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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的麻雀带着姑娘的视线飞到屋檐上去了，在那上面挂了成排的冰棱，长的该有七八公分了，冰棱的尖稍在初升的旭日下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赛虎从窝里出来，它没有对着她叫唤，只是在铺满积雪的院子里绕了个圈，留下一串脚印便走开了。
“真是件怪事啊，叫我还担心你凶哩。”姑娘怯声说了句。
雪没有融化迹象，照向远的说法，要等到来年春天才会消融了。太阳像白炽灯似的惨白惨白的挂在天上，云儿也像是虚虚渺渺的淡墨，行际飘渺。晨雾已经消散，灰白色的远山层层叠叠的出现在视野里，天空说不出的洁净，冰冷的空气带着山雪的清甜。
向远与姑娘离开了村子，一道沿着满覆积雪的山路漫步。环山路一到了冬季便封闭了，因为打扫山路上的积雪是颇为费力的，弄不好没曾清理完毕便又飘起下一场雪来了。越往远处走去，雪路上的脚印也不见踪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向远与姑娘两人漫步在满是苍寂的雪界。
“多自在啊，在这种地方。”姑娘开口说道。
“我离开以后，你还再来吗？”
“你走了以后吗？哦，大概不会了吧。”姑娘跺了跺脚，陷进厚厚的积雪里，“你何时走呢？”
“过完春节吧。”
“一转眼就到了呀。”
姑娘良久未曾讲话，静谧的雪世界传来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雪覆在姑娘的黑色皮鞋上，稍一融化，鞋面便黑亮黑亮的。
“来滚个雪球吧，难得见到这么厚的雪哩。”
姑娘从暖暖的毛绒披风的口袋里抽出双手，任由它抓住了冰冷的雪团儿，雪团经姑娘一抛出去便滴溜溜的滚起来了，愈滚愈大。
“喂，向远你也来滚一个。”姑娘扬声招呼道，清脆的喊声在雪界里异常的嘹亮。
向远便来到了姑娘身旁。
“冷得很理。”姑娘把手掌举到嘴边哈气，“你没摸过雪哩，来给暖暖吧。”
向远遂用掌心抱住了姑娘的双手，像冷冰冰玉石一样美妙。他们相互注视着彼此，流转在眼眸里的，是奇妙缘分驱使下彼此间共同享有的美丽而安详的青春。
俄顷，姑娘羞赧的抽出双手。两人作孩童的模样，撅起屁股滚起雪球来了。姑娘的围巾扫在雪地上，她便挥手把它甩到脖子后面去了。
两个雪球被堆作了雪人，姑娘屈身蹲在雪人身旁，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过了一会儿，姑娘忽然来了兴致，便捡起积雪里的桔梗在雪球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向远一方面觉得那是一种徒劳，另一方面又耐不住姑娘的央求在另一个雪球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待姑娘的欢声消逝之后，雪人便孤零零的留在那条满覆积雪的山路上了。在那上面刻上名字又能怎么样呢？雪球终究会被阳光消融，到那个时候，刻在上面的向远与叶小琼的名字也就不复存在了，它们只会像生命中历历而过的烟云，过眼之后便只好留在记忆了。
叶小琼再一次陪伴着向远度过了三天的光景，在她离开前夕，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向远独自来到院子里，火红的启明星出现在远方天际。天空由靛蓝色淡作青蓝色，接着变成青白色，向远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白。
由小镇开往车站的公共汽车上，向远与姑娘并排坐着，他们彼此不约而同的保持缄默。车窗外的雪景在姑娘的目光里徐徐逝去，她把头慢慢枕在他的肩膀上，在她耳边传来男人有节奏的呼吸声，那是隐藏着的深沉爱意啊。
车站上空飘落下来大瓣大瓣的雪花，像纸页烧毁的碎末，飞飞扬扬。姑娘抬头注目着天空，雪花落在她伸展的手心里，还来不及看清形状便已经消融的模糊了。
“下起雪来了，”姑娘开口说道，“在这个时候。”
这场雪的来临，仿佛是为了配合姑娘与向远彼此心中那份深沉的爱恋，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隔三差五就会下。”
“那么再下大一点好了，好叫我走的时候同来的时候一样。”
“这样一来好忘掉自己来过吗？”
“不，绝不是那样，怎么忘得掉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向远与姑娘已经站在分别的站台上了，雪花也漫天飘舞起来，好不美丽。
向远想抱住姑娘，他隐隐觉得这将是彼此最后一次谋面了，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之下，他便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去了。姑娘把面孔埋在男人的颚下，也不挣扎。这一刻，向远所拥抱的，像是他灰白的青春岁月里最鲜艳夺目的一笔，像是历历往事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火车消失在满目苍茫里去了，那白茫茫的远方不正是等待着向远的充满未知的未来吗？一股冷风携着雪花灌进向远的领子里，向远不禁打了个寒颤......
流风吹得山坡上的野草如同波浪一般起伏，点点野花在绿浪中摇曳。湖畔细细的柳条活像女人的发丝随风荡漾起来。一转眼，夕阳渐渐落下，晚霞把西方染的通红，远方的山峦沉浸在金黄色的云霞世界里。金漾漾的溪流在夕晖下静悄悄的流淌。随着夜幕来临，天空中那一轮浅浅的弯月愈发皎洁起来了。
向远的脑海里尽数被这般梦境充斥了，时而他看到苍茫的雪景，时而又听到细细的雨丝洒落在草叶上的沙沙声。。
当山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向远已经坐在远行的列车上了。列车穿过隧道的功夫，车厢里霎时昏暗下来，向远侧头望着的车窗玻璃在暗淡的应急灯下成了一面黑色的镜子，镜子上倒映出向远模糊的面孔，黑色的衬底像是浮现出山野的轮廓来了，向远恍惚觉得自己仿佛从没有回去过那里，似乎叶小琼的存在也变成了一个孤独的男人发了疯的臆想。
列车暂停的时候，向远急匆匆步出车厢眺望着昏暗的夜色下寻不见踪影的故乡，一些温热的东西在眼圈里打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