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非君不柯

　　彩云坊位于兴城东南角，北临飞云坊，西与腾云坊和白云坊接壤，向东则是西南道的丰州。
　　彩云坊的龙游巷中有一座占了两个街面的豪门大宅，大宅门前悬挂着一块斗大的金字招牌，招牌上也如察院孙大人的一样，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非君不柯。
　　非君不柯，据柯家人解释，便是没有李式皇族便没有柯家的意思。传闻这块招牌是唐国的初代皇帝李青云亲自书写的，当年唐国初立国号，陛下大宴群臣，受命守护皇家御树的柯家老祖趁着李青云醉酒之际，央求了这四个字。李青云未加思索，大笔一挥，一蹴而成。但第二日酒醒之后，仔细思索四个字的含义，又后悔起来，赶紧召柯家老祖进宫，想要收回那四个字，谁知，比候还精的柯家老祖竟然连夜便返回了兴城，气的李青云怒骂：“柯其君这个老匹夫，你还真敢欺君啊。”但也仅是怒骂两句，然后便将此事忘于脑后了。
　　柯其君带着陛下的御笔亲书返回兴城，制成牌匾悬挂在大门之上。从此百年，柯家香火鼎盛，人才辈出，一时成为兴城第一大族。直到十年前，齐王进入兴城，除了举行了御树册封大典，还收回了柯家守护御树的职责，由御护军接管，并进驻皇家神院。
　　柯家毕竟是百年大族，其势力庞杂，根深蒂固，尽管不再是御树的守护者，也就意味着不再是皇家的附属族，声望地位有所下降，但兴城第一望族还是当之无愧的。
　　此刻在柯家府宅之内，一处不大但很精致的院落里，一位白衣青年正在练剑。只见满院的剑影在深夜里正勾勒出一个大大的川字，川字之中，青年人忽前探身如龙，忽后退行如风，一招一式之间，剑影如梦，一收一送之时，剑光耀天，好一个比舞姿更美的剑法。
　　倏忽间，剑影消失，白衣人收剑而立。正欲退回房内，一支飞镖忽自身后飞来，青年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劈向身后，一道丈于长的银色匹练像是烟花一般绽放了出来。叮叮叮！那道飞镖在行进的途中竟然一分为三成品字形，企图绕过剑光的笼罩，怎奈银色匹练太过宏大，只能是被扫飞的命运。
　　“哈哈，川哥的剑法太厉害了！在年轻一辈之中，川哥绝对是独领风骚啊。”院墙上，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少年哈哈大笑的说道。
　　白衣青年转过身来，吹了一下额前的一缕飘发，冷声道：“下来！下次再爬墙，我让二叔关你三个月紧闭。”
　　“好，我下去，我下去还不行吗？千万不能告诉我爹，他真会关我紧闭的。”黑衣少年跳下墙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陪着笑脸向白衣青年走来。白衣青年却面无表情的转身进了正堂。
　　正堂内，白衣青年站在桌前，看着少年冷脸不语。少年郎却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不是有什么亏心事而心虚，实在是面前的青年男子长得太过完美，总会不自觉的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白衣男子年龄二十于许，素色幞头包发，秀发乌黑如墨，柔顺披于脑后，独留一缕在额前，随风而动，俏皮间更增了几分美感。浓眉如剑，目如星辰，鼻似悬胆，唇如朱漆，脸盘如鹅蛋，下巴圆润略尖，脖颈长而挺直，身穿纤尘不染的白色丝质长袍，黑色飘带围腰，绣有花草，墨色高头船履，纹有山川。腰侧挂着一柄宝剑，剑鞘镂刻精致，剑穗坠有五色丝绦。其人身形挺拔如松，行走如龙，翩翩然，如若谪仙下凡，恍惚间，更胜天女容颜。如若宋唯在此，必定惊叹感慨，许青梅已经算是风华绝代，而此男子竟然更胜她三分，一个男子长成这样，不是人妖还能是鬼怪乎？
　　黑衣少年不敢正视青年，侧开目光说：“川哥，你猜我今夜在飞流河畔看到了谁？”
　　青年面无表情：“许青梅。”
　　少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你也去了？”
　　“我虽然不喜欢她，但毕竟两家是世交，我退了那份婚约，已经让两家有了嫌隙，若是青梅再在兴城出了问题，那我们两家就再也不可能和平相处了。”
　　“川哥，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退婚？许青梅的容貌不用说，绝对是倾城之姿。修行速度也是冠绝同龄人，家世上也是豪门望族。况且，她从小与你青梅竹马，对你极是崇拜，这样的姻缘真可谓天作之合，你怎么就退了呢？”
　　“退婚自有我的原因，你无需操心。你今夜来此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事就回去吧，我要开始修行了。”
　　“哦，差点忘了正事，爷爷让我告诉你，许青梅被人困在了鬼哭坞，要你前去营救。还说，只救她一个人，还有别人的话就杀掉即可。”
　　“许青梅被困在了鬼哭坞？在飞流河畔我见她只是安静的赏灯，并无轻生之举，便回来练剑了，没想到她竟然跑去了鬼哭坞。什么人做的？”
