往山下望去是连绵不绝的青色群山,隐约还能看见远处某座山上的腐朽的烽火台。光是站在水里,就有很多小鱼在追着吴雨的脚后跟咬。二人在水岸边翻找石头底下的螃蟹和泥鳅,许文鸿扳开一块跟他半个身子一样大的石头,水里顿时沙尘四起一片污浊,等泥尘慢慢沉淀下去,赫然漏出一只巴掌大的螃蟹!许文鸿手疾眼快地一把抓取,不料那螃蟹反应迅速,一钳钳住了许文鸿的小拇指,疼得他嗷嗷直叫,一个机灵就翻倒在水里,只有吊着螃蟹的那只手倔强地保持着伸出水面举起的动作。吴雨见状笑得前仰后和,赶忙把放在坝上的篮筐拿来装螃蟹。
  等到吴羊和陈光砍柴回来,吴雨两人已经抓了六七只大螃蟹放在篮筐里了。当然,许文鸿说什么也不让吴雨抓他发现的那只肥硕的母螃蟹,那母螃蟹身上还挂着密密麻麻的小螃蟹,许文鸿一脸高深地说,“你把他们妈妈抓走了,他们就活不了了。”
  吴羊把两堆干柴摞在坝墙的白石上,脱了衣服也跟着下水捉泥鳅去,无奈泥鳅太滑,刚一抬开石头就借着泥沙混浊水面钻到别处去,怎么也抓不住。玩了半晌,四个孩子用岸边长的细长草叶当麻绳,捆绑住足足十二只螃蟹准备穿衣服下山了。吴羊把白石上堆的木柴全部塞进箩筐里,招呼大家准备离开。许文鸿这才恋恋不舍地从水里爬出来穿衣服。吴雨是最后一个爬上白石的,他还没站稳,突然一阵凉风透体,吴雨汗毛炸立,他觉得异常的冷,忍不住抱起双臂勾着身子搓起来。“也许是刚上岸风吹的吧。”吴雨没有在意,也没有吭声,哥哥们把螃蟹都给吴雨提着,柴禾则轮流背着。
  走过苔石就全是下坡路了,吴雨觉得越来越冷,全身冷汗直流,慢吞吞跟在最后面。他没注意到的是,当他走过河面时,身后的水竟无声结起一层薄冰,现在正值炎夏,正午才过不久,冰层才形成一刹就转眼融化成了寒凉的水,往下游流去。又走一阵篮筐轮到许文鸿背了,许文鸿扭头撇了一眼吴雨,却猛一发现吴雨不见了!
  吴羊让许文鸿背着篮筐在这儿等着,他和陈光回头去找吴雨,沿着水流向上一段距离,两人就看见吴雨趴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两只手里还死死攒着被细叶绑吊着的十二只螃蟹。
  “吴雨?”吴羊赶忙扶起他,吴雨的脸很烫,红的跟火烧一般,但他口中一直嘟囔着“冷,我好冷。”
  “他怎么这么烫?”吴羊转头问陈光,陈光当然不能说个所以然,两人合计着只能轮流先把吴雨扛回去,幸好这里离村子已经不远了。吴羊架起吴雨的胳膊,陈光在边上跟着,赶到许文鸿这儿又换陈光抗一阵,三人就这样跌跌撞撞把六岁的吴雨的一路拖回村子去。就算昏昏沉沉,吴雨也还是没有松开手中那一吊螃蟹。
  日头西落,直至晡时四个瘦弱的身影才出现在村西口。吴家院子在村东,要回去也还有一段距离。河对岸务农的张爷见这边背了个病号,硬是放下手中的农活来搭把手,就一路连奔带走地把吴雨背回吴家。
  回到家中,吴雨仍是通红着脸蛋,意识模糊不清地嘟囔着好冷,手里还抓一吊螃蟹。
  吴仁见状又叫上吴羊把吴雨背到村中央,住岔路口的王伯家,王伯跟许文鸿的爹是拜把子的兄弟,许家耕种药田,一些就是供王伯用的,许文鸿父亲死后,因为母亲改嫁,王伯原本是要收养他的,但家里那婆娘死活不肯要这孩子,只得把许文鸿交到吴仁手里养着,隔三差五王伯要来串个门,看看许文鸿。许文鸿也最喜欢跟着王伯学医。王伯跟许文鸿的父亲原本不是这村子里的人,是后来才加入进来的,来时还带着殷实的财富,村里没有人管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来,只知道他们盘下了山腰那片没人要的药田,合伙在村子里开了个药馆。不过,这村子落魄得紧,平时小病能忍就忍过去了,大病不得不治时,就提一筐鸡蛋到王伯家来说情,王伯也总是长叹一口气,勉为其难地答应,其实都是无偿地给村民看病,日子久了,王伯媳妇就越来越看不起他。
  “这孩子……”王伯把着吴雨的脉搏眉头紧缩,“他这样多久了?”