　　“爷爷好像说过，是什么西边的什么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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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护军虽然被称为军，其实只有几十个人，原本是皇宫大内的侍卫，因为一些历史原因，被调到兴城保护御树。十六年前，皇帝李默即位，将原本得罪过他的那些大内侍卫，除去把大统领邱莫离变为庶民之外，其他人统统提拔为御前侍卫，命名为猛虎侍卫队，以彰显其心胸气度。但六年后，李默以三项重大过失为由，将猛虎侍卫队贬到兴城保护御树，收回猛虎称号，赐名御护军，待遇却只等同兴城城卫军。又是一个先褒后贬的典型案例。但对于现任的统领郎成贵来说，反而是现在的生活更惬意。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虽说在陛下身边待遇地位无与伦比，但每日如履薄冰反而不如此处来的自由。
　　今夜的郎统领却一改往日的懒散怠慢，于厅堂之内正襟危坐，望着面前笔直站立的四十个手下，脸色铁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兄弟们，就在刚才，察院处的监察使孙大人，刺史府的司马大人，都派了人过来，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消息。”郎成贵停顿了一下，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道：“先不说什么消息，时间还算充裕，咱们先来探讨一个名词，这个词叫做‘种子’。大家都知道，老百姓的五谷杂粮都是在土地里用种子种出来的，那么，放大到一个国家的话，种子是什么呢？种子就是一些忠于国家又善于隐忍的人，被撒到别国的土地上潜伏下来，待春风化雨一朝发芽，吸收别国的养分茁壮成长，最后再把果实送回自己的国家。”
　　郎成贵的话音刚落，堂下便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第一次听说，有的说曾有听闻，有的不言不语只是沉思。郎统领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轻咳一声，继续道：“想必很多人都知道百姓家的种子也有好坏之分，国家层面的种子当然也有好坏。朝廷的大臣们喜欢把种子们称为间谍，但我认为不对，因为间谍其实包括间子和谍子两种人。好种子便是那些所谓的谍子，侦查到所需的情报，悄无声息的返回了。坏种子则是那些间子，这些人可就不那么善良了，他们会吃你的喝你的，还要把你的家国破坏掉。你们见过这种白眼狼吗？见过吗？”
　　郎统领的一声怒吼把众人惊得噤若寒蝉。他却忽然春风般的笑了起来：“开个玩笑，何必紧张呢？关于种子的事情探讨完了，现在说一下那个天大的情报。据察院和刺史府的联合探查，今夜将有数百个坏种子来这里做客，这些客人的目的是破坏它，我们唐国的御树！”郎成贵伸手指向院内那棵用黄绸围起来的粗壮柳树。柳树很粗，需要三人合围才能抱过来，但却并不是很高，只比邻近的白云观高出些许。树身上缠满了金黄色的绸缎，绸缎上写着很多吉祥之语。往上看，寒冷的冬季里，枝条依然柔软嫩绿，树叶也是青翠欲滴，很是神奇。
　　郎成贵继续道：“有幸或者巧合的是，我们的职责正是守护它。诸位都知道，御树对于唐国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一旦御树遭到破坏，那么唐国的名分也就毁在我们手里，我们便是千古罪人！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统领下令吧！我们坚决不做唐国罪人！”
　　“消灭那些种子，让他们有来无回！”
　　······
　　郎统领看着手下群情激愤的样子，哈哈一笑：“好！这才是我唐国的好男儿！下面，诸位一定竖起耳朵听仔细了，我来布置防守任务，谁都不能有丝毫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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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院处的大院内，孙大人依然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提营救宋唯的事情。小飞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质问：“孙大人，既然你也同意去救我大哥，为何还不行动？现在已经是子时了，再不去恐怕我大哥就凶多吉少了！你不是一直看好我哥吗，说我哥厉害是个人物，怎么还不去呢？哦！你是不是嫉妒我哥的才能？”
　　“放屁！”一向沉稳慈祥的孙大人气的骂了一句脏话。忽又觉得与一个小毛孩计较有些失了身份，便再次微笑道：“年轻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救是肯定要救的，但还不到时机。”。
　　小飞疑惑道：“不到时机？什么意思？”
　　孙大人神秘的一笑，说：“当坏种子露出芽来的时候，时机就到了。”