  “就今天,晌午从水坝里洗澡走回来路上,就,倒下了。”吴羊吱吱呜呜道。
  “你确定?”王伯神色更加凝重,“这孩子……”
  “他怎么样了?”吴仁赶忙问道。
  “他没有脉搏!”王伯不解地反复在吴雨手腕上摸索,但他能十分肯定的是,吴雨确实摸不出来脉搏,按理说,没有脉搏的人已经死了才对,但吴雨面色绯红,嘴里还一直嘟囔着“冷”,明显看上去不是一个死人。“他的脉搏已经虚弱到摸不出来了。”王伯又把食指无名指放在吴雨脖子根处,可结果是依然没有脉搏!“这症状,初步判断应该是寒症。他小时候有没有受过大冻?”
  “是的,是的,在他很小的时候,我在一个暴雨的夜里捡到的这孩子,当时他全身都冻紫了!”吴仁猛地想到了什么似的。
  “这孩子年龄太小,被寒气伤了筋脉,寒毒入体,害了他的根本,怕是没有办法根治……”王伯收回诊脉的手,“这样,你们家里有没有酒?”
  吴仁连忙说有,王伯叫他把酒隔水加热温好,给吴雨灌一大口就能好,但这寒症以后肯定还会发作,王伯先开一副养心脉的汤药给吴仁带回去熬煮,等吴雨完全醒了再喂下去。吴仁作揖道谢,正要从荷包中掏钱时,却见王伯大手一挡,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们吴家帮我照料文鸿这么些年,我都没来得及道谢,这点微薄之力又算的了什么呢?”王伯摇摇手,示意吴仁他们赶紧带孩子回去医治,便让吴羊背起吴雨出门走了。
  待吴仁一家离去不就,就见里屋的帘子里走出来一个小眼睛大鼻头的微胖妇人,一脸没好气道“你就是这么个烂好人,我造了什么孽要跟着你受苦!”王伯眯着眼摇头,只叹道都是他造的孽,与那农妇没有关系。。
  回到家中,吴仁赶紧端出过节才舍得喝一点的酒壶,按照王伯说的话隔水加热,待酒温好,搀起吴雨朝他嘴里猛灌了一大口。顿时吴雨原本绯红的脸变得更加通红,口鼻间肉眼可见地呼出一股白汽,不一会嘴里也不嘟囔了,就这么睡过去。
  折腾了一天,三个男娃还粒米未进,傍晚吴妈把那十二只螃蟹和一些碎鸡肉做成一锅肉汤端上桌时,吴雨终于醒了,但还是晕乎乎的,似乎是有些醉酒,摇摇晃晃坐上桌就架起胳膊埋头趴在桌上。杨若云帮吴妈盛汤,三个男娃大口大口吃着,一边还在感谢杨丛云和阿女今天带回来的鸡胗,但一提起鸡胗两字,杨丛云和阿女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虽然丛云已经13岁,阿女也7岁了,但两人都是第一次看杀鸡,看就算了,竟还要帮忙清洗内脏!她们亲眼目睹了从滚水里捞出母鸡宰杀拔毛的全过程,那样子别提多血腥,暗红色的血从鸡脖子处流到褐色的陶碗里,老母鸡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据杀鸡的阿伯家说,这鸡好久都不下蛋了,想来是老了,就杀了吃。帮助清洗内脏的时候,阿伯家的大公鸡还没了命地对着两女娃啄,阿女直接给吓哭了,咿咿呀呀地直飙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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